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在意一样东西, 就和用手攥紧沙子一样，越是用力，越是会失去。
白悦很庆幸自己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还不算晚。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他们即便会被各式各样的框架给框住，他们的心也会是向往自由的。她身边不管是贺嘉祥, 亦或者这些年来认识的蔺楠、路婉婉、陈付山，都是这样。
他们不是不看重感情，但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仅仅有感情。
他们不是不在意自己喜欢的人, 只是为了能够让对方更快乐，就算在意到了极致, 也会适当松开手。
因为现实的经验告诉他们，比起困住对方得来的快乐，远没有见到对方快乐而让自己更快乐。话是绕了点, 反正就是别人开心，自己更开心的意思。
白悦喝着茶，看着玻璃窗外职员人来人往, 若无其事走神着。
她对面的合作集团项目组成员就剩下两个，剩下的人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去和上级沟通, 试图信息交换拿到更好的条件权限。留下的两个人显然是一个纯新人，一个半新的人，脸上刻意的放松体现出他们内心的紧张。
“白小姐和贺少结婚后，没想到还会在职场第一线。”那个半新的人试图闲聊两句, 可惜情商不够高，聊的内容一听就充满了偏见。
白悦听惯了这种职场偏见问候，将茶杯放下, 朝着对面的人温和笑了下“是啊, 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结婚以后, 贺少就会成闲散少爷，平日里多陪陪我。”
对方哈哈笑了两声，笑声里收不住的尴尬。
白悦一方余下几个人都不吭声，生怕白悦怼人怼着怼着，就将炮火轰到他们身上来。
开什么玩笑，有赚钱本事的人，就算是只有一百块钱，那都是能重新杀回现场的狠人。如果说每一场考试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白悦就是战神，从亿万平凡人中杀上来的战神。
越是接触，他们越是觉得自己当年站的超越众人的起跑线是白站了的。
空气里气氛凝滞，就剩下手表的运转声。
白悦拿起自己面前的文件，再次随意翻看了两下“早些解决吧，今天晚上我想出去吃饭。我记得最近有家火锅店的奶茶很好喝。”
对面“”
正常人去火锅店是喝奶茶的吗
时间差不多到点，会议室门推开。
对面项目组负责人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白小姐，我们老大同意了您的条件。当然细节上还有一个点，他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就是这个”
白悦将合同翻到了一个页面“三号器械的利润分成改动是么”
对面笑容一顿，装模作样搓了搓胳膊“哇，真的恐怖。您是什么都猜到了么”
白悦指挥自己助手“去把新合同修改了打印出来。我们可以签字了。”
她朝着这位负责人含笑点了头“是猜到了。您要是不说，那自然是我们这边赚点零花钱。您既然开了口，那这点零花钱只好割舍了。今天下班可以给您孩子买个大蛋糕。”
正常人都不会将上百万的利润点说成零花钱。
但越是将大钱看小，越是显现出大公司的气魄。
“您怎么知道她今天生日”对方负责人想到自己家的小孩子，笑容更加愉悦，“哎，今天还想请您吃饭的。”
白悦没有回答问题，只说着“家人更重要。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我们过多了不在意，但对于孩子来说，她在那一年只有那一天是生日。往后的每一次生日都是不一样的。”
负责人没想到白悦这么懂，哈哈大笑“看来白小姐喜事将近啊。”
白悦微顿了一下，随后笑开“承您吉言。”
新合同很快打印好。
确认关键信息点没有打印错误，确认文件齐全，确认条款清晰，盖章，签字。
双方起立握手，虚伪客套。
白悦带着自己团队的人施施然离开。
回去路上，有下属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声“白总，您是怎么知道他们负责人孩子今天生日的”
白悦脚步没停下，直说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喜欢自己的孩子，将孩子照片当了手机屏保。蛋糕又不是只有生日的时候可以吃。”
她就是想找个借口不和对方一起客套吃应酬的晚饭而已。
众人“”
哦，原来如此。
白悦坐上了车，将合同文件带回到公司，送到固定的位置封存好。
