5分钟内跑了1公里多,只能算热身慢跑。
说是较量,但两人其实谁也没当真,只一起向着警校最东边高耸的围墙处飞奔。
不一会儿,林逆涛远远看见跟源州监狱同款的水泥立柱框架底下一整扇对开大铁门,进出车道右侧山墙前有一幢亮着小窗户的横排砖房,门口台阶上有警灯红蓝光闪烁刺眼,就是门卫室。
到了地方,林逆涛赶紧敲门进去拿车钥匙,亓锋则站定在门口盯着那辆红黑色的摩托车两眼发直,都挪不动腿了。
大抵练过武的糙汉子,内心深处都有一些很粗犷的向往。
换做脑内的古时候,就是天地悠然间黄沙漫草处,有一人一马踏夜行来,风驰电掣,执刀仗剑独行于山林草莽或江湖旷野,快意恩仇匡扶正义剗恶锄奸,远走江山之远。
但换做当下,牲畜甚至畜力车都不能进到城市二环线内,大漠旷野随处可见人脑袋自拍杆。
甚至随身携带刀身超过220mm、刀尖角度大于60度的都属于管制刀具,被逮住就得挨治安处罚罚款,闹不好还会被行政拘留,腰间别一把菜刀又不大好看,仅凭意气或血性去惩恶锄奸更是不可能,即使拿到警官证也还不能滥用公权过度执法呢。
所以那些粗犷的向往,在亓锋心底便只剩下风驰电掣这一项。
“卧槽!卧槽!卧槽!这你的车?你是飞车党啊?你居然敢骑着它进警校?太他妈拉轰了……”
等林逆涛拿到车钥匙走出来,亓锋已经激动地舌头都大了,一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摩托一会儿摸摸前脸整流罩一会儿摸摸车灯仪表盘,粗话连篇直咋舌,还冲自己扬扬下巴十分拽的:
“带我飙一圈。”
林逆涛嘴角直抽抽心道自己真是亏大了,早知道溜他一圈就能镇住他,自己何必费什么劲去同他摔跤。
“飙什么飙?!飙什么飙!?你们俩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你们是哪个区队的?带队教员是谁?校区内行车时速不能超过5公里你们不知道吗?”
听见警校里即将诞生暴走族古惑仔,门卫室的保安大叔立马跳出来大声喝止他俩,正怒目黑脸,甚至有点想把车钥匙重新收走并向警保科赵主任打报告的意思。
还回头同身后跟出来的另一个看着年纪更大、表情木木楞愣的保安老大爷埋怨到: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跟你说这人毛色不正不像个好人,你非要把他放进来,赵主任不骂你他骂谁?”
被斥责那保安低头耷脑神情阴郁,却直肠子的顶了一句:
“他有参训通知书。”
林逆涛赶紧走上前边赔笑脸边递烟:
“怎么可能飙车,我同事他开玩笑,我是按赵主任的要求过来停车,一会儿保证悄悄地把车推到停车场上,绝对不会在校区内喧哗吵闹。”
但向保安大叔连声保证的间歇,眼睛却老是往站在门口那老大爷身上瞟,瞟他脖颈间挂着的一个长方形金属挂件。
刚才进屋时自己就发现了,房檐底下灯泡明亮,把挂件上面镂刻的缅文照得清清楚楚,有短语有数字,意思很简单,但是被这个面相老老实实的老大爷当成宝贝一样挂在脖颈中间,可就太奇怪了。
八成是人老大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被人忽悠着当成了纪念品吧……
林逆涛边琢磨边总也忍不住的抬头观察。
眼前不远处房檐底下站着的老保安,听那大叔喊他老于,身高不过1米7,年纪估摸着已过半百,样貌普通身材普通,穿着和前面咋咋呼呼的大叔同款的短袖制服,看上去更旧一些,却要整洁干净得多。
但他的表情却一直很阴郁,一顶陈旧的青灰色大檐帽底下是一张爬满皱纹的脸,眼神有些不太会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晦暗和闪烁,神情又有些倔,站立时驼背垂手,与人交谈时也不肯站近一点。
还有他手臂微弯,手指指节蜷曲得不太自然,估计有风湿或者腱鞘炎之类的病症,此外他心脏估计也不太好,因为他上衣口袋里好像别着一个分格的方形小药盒,而刚刚在室内,自己也看到了心达康的纸壳子……
至于别的……别的就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
脑子里过了一圈又转回来,虽然好奇,但也不至于浪费时间去深究,林逆涛冲两位保安和气的笑着转身抬脚就踹亓锋的小腿肚,示意他赶快闭嘴赶紧溜,边呵斥他:
“飙什么飙,停车场又不远咱们推着走!”
