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食的好处就是出锅快。
青年学生还没有回来,路婉婉已经坐在椅子上,托腮看陈付山将一整碗的馄饨一颗一颗吃下去。
陈付山吃东西非常克制。他勺子会尽可能不碰触到碗,几乎不会发出那种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手用力时骨节分明,看起来赏心悦目。
他吃东西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吃,好似在思考什么专业性的问题。反正必然是路婉婉不懂的问题。
她就是觉得看陈付山这样吃东西很舒服,就像她在书房里看陈付山在海滩上解题一样。
是流水冲刷过焦躁体内的那种顺畅感,也有点像是夏日啃着冰棒,大脑感受到冰凉麻意那种感觉。
没人说话,在这样一个精简且满满学术性的屋子里,最大的声音必然是空调风吹动纸张的声音。
直到歌剧魅影歌声再度响起。
路婉婉整个人绷紧,手忙脚乱掏出自己手机,当着陈付山的面接通了电话。
她颤巍巍都没敢开口说话,电话对面传来齐蔓中气十足的怒火斥责:“该死的路婉婉!你特么跟我说在海边别墅!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你有本事给我瞬间冒出来!老娘真是信了你的邪,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
齐蔓是太过窝火,骂到后面话直接得到祖安真传,进入消音阶段。
路婉婉手机离了一点距离,还能听到齐蔓响亮的骂人声。
她慌乱站起身,脚还撞了一下桌子:“啊,我在别人家里。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陈付山微仰头,细碎的头发散落着,没能挡住他黝黑的眸子。他平静看向路婉婉,一如那天被路婉婉突然叫住,喊了一声“红烧牛肉面”一样。
路婉婉都没意识到手机可以堵住收音口,就这么慌张和陈付山解释:“Sam,我好友突然来了。我要先回去。回头我请人做饭的时候,让人直接给你送两份过来。”
陈付山开口:“联系方式。”
路婉婉张望了一下,正要试图找纸,就听陈付山说:“我记得住。”
凡人总容易低估天才的能力,但当凡人习惯了天才真的是天才后,就会忘记天才也是个人,就连天才自己也是如此。
路婉婉自认为是个普通的凡人,但她确确实实将陈付山当一个正常人在看。她仓促起身跑到另一边,取出了空的纸和笔:“我还是写一下,你等等。”
联系方式可太多了。
她写下了手机号,微号,连推和脸书账号都写了上去。
假“路婉婉”平日里为了剧情的事情操心太多,根本不怎么运营自己的账号,基本上注册了就放那儿养草。她以后闲着没事都可以用。多和世界打招呼,总归没有错。
全部写完,她拿着纸递给陈付山,朝着陈付山甜甜笑了笑:“写好了,给你。回头记得加我。”
齐蔓咬牙切齿的警告声音又从手机里传出来:“路婉婉——”
路婉婉的笑脸瞬间消失,再度陷入慌乱,忙安抚齐蔓:“啊,我马上过来马上过来。我就在岛上的。超快,火箭一样的。”
她飞快冲出房子,又和小兔子一样蹦跶蹦跶狂奔而走。
留在屋子里的陈付山垂眼看向自己面前的纸。
太阳落山,房间里的灯还没有点亮。
陈付山眸色渐深。
他脑袋里其实根本没有在想那些路婉婉觉得很复杂的数学问题,也没有去想历史社科人文哲学这种折磨自己的东西,反而在想那些家里新添的童话故事。
如同灰姑娘到了一定时间一定要走,钟声响起,两人割裂回到各自所属的空间。
他取出手机,先将手机号存了进去,发了条短信,然后再下载了联系方式上的另外三个软件。
他上学一直是两头跑,一边跟着普通班学习基础知识,一边跟着高年级甚至去大学学习数学。很难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当然就不需要各种社交软件,日常就是短信和邮件和人沟通。
陈付山安静载完软件,注册登录,全部加上路婉婉的联系方式。
所有问候的方式都是一样的,一个无穷符号。
发完消息,他身体微微后仰。
野兽能困住美女,恶龙能绑走公主。
他算是什么设定?
古里古怪的学者,打算抓一只兔子。
……
飞奔回家的路婉婉根本没在路上搭到车。
还好陈付山住的地方距离路婉婉住的地方并不算远,让她得以在齐蔓砸门前成功跑到齐蔓面前,如同小炮弹撞在自己好友身上,紧紧抱住了人。
齐蔓的怒火已升到头皮,结果愣是被这个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拥抱灭了一点。
她怔了一下,推了推路婉婉,心情实在复杂,语气很是不好:“开门去。想让全天下人都见证一下我揍你?”
