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总有王子来救她。
或骑着白马,或身披铠甲。
而在埃莉诺的想象中,她的王子是这样的。
少年会穿着黑白燕尾服,腰间别剑,英姿飒爽的跃下白马,口中叼着一支红玫瑰,左手扶肩,向她单膝下跪行礼,用一口流利的伦敦腔朝她表达爱意,“亲爱的公主殿下,恕我来迟。”
埃莉诺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此刻,她正顶着巨大的重力,顺着冷水的浮力,屏息飘在水面上,素白的小手虔诚的安放在肚脐上,宛如一具高贵的睡美鱼。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埃莉诺的冷水箱中安置了灯光。
死寂的黑里,她是唯一的光。
箱底的灯芯将整个玻璃内的水照成了澄净的蓝,少年淡漠看着死尸般的埃莉诺,仿佛生来就是这样,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没人注意到他的食指正轻敲地面,一下一下,算着数字。
地上的砂砾渐渐被戳出一个小洞,屈潇的食指也终于停下。
和他停下的手指几乎同步,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听来像是摔得不轻。
丹尼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尾骨差点折断。
这不能怪他胆小。
少年冷冷盯着少女,少女诡异的漂浮水面,鱼尾毫无生机的耷拉,以及空气中流淌着的阴郁氛围。
零碎可怖的画面拼凑在一起像染着幽幽绿意的藤蔓,缠上他的心脏,枝桠收缩,勒得他喘不过气。
这足以将半夜出门上厕所的丹尼斯吓得半死。
他几乎是爬到冷水箱面前,声音焦急且颤抖,“我的美人鱼怎么了!”
痛失爱妻般沮丧。
屈潇眼皮子也没抬一下,面无表情的讥笑,“可能,死了?
微微挑起的尾音张狂又肆意。
“不可能!”丹尼斯情绪激动的回头瞪屈潇,脖子上青筋暴起,“你懂什么!绝对不可能!”
屈潇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额头懒懒抵着桌角,“海水含有钙盐和镁盐,你用的淡水可没有。”
话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丹尼斯的科学家称号也不是捡来的。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乒呤乓啷一阵闹腾后,带着唯一一个氧气面罩,红着眼向实验室大门冲去,收集海底最优质的海水。
粗糙指腹拉开黑雕花门的霎那,善意的提醒二度传入耳畔。
“你就这么让她泡在水里?”
屈潇声音很低,几乎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剔透如冰。
他的厌世冷漠总让丹尼斯产生一种自己把他改造成机器人的错觉。
丹尼斯第一次捕到活的美人鱼,一下子慌了阵脚。
弱小的蜉蝣被层层叠瓦的烟灰色蜘蛛网粘住,他按下冷水箱前的红色按钮。
“唰啦啦。”
厚厚的玻璃层腾空而起,淡水如潮涌出,一直浸没到少年血迹斑斑的小腿。
实验室的地板上,有种浴室下水道被头发丝堵住时候的积水模样。
裹挟淡淡的血丝一起,变成了诱人的玫瑰色。
丹尼斯的视线从平躺在地的少女移动到屈潇脸上,皱眉,不太放心的叮嘱,“……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
******
密而长的睫毛颤了两下,抖开细小的水珠。
埃莉诺忽然睁开一只眼睛,只有眼球在动,“那个坏人走了么?”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首尾之间透着胆怯。
屈潇没搭腔。
又过了两秒,埃莉诺徐徐睁开另一只眼睛,贴在地上的后脑勺动了两下,四处打量确保无人,才扭动身体,从厚厚的积水层中竖起鱼尾。
左右晃动的鱼尾轻拍水面,溅起纷纷水花。
埃莉诺激动的想要尖叫。
想不到装死就能逃出来!那科学家可真是个傻子。
不过她没有高兴的时间。
白.粉的手指“啪”一下打开光源。
埃莉诺笨拙的挪动鱼尾,游向实验室。没过多久,手中拿着遥控器和刀片,停在屈潇身侧。
清薄的光线洒在削瘦的颌骨,在冷白的脖间打出一小片灰色阴影,男人的脖子很漂亮,白且均匀,青色脉络蜿蜒,附近还留有许多斑斑注射针孔的痕迹。
如果没有镣铐的压迫,这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脖子了。埃莉诺想。
她侧着脑袋,认真用手中的海楼石制刀片一下一下切割松开一度的镣铐,眼睛忍不住偷朝下面瞄。
轻浅的青一直蔓延到锁骨,顺着精致锁骨末梢,那里雕刻着一朵黑色的玫瑰。
浓烈的。暗黑的。枯萎的。泛着幽暗光芒的。
感觉到她的目光,屈潇皱了下眉,冷声冷气,“很好看吗?”
