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丹尼斯剧烈咳嗽,及时打断了即将点燃的电线头。
痛还未完全散尽,他竟该死的有些动摇。
安逸的死,还是,痛苦的死。
如果是后者,他想,屈潇一定会选择将自己活生生肢解致死。
“档、档案在密道的黑匣子里。”口腔一阵难捱的辛涩,他想要屈服,这具嶙峋枯老的身体不该承受这么多,“你拿过来,我、我告诉你密码。”
音量弱的仿似被消音处理过。
屈潇默默盯着埃莉诺看了几秒,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
留意到丹尼斯的墨绿眼珠猛然撇向右侧,屈潇俯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很小的按钮,乍一看真叫人以为是装饰墙壁的鹅卵石花雕。随着男人的按压,暗门被打开,呈现出一条如水蛇般蜿蜒盘旋的密道。
楼梯两旁的空间似漆黑的深渊,鬼魅的蛇正吐着幽幽桂红色信子向他招手。
阴暗的地下室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好在四周的墙壁是玻璃制成的。暗流涌动的海水点亮忽明忽暗的微光。非本意的,墙上贴着的巨大黑白相片映入眼帘。
相片上是一对恩爱男女。
屈潇只冷扫一眼,不太关心。
是丹尼斯。
和一条美人鱼。
男人的眸光环顾四周。
透明水立方里除了一张长桌外,空无一物。
他靠近些才发现桌面上全是和美人鱼有关的资料。
食指勾起遮盖在黑匣子上的白纸,他皱了下眉。
这里有两个黑匣子。
******
“密码是1231。”
丹尼斯躺在手术台上,两眼空洞,近乎绝望的神色,直到脑海中构思好下一句话,一团星辰才揉碎在他的眼睛里,他不太自然补充道,“……白色密码锁。”
目光阴厉如刀割般扫过丹尼斯的脸,转移到黑白两色匣子上,屈潇沉默又缓慢,“先开黑色。”
多疑成性,他绝不可能再按照丹尼斯的话去做。
这点丹尼斯也明白。
修长骨感的手指划过匣面发出一道转音,屈潇眉梢稍扬,解开丹尼斯一只手,单侧嘴角提了两度,“你来输密码。”
话音落下,他清楚看见丹尼斯的身体僵直了。至于为什么,尚不可知。
丹尼斯艰难的吞下干涩口腔中因惊慌分泌出的一小股唾液,依言照做。
衰悴的指尖触上崭新的密码锁。他拨得艰难又慢。
起初,屈潇觉得这很正常。
手脚变慢是年轮的标志。更何况此刻的丹尼斯强忍苦痛,全身上下只有一只手可以动。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咔哒”一声,最后一位密码被叩上,干枯指缝间映照出橘色火光,不是华美宝珍反射出的绝色,而是窥视吞噬人体的烈火,伴之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丹尼斯蓄意酿造的这场爆炸,将整座实验室毁为琐屑的碎片,其中当然也包括牢固的镣铐。
突然爆发的强大阻力逼迫屈潇后退,脊背撞击金属门,发出沉重的闷声。
他没有痛觉,只垂头冷静的看着手中被炸开的黑匣子。
灰烬般的枯色蔓延晕开,微微泛黄的旧信纸上依稀可见“安东尼皇室”几个字。
尚未燃尽的火星四溅,裹挟稀零的碎片划过瓷白肌肤,埃莉诺眼尾下慢慢洇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讶异望着眼前的浩然火焰。
以及烂漫火光映射出的、男人完美无暇的面容。
安东尼皇室,欧洲最高雅的名门贵族。
年轻男人从白顶马车上一跃而下,举手投足之间绽放高贵。
修身的纯白燕尾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柏得温优雅朝埃莉诺笑,“亲爱的小姐,不知您有何困难需要我的帮忙?”
与她记忆深处解救自己的王子完全重叠。
同埃莉诺一样,他的发色也是尊贵的金黄,嘴角的弧度像极了春日里刮过田野的风,闪闪发光。
埃莉诺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兴奋,咂咂嘴,偷瞄了眼身边凉薄的男人,心想,屈潇穿的话一定比他好看。
仿似留意到她的眸光,屈潇按住她的肩膀,往前一推,“来给你送女人。”
柏得温微愣着眨眨眼。
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女人和上身赤膊的男人。
这画面不禁让柏得温强行压制住想要挑起的眉。
两秒后,他笑,“真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跟我来吧。”
城门打开。
笔直的长红地毯旁铺满新鲜的玫瑰,奶茶色大理石地板上对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墙和童心满满的秋千,再远一点,是统一洁白的古堡,迤逦曲折,直通向正对面尽头巨大的城堡。
这和父王在水下的宫殿可大不一样!
