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小说:相府明珠 作者:喵晓镜
    定州盐矿案一出, 朝野震动, 更为让官员们吃惊的事, 他们那位被传颂恒有明德的太子殿下, 处理起此事竟能如此雷厉风行, 短短时间内, 不仅将定州城上下许多重要官员下狱,更是直接发动兵变, 将兵权在握的定州刺史本人生擒,连带着扣押了他的几位亲信,这些罪臣便是同缜密无缺的证据一起被押送回京。

    甚至在回京前, 裴云起还先斩后奏地将定州的剩余官吏进行了一番大换血,选取可用之人暂代刺史之位,将整个定州重新牢牢把控在了朝廷手中。

    天知道, 在此之前, 满朝文武都被瞒得严严实实, 一直以为太子殿下近来没有露面,是因为身体不适养病去了。

    如此, 太子仪仗回京时,便受到了极大的关注。有些灵通些的官员们纷纷派出家中下人在城门等候, 一拨一拨地往回传消息。

    如此, 太子还没回到皇宫里头, 宫外的官员们反倒知道了不少一线消息。

    比如说太子此番出巡,用的乃是相府大公子江锦的身份,并且也有江锦随从, 可见他对于江锦的信任程度。

    再比如先头被传同太子殿下有婚约的相府表姑娘同样在车队之中,看起来好像愈发证实了那婚约的传闻。

    以及……

    除了蒋蓠外,车队之中还有一辆马车,同样是女子所乘,只是不知其中之人的身份。

    更有甚者,有人说自己七姑奶奶的八姨娘家的三女儿的夫家小叔子在太子殿下身边办事,说太子殿下还在定州之时,就同那位不知姓名的女郎同进同出,同寝同食,两人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过搂搂抱抱的行径!

    太子殿下那是谁!他虽然被赞有明君之相,但是从来不、近、女、色!东宫里头连一只母蚊子都活不下去!

    花边新闻穿得总比正经消息还快。

    江夫人急匆匆地从宫中回府,一路上都在听说太子殿下这次身边跟着的那位女郎,然而所听及的,都是些不太体统的说法,她浑然不在意,只是心急地想:这些人怎么不说说,我的苒苒长什么模样呢?

    她回到府中,江苒还没到,她回了院子,等得心急如焚,前前后后遣了无数拨人去外头打探。

    这一拨人说“在朱雀街上往坊里来了”,江夫人忙急急指挥众人,“再去问问相爷回来了没有”。

    又一拨人说“到了到了,进兴化坊了”,江相恰好也回来了,江夫人一见便嗔他还穿着官服,要叫他换下。

    旋即又有人来报,“快到府中正门口了”,江夫人乍闻,更是紧张,一面扯着丈夫的袖子,一面捂着脸,慌慌张张地问,“我面上妆可有花了?”

    江相到底是外头做了许多年的宰相的人,倒不似她这样慌忙,只是有些好笑道:“不花,不花,美得很,女儿要到门口了,咱们且起身出去,迎一迎罢。”

    两人眼里都含着希冀与忐忑,一道携手走了出去。

    江苒乍一进相府,只觉此间高门朱户,威严非常,便是当初定州一霸的定州刺史,也不抵这处清贵之万一。

    忽然到了此间,她便觉得有些彷徨。江锦原是要随着太子一道入宫去御前回话的,此番特地为了她告罪回府,见她眉宇间仿佛显露几分彷徨,不由心里一软,主动伸过手去,由着她牵住了自己。

    他道:“这里就是你的家,苒苒,没什么好怕的。”

    蒋蓠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心里头微微一抽,有说不出来的疼痛。

    她三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将她带入这富丽堂皇的府邸,那时候她还记得,江锦还是个未曾束冠的少年,一人迎出来,见她模样,只有生硬极了的一句“走吧”。

    对比如今,他对她,哪有对江苒万一的耐心与温柔?

    蒋蓠一路上,都想着即便大哥哥对自己冷淡,也是向来如此,旁人总会向着自己几分的,可见着眼前的这一幕,坚定不移的信念忽然动摇起来。

    江苒如今没有心思去管蒋蓠的想法,她牵着江锦的手,见如今已是正午,夏初的阳光已有几分刺目,将此间的一切都照得亮堂堂暖洋洋的,忽然心里安定。

    两人牵着手,一道往前去。

    江锦见她紧张,便轻声笑道:“我比你另外两个哥哥年长许多,他们幼时去学堂,我便常在此地等着他们回来,牵着一道去父母亲那头用膳……一晃这么多年了,牵你回家,却还是头一回。”

    江苒跟在他身侧,穿过几重游廊,便进了后院,到了一处挂着“望春院”牌匾的院落前,如今院门大开,许多穿着华丽的丫鬟婆子静悄悄地站在里头,见了她来,一叠声儿一个个地传话,说:“四娘子和大公子回来了”,院子里头忽然热闹起来,像是滚油里头溅了水那样。

    江苒的心忽然加快了,她怔怔地盯着内室的门,便见丫鬟婆子们争先打起帘子,一男一女携手出来了。

    平心而论,江锦简直便是江相的翻版,江锦人才出众,江相即使年纪不小,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瞧着儒雅随和,丁点儿没有重权在握的权臣模样。

    而江夫人瞧着亦是年轻貌美,眼睛同江苒极为相似,流光溢彩,兼之如今含泪,美人垂泪,倒是别有一番丰韵。

    两人原是一道出来的,见江锦牵着江苒近前,江夫人怔怔地盯了她好一会儿,像是有些恍惚。

    她先头曾设想过自己的女儿的模样,可是哪一回的梦里,都不抵如今的真实鲜活。她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江苒,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都是娘不好,叫你在外头吃苦这么多年,都是娘不好。”

