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贵族区毗邻大皇宫，宽阔的街道整齐干净，行人稀少。路边的贵族府邸里，探出一簇簇细雪般的花枝。

    身形颀长的青年怀抱着金发的圣女，走在街道的正中。

    莉狄亚觉得有必要建议赫洛斯走路边上，也有必要让他放她下来。

    少女唇瓣微动，正打算开口。

    可就在这时——

    一辆曼陀罗纹饰的黑色马车，从街角的路口疾驰而来！

    马夫未料到竟会有行人走在路中间，惊得面色发白，慌忙拉扯缰绳。

    但从时间上来看，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莉狄亚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素质，觉得应该能苟活。

    但她很为赫洛斯担心了一下——虽然身材修长完美，但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个慵懒病弱美人。

    不料，在这极细微的一瞬，赫洛斯已经怀抱着她，朝旁边闲闲踏了一步。

    在银发美人迈出这一步时，马车的速度似乎被放慢了无数倍，路面也产生了轻微的扭曲。

    而当青年的长靴贴着地面落下，一切又恢复如常。

    等到莉狄亚反应过来，赫洛斯已抱着她站在了街边。海风吹拂着庭苑中探出的花树枝桠，纷乱的白色花瓣沿着银霜般的长发散落。

    莉狄亚眨了眨眼睛，确认刚才发生的事情并非她的错觉。

    赫洛斯将莉狄亚放下。与此同时，马车纹饰华美的门被打开，一根黑檀木手杖轻戳在路面上。

    一位俊美的贵族少年从马车上跳下。

    少年黑发柔软，身形纤长，气质神秘高贵。他走到路边，以手扶胸，朝莉狄亚致意。

    “感谢神明！您没事，”碧绿的眼眸诚恳而真挚，嗓音尚带着少年的青涩，“圣女殿下，请允许我为冲撞到您而致歉。”

    莉狄亚回想着眼前的贵族是什么人。

    “海登·德裘拉。”赫洛斯华美的嗓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在管家大人的提醒下，莉狄亚总算想起，海登是曼陀罗公爵的独子，财富女神的信徒，羽蛇谷地未来的继承人。

    莉狄亚的客套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大皇宫的方向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那马蹄声，还传来了动听磁性的嗓音：“圣女殿下，请您回皇宫暂避！有刺客在神殿区袭击了曼陀——”

    声音戛然而止。

    一位银色卷发，紫眸冷冽的骑士，从高大的白马上跳了下来。

    莉狄亚看到名为海登的黑发少年，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黑发少年抛下手杖，不顾形象地走到骑士的身前，用两只手摇晃着骑士的肩膀：“西蒙·维尔利特，告诉我——”

    骑士有些不忍地垂下银色的眼睫，嗓音压得极低。

    “对方使用的是灵魂咒术。曼陀罗公爵已经……”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变得柔和，“离开了人世。”

    海登的两只手从骑士身侧无力地滑下。

    “……节哀。”西蒙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黑发少年的肩膀。

    但海登·德裘拉的失态只持续了一秒。

    少年仰起脸，看向骑士西蒙。尽管他的眼眶仍微微泛红，声音却冷静矜贵。

    “家父……的遗体现在在哪儿？”

    “就在财富神殿里。”西蒙答道。

    “失礼了。”海登垂下鸦羽般的眼睫，朝莉狄亚和西蒙颔首后，迅速跳上了马车。

    “小公爵，你要注意安全！”西蒙想跟上，但他的职责是保护莉狄亚。

    望着远去的马车，银发银甲的骑士轻叹了一声。

    “刺客还未逮捕，圣女殿下，请您随我回皇宫暂避。”

    莉狄亚此时已在记忆里翻出了眼前这位骑士的身份。

    西蒙·维尔利特。

    紫罗兰公爵的次子，以及继承人。

    虽然他是风暴女神的信徒，但却在与兽人的战争中救过诺里斯的命，得到了人皇的信任，因此被授予皇家骑士团长的职位。

    而西蒙的哥哥，卡罗尔·维尔利特，由于与家族信仰不同，自愿放弃继承权，加入了光明神殿。

    不巧的是，莉狄亚又想起了一件事。

    这卡罗尔，正是光明圣女的守护骑士。

    更不巧的是，就在此时，街角的拐弯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莉狄亚和西蒙同时朝街角处看去。