她打开手机，看了下自己和贺嘉祥的聊天记录。
上一条聊天记录是昨天，贺嘉祥很有耐心给她报备了他的行程，还是从秘书那儿抄来的行程信息。报备完后，问她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有一家火锅店的奶茶听说很好喝。
白悦唇角翘起。
结婚前，他总是一副暴躁傲慢的样子，谁能想到婚后她还能发现他是个很喜欢吃的人，比她还会吃。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上次他忽然说很想吃肉夹馍，问她想不想吃。
她回了想吃后，他就带着她坐私人飞机专门飞了一趟，就是去街边的一家很普通的小店，吃一个很普通的肉夹馍。
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普普通通的时候。他们能西装革履坐在高塔全景旋转餐厅里，听着钢琴曲，吃着一口仿佛一块金子的菜品，也能t恤短裤，捧着滚烫的肉夹馍在街头啃着。
如果不是路婉婉的话，她可能真的就此放弃了和贺嘉祥在一起。
她觉得他们实在是距离太远，远到面对面站着，他们之间依旧是飞鸟与鱼的差距。
手机屏幕一跳，贺嘉祥的名字跃然而现。
白悦接通了电话“喂”
贺嘉祥在手机对面，语气带着点不耐“你回来了没有”
白悦想象了一下贺嘉祥在办公室里时不时看一下时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在工作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你怎么像是要放假的小孩子一样”
贺嘉祥呵了一声“这是我们企业文化，下班后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工作上。如果有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员工水平不行，要么就是公司制度不行。”
那正常老板都不会觉得是公司制度不行，所以必须是员工水平不行。
贺嘉祥非常不满意对方公司的员工水平“这次的合作方就是水平不行，拖累了你。”
白悦笑得更厉害。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放缓“我回来了，在放文件。我来找你”
贺嘉祥那儿传来椅子滚轮的声音“我下来了。停车场见。”
白悦又被逗笑。
她擅长观察细节的地方。一旦了解了贺嘉祥，就会发现他细节上都有一种诡异的可爱。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模样很可爱，暴躁斥责甩锅对方公司的时候很可爱。
白悦觉得有点糟糕。
好好一个霸总设定，自从两人结婚之后，到她面前就像活生生变异了。
她收整了一下文件，锁门离开。
白悦走过员工区，看到还有几个员工发现她过来，飞快装模作样在工作的样子，轻笑开口“老板下班了，员工也可以下班了。不然他要发火了。”
她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员工区远远传来一阵压抑的嬉笑声。
贺嘉祥的企业文化，确实是别有一番魅力的，充满野心又同时充满人性的。
她下到停车场，到贺嘉祥固定的停车位，开门上车。
她正想要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就被凑过来的贺嘉祥压在副驾驶座上吻。发动的车开了冷空调，可挡不住车内的气氛升温。连褶皱都没什么的整套西装，在这种动作下很快乱了起来。
贺嘉祥将白悦的口红吃了大半，这才缓缓离开。
他点评了一下今天口红的味道“闻起来很甜，吃起来甜味有点淡。”
白悦翻下车内的镜子，看见自己糊得一塌糊涂的口红。
她气得伸手戳边上贺嘉祥的腰“你还敢评价，都抹到旁边去了”
贺嘉祥轻扯了扯自己坚硬的衬衫领，傲慢开口“你在我衬衫上留个唇印，我保证别人都会关注我，而不是你。”
白悦“”
有的男人，虽然霸总，但是真的狗，婚后更狗。
男人的本质就是狗。
白悦绝对不给自己挖坑，冷哼一声，拔出口红，给自己补妆。
贺嘉祥缓缓将车开出去，带白悦去吃饭。
两人都穿着职业的西装套，从车上到火锅店时候，又是一派精英模样。不像是来吃饭的，像是来市场考察的，气势强到让取号的小妹一时有点懵，被叫了两遍“取号”才慌乱赶紧帮忙给了个号。
到了位置上，上菜上奶茶。
贺嘉祥一副细品的模样“味道确实还可以。”
白悦点头“嗯，你要考虑投资么”
服务员“”
投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就是和贺嘉祥所擅长的东西差距有点远。他下属里也不太熟悉饮食行业这一块“再说吧。这个商圈我记得是路家的，投资这店和给路家打工似的。”