像把冰刀子,直接将少女的遐想斩的干净。
埃莉诺默默缩回伸长的脖子,继续吭哧吭哧。
鱼鳞石,又称松皮石,青绿为主,密度不高,可丹尼斯的这把刀似乎不太一样,具有割破少年脖子上镣铐的能力。
白嫩的虎口勒出几道粉红,埃莉诺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隔断铁链。
坐着的时候埃莉诺没发现,男人的身形很好看。
蓝蔚刺骨的海底,他单单穿着件灰黑的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半敞。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隐约看见那道铁锈色的伤痕。还有笔直斯文的西装裤。
长裤下面露着一截棱角分明的脚踝。
天生不怕冷?
禁锢过久,屈潇皱着眉,按下后脖,随意活动了几下,面无表情的转身,在她面前展开掌心,“我的报酬。”
******
鱼鳞能做什么?
埃莉诺不知道。
她只知道……
疼!
剥鳞是真的疼!
纤细敏感的手指捏着花瓣色的鳞片,埃莉诺的眼眶红红的,活脱脱一颗被扒了半层皮的新鲜水蜜桃,干净无暇,清尘收露。
她低着头,裸.露在空气里的瘦小肩头一抽一抽的将鳞片送到男人面前。
屈潇垂眸,默默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皱眉。
埃莉诺并没有直接将鱼鳞放入他掌心,取而代之,五根细长的手指包在鱼鳞表面,宛如保护初生嫩芽的泥土,等着男人采撷。
气氛沉默了几秒,屈潇的眉头没解开过,指节分明的手反复考量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太行得通,不耐烦抓了下脸下的皮肤,“放我手上。”
似乎不想和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埃莉诺顶着红眼睛抬头瞪他,像松鼠攒着满腮帮果仁,一鼓一鼓的扔进男人掌心。
薄薄的内双匿在细碎黑发里,居高临下睨她不到一秒,屈潇大步流星朝里屋资料室走去,快走出客厅,埃莉诺忽然气恼朝他吼,“说句谢谢会死嘛!”
可男人根本没回头瞧她。
刺.激的福尔马林弥漫在空气中,裹挟微浅的血腥。
穿过门上方的玻璃窗,埃莉诺看见男人正发了疯寻找什么。
花花绿绿的透明试管悉数胡乱滚落在地,将白纸黑字的文件染上缤纷。
许是天生傲骨,男人紧抿着唇,手上动作慢条斯理且阴狠淡漠,诡异的不协调。
细长的手指游走在实验台上,当指尖触碰到那一管无色透明试管之时,她隐约看见男人侧颜勾起的弧度。
下一秒,玄关处的移动门被推开,发出玻璃撞击墙面的声音。
埃莉诺讶异的回头。
丹尼斯正要摘下氧气罩,微愣着问,“你……怎么醒了?”
“我……”埃莉诺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向后退,“你别过来!”
可惜实验室的门是被反锁的,也就是说,只要屈潇不开门,她将再度落入丹尼斯手中,做冷水箱里的活体欣赏品。
双手无处安放捶打身后的门,埃莉诺几乎快哭出来,看着丹尼斯一把捞起黑漆漆的铁丝网,逐步逼近,嘴里不停嚷嚷,“你别过来啊!”
心里却呜咽着祈求屈潇打开实验室的门。
丹尼斯的眸子像吃人的墨绿色怪物,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脱皮牛津鞋越靠越近,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像极了猎人捕捉猎物时的那种小心翼翼。
二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埃莉诺身体发软,整个人瘫在门背上,没了力气。
巨大的方格网从天而落,埃莉诺认命闭上眼。
“咔嚓”一声,门被向里拉开,埃莉诺直直跌入一个结实的怀里。她下意识仰头,头顶抵着男人的胸膛,睁眼就看见屈潇拧着眉看她。趁他还没直接将她扔在地上,连忙躲在屈潇身后。
血迹斑斑脚底踩住铁丝网,重新渗出新的一批血液,屈潇目不转睛看着丹尼斯颤抖着松开铁丝网的表情,冷笑。
丹尼斯不自主后退半步,迟疑的步伐缓慢而颤抖,在脚后跟不小心勾到割裂镣铐的刹那,他听见重金属的沉闷声响,这才有了那么一点实感。
男人笑着靠近他,每步都走在扎肉的铁网上,血浆从脚底升起,崎岖出一条畸形的血路。
仗着自己不怕疼,极度任性。
大手拽起丹尼斯的衣领,孱弱的老头几乎被他腾空拎起。
眼睁睁看那管清澈的药水刺进自己的脖间,丹尼斯却无力反抗,只能紧锁眉头,任苦涩的液体流经静脉。
没过多久,他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
再次醒来是在手术台上。
并且,他不是因麻醉退去的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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