    江夫人的胳膊并不多么的结实有力,她甚至如今还不如江苒高挑,可被她抱在怀中的时候,江苒仍然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哭得身子都微微发抖。江苒能感觉到她的眼泪顺着自己的衣领滑过肌肤,滚烫又真实。她见过很多女人哭,可哭得像江夫人这样惨痛的,却从没有过。

    她迟疑道:“……娘。”

    江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江相拍拍妻子的背,将她扶开,江夫人仍然在抽噎,短短的时间,她便花了妆,却依旧死活不肯放开江苒的手,好像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江相低声安慰了几句,江苒便又侧头去瞧他。

    江相这才盯着江苒,他的眼神比起方才的江夫人来说,要复杂得多,终于好半晌,他才勉强微笑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叫自己的声音被她听出颤抖。

    当年江夫人出事,他不能够陪在她身边,甚至还让她迫不得已之下舍弃了唯一的女儿,这么多年来,心里是何等的伤痛!

    如若可以,他甚至希望当年出事的是自己,希望这个女儿这些年所受的诸多苦痛与欺辱,都能够转移到他自己的身上来。

    江相心中澎湃激动,面上却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旋即他又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江苒的手,又仿佛不知道再说什么,只笨拙地说了一句:“……苒苒,我和你娘等了你十几年,你终于回来了。”

    江苒看着他,不知怎的,被这“回来”二字弄得眼眶微微发红,她行礼道:“爹。”

    江夫人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江苒怕她身子不好,忙笨拙地伸手替她顺气,江锦见着,便也主动上前去搀扶住了母亲,他劝慰道:“苒苒终是回来了,母亲别再伤怀,叫阿洌过来看看罢。”

    说罢,众人便往内间去了,江锦才回身同丫鬟们问道:“阿洌阿翊,可从前头过来了?”

    丫鬟们只道:“二公子仿佛出诊去了,应当立时就回,三公子今日上学堂去了,已遣人去叫了。”

    江锦点了点头,再一回身,便见母亲又拉着江苒的手,眼泪扑簌地往下掉,他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递了一盏茶到江苒手中。

    江苒愣了一下,才接过来,递到江夫人手中,劝慰道:“……阿娘,别哭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知道,我知道,”江夫人擦着眼泪,含泪笑道,“娘是见到你太高兴,所以想哭,又想见你受的委屈,有些难过,便更想哭了。”

    江相到底是情绪内敛之人,不过瞧见女儿的一瞬,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圈,如今倒镇定下来。

    只是他看着江苒给江夫人递茶,又有些不太高兴起来,瞪了江锦一眼。

    饶是江锦在外被夸天纵奇才,平日待人从不失却风度,在父亲的瞪视下也有些茫然:我这是做错什么了?

    江苒却会意了,忙又举起一盏茶,奉到父亲身前,乖巧地道:“阿爹也喝茶。”

    江相高兴起来,女儿果然比儿子贴心得多。他又瞪了一眼满头雾水的大儿子,旋即慈爱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多谢苒苒。”

    江夫人回转过来一些,就开始抓着江苒的手,细细地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她含着泪道,“苒苒怪不怪我?都是我不好,你还那样小……那样小,我盼了你整整十个月,可是娘也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啊!要是能选,我情愿当初死的是我自己……这些年,我每每见到同你年龄相仿的女儿,我都在想,我的女儿若是还在,一定会能出落得比她们更美丽,一定会是我的骄傲!”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那会儿就说,苒苒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只要你回来了,还肯叫我一声娘,我便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江苒眼中酸涩,她给江夫人拭泪,努力地摇头,“我怎么会恨您,我一见到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咱们以后好好的。”

    两辈子加起来在江家所遭遇的,让她一度对“家人”这个概念感到迷茫,可是这时候他们将她找回来,这样的关心与爱护,让她终于觉得不再孤单。

    她如今满心都只剩下了喜悦,又怎么会恨呢?

    江锦看着妹妹、母亲哭成一团,心中亦是酸涩动容,只道:“好了,苒苒虽然先头受过委屈,以后在家里,我们却不会叫你受丁点儿委屈的。”

    “很是,”江相跟着点点头,旋即面色微微凝重起来,“苒苒,你且同我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江苒一怔,旋即接到了江锦丢来的眼神,便会了意,她看了看满脸关切的二老,十分有技巧地微微停顿,旋即又看了一眼自进府之后便自动成为了背景板的蒋蓠,再移回视线,盯着脚背,点了点头,“我过得很好。”

    江夫人哪里会信,她紧张地道:“苒苒,你不许骗娘!江威那一家子可都不是好人,你还受过什么委屈,你都一一地同娘说了!”

    江锦微微叹口气,只道:“苒苒,你就说吧,爹娘都紧张你呢。”

    江相亦是十分生气,拍桌道:“苒苒不说,你来说!我倒要看看,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怎么敢对我的女儿犯浑!”

    江锦勉为其难地道:“……既然如此,我便说了。”

    江苒饶感兴趣地端起一杯茶,打算看一看自己这舌灿莲花的大哥哥,要如何渲染自己所受的委屈。

    ……其实这一路上,她好像也没受太多委屈呀?

    江锦递了个让她放心的眼色给她,旋即略略思考,整理了一番言辞,才道:“原来江威的那个庶女干的混账事,我就不多说了,无非是想要鸠占鹊巢,抢苒苒的东西,巧言令色,叫苒苒受罚……”

    江夫人气得咳嗽,江相亦是生气地道:“什么叫不多说了,都说,细细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江锦:不是我说,告黑状这种事情,从小到大,我最在行啦!

    江洌、江熠:深有体会!

    哥哥们加载中,明天见!

    明天依旧双更,凌晨+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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