边插上钥匙扶稳车把手推着摩托着急往校区方向走。
“推着走!?疯了吗居然推着走?”
亓锋都快馋哭了满脸难以置信,简直是暴殄天物,想想这车又不是自己的凭什么就自己BB这么多事,便住了口乖乖跟上去。
但一路走一路看,还是眼馋得不行,先手痒痒的把挂在车尾置物箱上的全盔取下来,细细抚摸来回研究,认真的掂一掂份量,再自来熟的追上两步站到林逆涛身侧,与他并行同他搭话。
“你这什么牌子的头盔?SHOEI还是Arai?怎么也没个标啊?诶~~不会是定制的吧?你可真有钱!这鸭尾太漂亮了~~~嚯!双层面罩,镜片真厚,但是有点沉哎……戴时间长了夹不夹脸?”
见人根本不想搭理自己也不介意,照样觍着脸继续道:
“哎~~你别真推着走,你要嫌累的话我帮你去停车,你直接回宿舍得了。”
被聒噪得不行林逆涛停下脚转头看他,看得亓锋自己都不好意思一劲儿挠头憨笑。
再看看已经快看不见的校区高墙,看看空旷无人的四周和黑黢黢的校园行道,看看仪表盘时间。
差不多快熄灯了,可自己不能再被扣分。
林逆涛皱眉想了想,伸手接过亓锋手里外星人脑袋一样的哑光磨砂黑全盔,扶着边沿戴好,用手指抠了抠柔软舒适的内衬,指尖刚好摩挲到内壳上刻着的J&L,心底笑了笑,长腿一跨骑上去,空档点火,冲亓锋扬了扬下巴。
亓锋喜出望外乐得直伸舌头,赶紧跳上去贴到林逆涛背后,山区旷野里平坦的校园车道上,黑灯瞎火,油门一拧风骚的音浪便轰隆隆响起来,秒速往前冲,一骑绝尘,果然是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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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放好摩托车又马不停蹄的跑回到宿舍,两人掐着熄灯前两秒冲进一号楼,被宿管教育了但没被扣分,再轮流用电筒照亮漆黑的卫生间用凉水随便洗漱一下,便瘫倒在床上。
铺开被褥脑袋挨上枕头,林逆涛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累,是指尖发麻连带手心都握不紧的累,脖颈僵硬,两只手腕特别是右手腕胀痛难当,下肢膝盖一路往上麻到腰,四肢放不松,浑身疲惫。
毕竟14个小时以前,自己才刚刚从闷燥湿热的吊脚木楼里跑出来,之前的三天两夜拢共也就睡过9个小时。
而且西南当地的交通法规明确指出摩托车不能上高速,实际上却因为各州市交管部门的执行情况有松有紧,为了赶路,自己一骑900多公里路边打听边前行,在县乡、国道和高速各种路况之间变换穿梭,时而平坦时而颠簸,骑得都想吐。
眼下终于能好好困个觉,正用力闭眼数着羊,脑袋旁边却滴滴响了两声,林逆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上缴了大半年并被停机保号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有短信。
【闹钟关了,睡不着也好好躺着,明天没接到我电话前你不准下床!要让我大清八早就在校区操场上看见乱跑的白毛鸡,你就死定了! 】
积压深重的疲累感被轻轻地拨揉开,身心轻懈而温暖,林逆涛躲在被窝里秒回:
【我想上厕所怎么办 你给我买尿壶了吗 】
回完便抱着手机闷头偷笑,想象对面看见短信哭笑不得的样子,果然,对面也秒回:
【想挨打?尿壶没有你儿子的纸尿裤你穿不穿?这条看完不准回,赶紧睡觉!】
心底忿忿的哼唧着:你说不准回就不准回!?林逆涛红着脸刚刚打出一大段肉麻话,屏幕又亮了,对面发来:
【赶紧把那口红扔了,涛儿,乖乖睡觉不要做梦,真的不准回,爱你。】
闷在被窝里呿!了一声,又被他抢先了!
林逆涛弯曲手指用指尖轻点屏幕最后那两个字,仿佛手机会漏电,后颈到心口到脚趾都是一阵掻挠酥痒,果然有被肉麻到,不禁咬了咬嘴皮还是认真的回复了一条:
【我爱你 我睡着了 我也很爱你 不做梦也很爱你】
整整五年,非常平淡非常琐碎的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自己和他的分歧争执不算少,但都从不吝啬在这些犄角旮旯的细碎时光中重复唠叨着爱意,因为珍贵和珍惜。
非得肉麻够了才肯放下手机,听话的阖眼睛拼命让脑袋里安静,心里却甜得发懵。
正咀嚼回味着,耳边却突然来了一句:
“涛哥,睡着了没有?”