白悦“”你就是讨厌路婉婉，不要找借口了。
贺嘉祥想到路婉婉，轻微“啧”了一声。
话题很快过去，两人愉悦吃完了一顿火锅，临着走还叫了两杯奶茶外带。
他们两个消食，在商圈里兜悠了一圈。
这个商圈确实是路家的。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出路家的身影，但背后确实每一个细节都由路家人经手。
路婉婉结婚后，幼儿园是还在开的，但路家的事业也有一部分被分到了她头上。她作为路家的独生女，一步步进入自家企业，开始逐渐熟悉事业，逐渐学习并当起了下一代的领头人。
有的人天生确实就是有才能的。
如白悦，如路婉婉。
路婉婉的眼光确实恐怖到让人心惊。明明很多上头城建的消息都还没确定，她倒是先以低价买起了地。在地上开始建设投资。转头这边建了个大学校区，这块地直接价就翻了起来。
简直可怕。
在这样的摇钱树带领下，路家董事会其他人根本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谁有钱不想多赚点呢又不是傻子。
两人路过一家书店。
白悦看到了一本本花到炫目的封面，笑着和贺嘉祥说了一声“我们两个的事情其实也能写一本小说了。以后我写一本自传，怕是给人能灌下去成吨的鸡汤。”
贺嘉祥对这些书没有什么兴趣，对白悦的自传倒是有点兴趣“你打算怎么提路婉婉你这书里面，怕是写多了细节，路家要过来封书。”
以前的路婉婉反派人设绝对不崩。
白悦听着话，笑起来“她只是我人生中出现了很短一段时间。自传肯定是要从小开始写的啊。而且主要是写商场，谁写情感场啊。感情是一部分，当主的话就是本言情小说了。”
贺嘉祥“那岂不是我的戏份也很少”
白悦“我的自传”
贺嘉祥“那不行，你晚点写。这样我的占比能高一点。”
两个人就“自传”里贺嘉祥戏份到底有多少的问题，竟然莫名争了起来，幼稚得和孩子一样。
回到家里，两个人确定好今天是真的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在家里做，一起到影音室看了一部电影。看完电影结伴去健身房锻炼，锻炼完洗漱，听听最近各种各样的新闻，应对一下家里人。
白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打开看了眼，是今天的合作方给她发了孩子吃蛋糕的照片。
她应付夸奖了两句，不再回复。
孩子
白悦看向贺嘉祥。
贺嘉祥正在给自己吹头。据贺嘉祥自己说，他小时候有一次洗完澡，家里保姆太多，不知道为什么吵架吵起来了，然后他湿漉漉就去劝架，劝到后来就忘记了头发的事情。
保姆吵得情绪上头，后来才意识到要给贺嘉祥吹头这事。结果就那么短的时间，就那么点事情，贺嘉祥第二天病倒了。
白悦唇角勾了勾。
惨得有点好笑。
贺嘉祥头发吹到差不多，过来帮白悦吹头。
暖风吹得人困意上来。
白悦强忍着困意，问贺嘉祥“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孩子的事情”
贺嘉祥手顿了下“你想什么时候要”
他们两个工作上都比较忙，不是能随意断层来交给孩子的。就算有了孩子，白悦都不会轻易放下她手头的工作。但不放下是一码事，他担心她的身体扛不住是另一码事。
两个人观念有差异，回头在孩子的教育上估计差异也会不小。
白悦并不知道。
“我好好想一想。”白悦这么说着，“我不能影响我的工作，也不能让工作影响到宝宝。”
贺嘉祥听到白悦这么说，动作更加轻。
这么日日夜夜相处在一起，他才会彻底意识到自己以前的偏见有多可笑。要不是朝夕相处，时常以一种极为平常心的姿态聊起以前，谁又会知道谁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女性的要求更加严苛，对白悦则是严苛中的严苛。
事实上，他喜欢她，该是对她最为包容才对的。
贺嘉祥感受着细柔的头发在自己指尖绕弯，很自然说着“嗯，确定好时间后，别的事情交给我就行。我会安排好团队负责的。饮食上生活上都会安排好。”
他思考片刻“有计划了的话，我们家里婴儿房可以布置起来了”
白悦很稀奇听着贺嘉祥用问话的方式来问这种问题“嗯。”
吹完头，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再凑在床上看了一下最近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确认一下接下去的行程，问一下对方关于一些自己不了解的问题。贺嘉祥不清楚底下的人，而白悦不了解常年居于上方的人，他们两个的信息正好互通。
互通好，时间差不多，两人相拥而眠。