路婉婉跑太快了。她轻喘着气松开齐蔓,朝着好友讨好笑起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去开门。
齐蔓踩着高跟鞋往里走。
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声音,恍若踩在人心上。齐蔓在玄关将高跟鞋踢到一边,连鞋都不换,打开灯赤脚就朝着客厅沙发走过去。
她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包往沙发上一丢,转过身来,略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局促关门,从玄关口走过来的路婉婉。
她比路婉婉高一些,头发偏棕微卷,上身是露肩泡泡抹胸,下身是定制的黑白高开叉裙装,在保有时尚感的同时,自上而下带着浓重职业女强人的气势。本就占理让她从两米八变成了十八米,浑身上下刻着不爽。
路婉婉小心脏被攥紧,往前走了两步:“要喝什么么?”
她小心翼翼开口:“有水和牛奶。”
齐蔓:“……”
天杀的,连杯咖啡都没有。
齐蔓没什么耐心,狠狠喊了一声:“过来。”
路婉婉小步挪过去,走到地毯上,脚一软,险些来个平地摔。她朝着齐蔓再次讨好笑了笑:“那,你要不要先听我解释一下。”
齐蔓见路婉婉这姿态,当场就想翻白眼:“你说。”
把自己好友和自己未婚夫送到一个房间一张床上。这能用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解释?她没在醒来第一刻找到路婉婉,当场掐死她,都算是自己涵养好。
路婉婉想着前九年的人生,眼睛一闭:“十二岁的时候,有人抢走了我的身体。我什么也干不了。她喜欢贺嘉祥,根本不在意别的人,情感和心态有严重问题。我,我才抢回来这身体。”
她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尽可能不要当场哭出来:“你打我吧。”
路婉婉眼睛紧紧闭着,完全不敢睁开。她生怕自己一看到齐蔓打过来,身体本能去躲。不躲还能苟活一下,一躲简直火上浇油。
齐蔓脾气一向来很直,换成平时碰上个小白莲花敢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早被她一巴掌糊上去了。可她知道路婉婉。路婉婉就不是这么性子的人。
她想到路家长辈以前见她时说过“路婉婉不乐意看心理医生”,忽然眯细起眼,意识到一点:“你人格分裂?你的另一个人格强烈排斥,以至于你一直都没看心理医生?”
路婉婉茫然睁开眼:“啊?”
齐蔓微抬下巴,上下打量了一遍装扮气质都大变了的路婉婉,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你十二岁的时候诞生了一个新的人格。这个人格有反社会倾向,且对自己看中的人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路婉婉:“……”等,等等?
齐蔓脸上表情有点冷:“不排除你有再度复发的可能性。看心理医生么?”
连同龄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有病,而不是“处于狗血小说蓝本中被穿越”。路婉婉对用这个真实理由去解释自己身体以前干的疯魔事情不抱有任何信心了。
她摇了摇头:“我会和一个辅修心理的教授多聊聊,如果他觉得有必要,我再去看心理医生。”
齐蔓听路婉婉不排斥心理医生,坐到沙发上,微仰头:“那蔺楠那边,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除婚约?你要是用我当理由,今天就别想保住你身体上当摆设的那个球。”
路婉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
她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危险。
齐蔓脾气就这样,语气不太好:“都是成年人。我和蔺楠上床,说不好是谁赚了亏了。但不管是我还是他,肯定都对这件事很不爽。”
两情相悦滚床,和莫名其妙被坑着滚床,那是两码事。
她回忆了一下醒过来,看蔺楠摆着一张西伯利亚吹了八百年寒风的脸,坐在床边扣着他手表,眼内带着点幸灾乐祸:“他当时是真的想把你做掉。”
齐蔓伸出手指,在自己脖子上横划一下,笑了一声:“精彩。”
路婉婉觉得脖子微凉,当场瘫到倚靠在沙发上:“蔓蔓,救我。”
齐蔓笑容顿时变成冷笑:“做梦。我也是受害人之一。”
路婉婉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也不敢多搞事情,只是对齐蔓说:“我有一个小海岛,地理位置比较特殊。我想在那儿建一个幼儿园。过段时间我就去那儿常住了。”
当事人逃避心态非常明显:“我打算和蔺楠说好取消婚事,我就去那儿隐居。”
齐蔓对此只表示:“呵。”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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