“……”
林逆涛装死不理,亓锋也不放弃,继续聒噪:“哎~~我看见你手机亮着呢,涛哥,要是睡不着咱俩就聊会儿天?”
结果话音未落林逆涛就打起了呼噜,亓锋索性往床上坐起来,打开手电筒闪他的被窝并大声嚷嚷:
“干嘛呐涛哥?跟我聊天能死是吧?哎,你明天回城能不能再捎我一段,我在州局旁边租了套房子,听说你不是也住在政法路附近么……那咱俩正好顺路。”
要不是姜晓堂挺看得起这臭小子自己才懒得出手教他,没想到心软载了他一程,他居然就跟个癞皮狗似的还讹上自己了,这是得有多不要脸?!
林逆涛钻出被窝伸手打开警用强光手电,同样回戗他的脸,冷然道:
“不好意思,我们女人要睡觉不然对皮肤保养不好,咱俩不顺路,捎不着。”
“别啊~~涛哥。”
亓锋怪叫起来,为了再蹭一回那股子风驰电掣他已经没打算要脸皮了,先立起手电筒,让屋内亮堂着,再一脸谄笑面向窗边赔不是,甚至没皮没脸的阿谀奉承:
“涛哥,说你像女人是我不对,我现在正式跟你道个歉,这不都让你摔进树丛让您亲自教做了一回人么……您大人大量的也别跟我一般见识。
而且,经过今天晚上,我才晓得什么叫做人得低调,什么叫天外有天……就涛哥你那身手,我就知道你被省厅抽调去执行任务绝对不像咱们新警群里谣传的那样,你绝对是这份儿的。”
边说边伸长胳膊翘起大拇哥还冲自己挤眉弄眼,青白光照着天花板再往下折射,跟个鬼似的。
林逆涛扶额,本来就入睡困难被他一闹腾更是睡意全无,干脆也翻坐起来手握电筒揶揄他:
“你们还有群啊?别人都是背后说是非,就你亓锋特立独行非要当面恶心我是吧?小学生都干不出你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不摔你摔谁?”
亓锋立马大咧咧的抬手拍大腿:
“那涛哥你不是也挺特立独行,除了你谁敢在警校里骑摩托染白毛啊?连大门口那保安都说你毛色不正,别人误会你那太正常了不是么?……而且吧,我这人吧,好恶都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就你这样的关系户,你要没点本事我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林逆涛嗤笑一声,伸手把床头柜抽屉里那支口红翻出来,扔给亓锋。
“既然是你媳妇的,就好好收着,别用它埋汰别人。你的好恶和我没关系,收拾你纯粹是因为咱俩还得有两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想旁边成天跟着个阴阳怪气的。”
说完便关掉电筒闷头盖被,面向窗户闭紧眼睛,却听见身后还在嘟嘟囔囔:
“哎~~涛哥,一上来就挑事找你茬确实是我的错,我考了三年警队,那真是高考都没这么拼过玩命一样的做题读书,好不容易头两年都进了面试,却都被你这样的关系户给顶掉了,我这不心里憋着火么……哎~~涛哥,你手机号多少?……涛哥?……涛哥?”
努力闭眼全当自己还睡在庙里旁边有一群僧侣在念经,林逆涛不理不睬,对面也没追问,过了好半天才听见他轻叹一声,屋内一黑是他终于关掉了手电筒,床板嘎吱作响,估计正翻身睡觉。
终于清净了,林逆涛悄摸从褥子底下摸出那件运动上衣,轻轻展平一点,抱进怀里再把衣领压到脸颊边,裹着被子想象着另一个人的拥抱,正舒适沉迷,旁边却又开始该死地一惊一乍:
“哎,不给手机号那咱们加个=微=信=好友呗,正好我把你拉进咱们新警群里,通知事项你也看得见,涛哥,你微=信=号多少……?”
捏拳咬紧牙强行摁下参训第一天就想把同屋舍友扔到窗户外面的心。
等了半天自己都不回应,林逆涛以为他已经放弃了,结果没一会儿,却听见隔壁那张床板嘎吱一声又响了,有人又翻坐起来,大概是点了什么搜索附近的功能,不依不饶的问他:
“涛哥,这里有个【风中浪子】,还有个【小甜嘴爱吃糖】,还有个【花心折耳根】和……【云琅弯刀客】,哪个是你?”
林逆涛火了,钻出被窝抄起手电筒就砸过去,怒喝:
“你他妈给老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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