白悦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和贺嘉祥之间一样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争吵分别相爱再争吵，经历一件一件狗血的事情，仿佛是记忆重现，但又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有误差。
贺嘉祥那种傲慢又鄙夷的眼神，让白悦恨不得拿起筷子戳瞎他。
她气到握拳，可又不敢太过激进。她的人生不能就因为一时激进而导致变成困难模式。
而贺嘉祥也会有脆弱的时候，脆弱得比一个孩子还不如。
她竟然还看到了他年少时期面无表情，泪水从他脸上滑落的模样。他也会无声哭泣，连哭的姿态都是冷酷又傲慢的，是无人可以看到的。他生母离开世界得早，继母又心思不纯，三翻四次坑害他。
年少的时候的事情是他不乐意开口谈及的。
他身后只有严厉的父亲，他只有足够坚强，只够锐利，才能够所向披靡，统领整个贺家。
这不该是她能看到的东西。
白悦的气愤变成了心疼，心疼到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抹掉他的泪水。
没人教贺嘉祥如何去爱人。他坎坷在路上试探着，直到最后走到她的面前，成长为几乎不会倒下的霸主。
但梦中的他们却也没有现实里那么亲昵。
梦中的贺嘉祥就算在她的面前，也会有自我心防在。他喜欢她，却不会对她表现出一点脆弱，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普通平凡的姿态。他要维护他霸总的形象，唯有偶尔会透露出一点寂寥。
白悦太难过了。
她以前一直为自己难过，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贺嘉祥，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她对他的喜欢糅杂着对他性和能力的钦佩和憧憬在，却也伤在他的性和偏见下。
当她不再对他太执着，情感上更加成熟后，他们比以前更贴近。
可却让她看到了这些过往。听说过和亲眼看到，那是两种冲击感。
白悦哭到难以自已，直接把自己给哭醒了。
她视线模糊，抱着贺嘉祥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呜呜呜”
贺嘉祥恍惚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白悦有那些还小时为生活挣扎的小事情，那些他从来没想象过会出现在生活中的事情。他们之间虽然会说起以前，却不会仔细谈及的事情。
他将人抱在怀里，哑着嗓音“别哭。”
白悦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哭得哆嗦。她就连和贺嘉祥大吵大闹过后闹分别，都没有哭到这样狼狈过，上气不接下气，连一个像样的字都吐不出来。
贺嘉祥见白悦这样，都顾不上自己那点情绪。他打开了床头灯，将人拉起来“别哭了。”
他意识到两个人或许可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亦或者他做的梦是关于白悦的，而白悦做了关于他的梦。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做梦而已。”贺嘉祥将人抱在怀里，拍着白悦的后背，“怎么能哭成这样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我很少再想以前的事情，你也是这样。我们都在不断朝前走。”
过去的，不成熟的他们，造就了他们的性。
他们的相遇则也改变了他们的性。
他们都在发生变化，都不是梦里那样的了。
“而且，有些事情和现实里也有出入。那就是个梦，不要怕。”贺嘉祥微微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吻去她脸上咸涩的泪水，“你看梦里搅事的都从路婉婉变成蔺楠了，和现实里误差也太大了。”
白悦哭声减弱，慢慢缓和过来。
贺嘉祥见她这样，还挺没人性的想了想“要不我们来造小孩吧。”
白悦哭声戛然而止“”
贺嘉祥提议“让我明白一个正常的家庭该是怎么相处的。”
白悦恼羞成怒，哭着把枕头砸向贺嘉祥“睡觉”
贺嘉祥“洗脸再睡。”
两人一阵折腾，这才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睡前，白悦再次开口，说了一声“我爱你。”
贺嘉祥回应“嗯，我知道。”
白悦“你该说你也爱我。这才是一个正常家庭相处的方式。”
贺嘉祥顿了顿，慢慢开口“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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