    一名身穿白底银边礼服，戴着白手套的青年，正骑马朝这个方向赶来。

    他的紫眸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锁定了站在两位高大男人中间的光明圣女。

    青年从马上跳下，月光色的长卷发自肩后荡起，在纷飞的花瓣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他将白手套按在胸前，朝圣女恭敬行礼，苍白禁欲的脸上写满虔诚。

    “圣女殿下，教皇冕下命我接您去城中的别墅暂住。”

    莉狄亚迅速意识到，这就是卡罗尔·维尔利特，西蒙的哥哥。

    她瞥了身边的赫洛斯一眼，对卡罗尔说：“可……他说教皇是派他来的？”

    赫洛斯眯着眼睛，朝卡罗尔微微颔首。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殿下别墅的管家。”

    卡罗尔打量着那清冷而优雅的青年。

    青年身上的光明气息纯净澎湃，作不了假。卡罗尔按下疑惑，心知刺客还未找到，不应放任圣女留在街上。

    于是卡罗尔也矜持地点了点头：

    “圣女殿下，还有……这位阁下，请随我先回别墅落脚。”

    此时，西蒙却冷冷瞥了兄长一眼，迈步挡在莉狄亚的前面。

    “我受陛下所命，将圣女带回皇宫暂避。”西蒙神色冰冷，“呵，卡罗尔，你一人可抵不过整个皇家骑士团。你应该也听说了刺客的消息，难道要舍近求远吗？”

    就在西蒙同卡罗尔争执不下时，赫洛斯懒懒地蹙起长眉。

    银发红眸的青年，直接将莉狄亚抱在怀里，浮向半空离去。

    海风吹拂他雪色的长发和袍角，很快便已不见人影。

    剩下的两兄弟面面相觑。

    浮空术是高阶神职者才能使用的神术，这个青年果然不简单。

    卡罗尔懒得同他这位“皇室好狗”弟弟多废话一句，西蒙也不愿与这位背离家族信仰的哥哥多说。

    于是，二人各自上马，沿着不同的路线离去。

    *

    但无论是西蒙，还是卡罗尔，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在同一栋别墅的门口相遇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贵族式假笑。

    这时，别墅的门缓缓打开。一位昳丽的青年从玫瑰园走出，正是刚才自称管家的人物。

    他已换上剪裁得当的黑色燕尾服，流淌着柔和色泽的银发束在脑后，白绸衫的领口别着绯红领结，更衬得红眸瑰丽如血。

    “二位要进来喝杯茶吗？”银发青年压下霜雪般的眼睫，唇角掠过一抹极轻微的笑意。

    西蒙和卡罗尔各怀心思的点头。

    这座别墅是光明神殿的产业，位于贵族区寸土寸金的地段，此前一直闲置，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卡罗尔原本以为，需要释放不少清洁神术，来打扫别墅和庭苑。

    但入目所及，皆是整洁一新，就连花圃中的花枝，也被修剪成了最适宜的模样。

    卡罗尔内心对那名“管家”实力的评判，更上了一层，甚至有点相信他是教皇派来保护圣女的高手了。

    但这件事还需要同教皇确认。

    *

    圣女坐在长桌的上首，西蒙和卡罗尔分列两侧。

    “所以，卡罗尔你才是教皇派来的人？”金发碧眸的圣女即便苦笑起来，神情也灵动优雅，使人情不自禁地想替她排解忧虑。

    “没错，圣女殿下。”

    卡罗尔垂下纤长的眼睫，并没有急于询问赫洛斯的身份。

    这时，银发的管家端着骨瓷茶具走了过来，未发出一丝声音。

    他将茶具放在三人的面前，动作优雅地斟上澄澈的清茶。

    “秘银半岛的精灵神树，每年春天便会生出新叶。”赫洛斯一边优雅斟茶，一边贴心地解释，“这是今年的。”

    看到杯中清澄的茶汤，闻到那极致的幽香，感知着茶中蕴含着的浓郁生命气息，西蒙和卡罗尔心底十分的震惊。

    精灵神树是精灵一族的信仰，从神树上采摘新叶，怕是要被那些精灵追遍整个大陆吧？

    西蒙抿了抿唇，说道：“阁下，这未免太贵重了。”