埃莉诺兴奋的看着马车外的景色,情难自禁伸出两根手指,戳了下屈潇的手腕,分享激动。无奈男人冷着张脸,淡漠的没什么起伏。
马车驶得很慢,让少女赏够了沿途的美景才悠哉停在王宫正门。
管家一手贴在身后,一手放在左胸,毕恭毕敬朝男人行礼,“恭贺王子殿下留学回国。”
柏得温谦和微笑着点头,“乔治,给两位客人安排房间。”
被称为“乔治”的管家毫不意外,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是。”
似乎踏归故土第一天,“施舍”是贵族们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埃莉诺被管家领上二楼,“凹”字形的走廊每走一步,新盏长烛就会亮出月光色。
两旁的房间都紧闭着,偶尔能听见远道而来贵族们嬉笑交杯下午茶的欢愉。
话题的重心全部都在今日柏得温王子回国一事上。
她尽力压抑住好奇,却还是忍不住偷瞄某些敞开的客房。
或红或白的礼服美艳绝伦,淑女们捏着古瓷茶杯小口抿,从这到那,无一不彰显名媛气质。
不久,管家在二楼正中的卧室前停下,“这是你的房间。”
埃莉诺顺着他的手势看进去,低呼了声。
这可不是普通的房间。
清透的落地窗泄露日光,薄薄打在床面上;诺大的更衣室复古考究,装满了宫廷礼服;还有一个唯美的露台,沾满玫瑰的香气。
差点忘了,门口还有一位女仆捧着一条长裙和蓝宝石等待她的到来。
这是埃莉诺有生之年收到的第一条长裙:雾霾蓝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笼罩在丝滑柔软的内衬上,没有骨朵支撑,反而构造出了轻盈的灵动美。长裙的上身是裸肩设计,剔透的锁骨肌肤大片大片展露在柔白色的水晶吊灯下,与胸口点缀的褶皱繁复的钻石相得益彰,勾勒出完美的胸型。
她走到全身镜前,侧身伸手去拉背上的拉链,再佩戴上那条看似昂贵不菲的宝石项链。正如女仆所说,简直是仙女下凡。
女仆拉开房门,柏得温的脸从镜子的一角反射出来,她从镜子里看着柏得温,歪歪头。
柏得温也看着她,呆愣了半晌,单膝跪地,左手背在身后,牵起埃莉诺垂在身侧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由衷的赞叹,“你真美。”
“今晚的宴会,我能邀您和我跳第一曲舞吗?”
温热的柔软从手背上传来,埃莉诺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抽回手。
没过几秒,又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对不起……”
柏得温盯着空了的手心,以为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握了握手掌,并不在意,“我刚留学回来,今晚的宴会暂时还没找到女伴,不知面前这位美丽的小姐能否帮我这个忙?”
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语气也是彬彬有礼,埃莉诺没理由不对他动心。她想,她应该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不会跳舞。”
多么刺耳的退却,简直像极了屈潇的说辞。
对面的男人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不甘心道,“别担心,我教你。”
“如果你愿意和我跳舞,我想这不成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埃莉诺没再说什么。
毕竟,高高在上的王子被拒绝两次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那就这么说定了。”柏得温长舒一口气,和煦的笑容继续挂在唇边,“还没请教小姐的芳名?”
“埃莉诺。”她说。
“柏得温。”他也简短的自我介绍。
“那……”柏得温看起来有些犹豫,“和你站在一起的男人叫什么?……或者说,他是你的什么人?”
埃莉诺迟疑了。
记忆中,她只听见丹尼斯叫过他一声“小潇”,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见女孩不说话,柏得温抿抿唇,“……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埃莉诺瞪大眼睛,宛若一只被戳中心思的小型英短,“才不是!”
苍白又不解气,她小声补充一句,“他谁也不是!”
他就是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
甚至连名字都没曾告诉过她!
奇怪的是,这个坏男人从她被亲吻手背的那一秒开始,就不断浮现在脑海中。
冷冰冰的,又挥之不去。
埃莉诺来到城堡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宴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柏得温告诉她,这次的宴会非常盛大,无数贵族都会前来庆贺,如果不想在第一支舞落幕时丢人的话,最好随他去后花园里预先练习一下。
天色半灰,半圆石拱门上缠绕的霓虹灯芯似一颗颗小星星,闪着微弱的光,埃莉诺跟在柏得温身后,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远远的,她看见观景台两旁的玫瑰田、满天星似的叫不出名字的花坛……以及被花团围簇在中心的、一高一低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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