    “身为圣女殿下的管家，当然要拿出……”银发美人顿了顿，似乎在寻找着措辞，“最好的来招待客人。”

    莉狄亚观察着赫洛斯的神色，心底生出一丝女性特有的直觉——其实赫洛斯并不觉得这是“最好的”。

    他一本正经忽悠人可真有趣。

    少女的唇角轻轻弯了一下。她轻抿了一口茶，掩饰住神色的变化。

    却不料，茶入口后，那丰沛的生命气息竟让她的头脑一阵清明，原本有些紊乱的记忆，此刻也分门别类地被整理好了。精神力也隐隐有增长的趋向。

    卡罗尔饮茶入口后，紫罗兰色的眼睛眸光微变。

    “居然还有提升精神力的作用。”

    西蒙那张俊脸上带着微不可见的嘲讽，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兄长一眼。

    “精灵神树的新叶，倘若没有这个作用，反而奇怪。”西蒙看向站在莉狄亚身侧的银发青年，“感谢圣女殿下和阁下的慷慨。”

    赫洛斯谦虚地弯唇，“也只是第一次喝时有用。况且，不值一提的东西。”

    卡罗尔敛下眸中的震惊，更坚定了要向教皇将此人身份打探清楚的想法。

    茶毕，赫洛斯朝圣女微微躬身，华美的嗓音透出一丝慵懒：

    “圣女殿下，有人过来了。”

    他的气息自她耳后传来，凉丝丝的，宛如深渊的低语。

    莉狄亚朝远离管家的方向挪了挪，随后起身，朝西蒙和卡罗尔微压下颌，“二位同我一起去看看？”

    “遵命，圣女殿下。”卡罗尔立刻起身行了个骑士礼。

    西蒙不是圣女的骑士，因此动作慢了一拍，但他的语调却坚决而有力：“遵循您的意愿。”

    莉狄亚等人出门之后，发现一位身着银色全身甲的骑士，恰巧骑马抵达别墅的大门口。

    那骑士纵身下马，行了个标准的礼节后，说道：“圣女殿下，西蒙大人，刺客已经找到，是一位精灵。”

    西蒙却没有第一时间答话，他命令道：“你，掀开头盔。”

    骑士乖乖地取下了头盔。

    西蒙松了一口气，侧眸看向莉狄亚：“是我手下的人。”

    这就意味着消息可靠。

    莉狄亚微微颔首。

    此时，卡罗尔说道：“曼陀罗公爵的封地——羽蛇谷地——毗邻精灵的秘银半岛。刺客在精灵王访问时，刺杀曼陀罗公爵，一定是想挑起人类和精灵的争端。”

    西蒙难得和兄长意见一致，他赞同道：“人类同精灵的和平来之不易，更何况，大贤者已预言出兽人将在冬日进犯。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一定不能让这件事闹大！”

    卡罗尔蹙了蹙眉，“可海登小公爵的怒火，没那么容易平息。”

    “管不了那么多了，”西蒙跳上自己的马，“圣女殿下，请允许我先行告退！”

    西蒙离去后，卡罗尔仍留在原地。

    他不放心圣女一个人和管家呆着。况且，守护骑士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主人。

    赫洛斯冷冷瞥了卡罗尔一眼，声调也是冷的：“你有什么用。”

    卡罗尔略有不解：“……我是圣女殿下的骑士。”

    赫洛斯此时已转过头去，扶着圣女走上了台阶。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金发被风吹动，拂在银白的长发表面。在卡罗尔看来，这一幕和谐得有些刺眼。

    在二人即将走进大门的时候，卡罗尔灵光一闪，说道：“……我会做饭！”

    “很好，”那矜贵的青年终于回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脸去，“晚餐交给你了。虔诚的，光明骑士。”话音落下，他便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愉悦的笑声让卡罗尔颇为不满。但在之前外出任务时，他给圣女做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很好地便适应了这个角色。

    在卡罗尔准备晚餐时，莉狄亚将赫洛斯堵在房间墙角，踮起脚捏住了他的下巴。

    “管家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

    圣女背对着烛火，光芒给她波浪般的卷发镀上一层金边，碧绿的眼眸幽暗而危险。

    “你的真实身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