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埃莉诺是一个人回去的。房间还处在昏暗之中,浓浓的玫瑰气味迅速充满她的鼻腔。
显而易见,他对她没有欲.望。
湿热的气味让她初次尝到了失恋的滋味。明明还没热恋过。
她坐在暖色的床面上,下沉形成一个轻微的弧度,脑子里闪过一枝孤零零的玫瑰。
糟了,花还在露台。
甚至没有穿鞋,她光.裸着脚丫掀开轻纱和窗帘。
并没有出现想象里的画面。
孤傲的路易十四玫瑰被收纳在透明的玻璃盒中,独自绽放在阴沉里。玻璃瓶前不远处放着一张几乎快要完全被浸湿的墨绿色的信封。
“您好,埃莉诺小姐,我是您的女仆。”
打开是女仆的字迹。
“先生料到天会下雨,要我帮您照看好露台上的玫瑰。希望您谅解我私自闯入您房内的行为。”
先生?
埃莉诺眨眨眼。
哪位先生?
******
潮湿阴沉的雨天。
是屈潇最喜欢的天气。
压抑到人喘不过气的黑暗里,《死亡与少女》的音符打造出纹理清晰的吊诡。
正值爱情之火燃烧的季节。
屈潇懒懒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凝视茶几上的医药箱。
掌心的血液顺着指腹滑落在全黑的地毯上。没人清楚那对暗红色的眸在想什么。
被缰绳厮磨流血的皮肤无伤大雅的疼着。大约是他不紧不慢的理由。
一曲终了,二度循环,屈潇抬手,拿出盒子里躺着的乳白色绷带。
柔软的棉织物从大拇指与掌骨间穿过,一圈又一圈错杂缠绕,似反复的人心,更似纠缠不清的情爱。
他开了个小差,乃至右手被裹得厚重,反方向退了两圈后,屈潇抬了下精致的眉骨。
啧。
没有剪刀。
整洁的白棉条被粗暴的撕裂,一缕白线落在地上,很快被风吹入地毯下面,看不见了。
屈潇久违拉开窗,双肘撑在露台边。
屋外的阴暗和屋内浑然一体。
******
偏偏是那枝带刺的玫瑰,最碰不得也最诱惑的一枝。
他就像哈迪斯的存在,骄傲和淡漠裹在一袭黑西装里,耳边别着嗜血的红玫瑰。
禁忌的毒品,就是越危险,才越令人着迷。
学院派的高傲神情根本没有生性放荡的影子。
埃莉诺不知道柏得温是怎么想的,竟然要屈潇这样禁欲的存在饰演喜新厌旧的阿尔马维瓦伯爵。
台上被鲜花和音乐填满。
埃莉诺穿着荷叶边薄纱裙安静的在后台候场。偶尔冒出对屈潇参演歌剧一事的好奇。很快,这份好奇就被紧张侵蚀。
柏得温留学归来,专攻歌剧。这场改编自《费加罗的婚礼》的作品既是他的处.女作,大小名流自然都会前来捧场。伯爵夫人也不例外。
台下座无虚席,屈娟穿着冷薄荷色的礼服,隐在阴影里,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故事发生在十八世纪中叶,西班牙塞维利亚的伯爵堡邸。
柏得温饰演的费加罗和埃莉诺饰演的苏珊娜即将举行婚礼。而屈潇饰演的伯爵,因花花肠子无处安放,对苏珊娜见色起意,企图阻止他们的婚礼,最终被伯爵夫人发现,被迫道歉。
伯爵夫人由贝拉米饰演。
天知道她有多钟情于这个角色,尤其是最后一幕,屈潇单膝下跪吻她手背时,她高兴的简直要飘。
当然,故事里还出现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如园丁、男仆、医生等等。
第一幕只有埃莉诺和屈潇出场。
埃莉诺第一次上台,紧张和不安在所难免。她紧闭双眼深呼一口气,手放于平坦的腰腹前,睁开眼,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登上布满闪光灯的舞台。她的对面,屈潇与她同步登台。
灰蓝的衬衫质地柔软,一如他看她的眼神。哪怕只在剧中存在,也足以令她心花开放一阵子了。
兜兜转转,她的目光禁不住男人的推敲,最终留意到白色金边的长沙发。
她坐在沙发上,脱下高跟鞋,捏着细白的小腿,抱怨道,“一个婚礼要筹备的东西可真多。”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屈潇。
“谁呀?”埃莉诺按照剧本开门。
分明警告过自己,她还是按耐不住动了心。
男人的个头高,单手搭在门框边,低垂着眸子看她,嘴角扯着痞气的似笑非笑。他摘下口中叼着的红玫瑰,轻轻别在她耳后,回答她的问题,“阿尔马维瓦。”
屈潇绕过她瘦小的身板,走进有点杂乱的大房间,翘起腿,大剌剌坐下,补充:“你的追求者。”
埃莉诺木讷的转头,迷魂的笑实在太撩人,害她差点忘了词。她慢吞吞挪步,坐在距他很远的沙发一角,“请伯爵不要这样,今天晚上是苏珊娜和费加罗的婚礼。”
观众席里一片黑暗,她看不见其他的人,一时间产生了中独处一室的错觉。
屈潇笑着拿出兜里喷着玫瑰香水味的情书,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爱她,并恳求的发出邀约,“苏珊娜,晚上和我一起到花园幽会吧。”
他缓慢的靠近,像极了捕食猎物的豹,自然的坐在埃莉诺身边,小臂搭在她的肩骨上。
温热的余味萦绕在她脖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侧长发被挽起。埃莉诺的头脑里一片混沌之际,贝拉米怒气冲冲的登场。
贝拉米是真的生气,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几乎快被她捏得变形,横眉怒目指着埃莉诺,“你们在干什么风流艳事!”
按照剧本来说,屈潇应该哄骗贝拉米,说些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以维持表面和美夫妻的假象。
而实际上却起了点冲突。
屈潇并没有收回搭在埃莉诺肩骨上的手,也没有放下她的长发,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她白得几乎快要透明的脖子上咬出一个粉粉的草莓印,可能是不太满意成果,他又伸出舌尖,轻舔了一口。
过分亲热的行为,让埃莉诺的心率波形几近水平,一动不动,安静如瓷娃娃。
屈潇不太在意她的反应,慢条斯理整理好她的长发,轻讽勾唇看着贝拉米,意味深长,“你不也没告诉过我……你做过什么吗?”
贝拉米被问懵了,呆呆的张嘴,“……啊?”
剧本里有这一幕吗?
暗红色的眸光若有似无掠过台下女人的脸上。他早就习惯了在黑暗里生存,想从灰沉里找到屈娟,也并非称得上是一桩难事。
“除了我们的小儿子外……你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吧?”屈潇散漫的问。
贝拉米因为猝不及防的篡改剧本,愣是傻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屈潇盯着观众席的位置,继续说,“啧,想想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他笑的诡谲,“你真该把自己的秘密藏好。”
“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灯光师把光影处理的很好,闪光灯转换重心,将他的脸部轮廓切割成一半阴暗,一半病态的白。
屈潇已经完全褪去了上一秒的浮华,血色的眼睛里充满戾气。在那里,有埃莉诺想要倾尽心力治愈的灰色地带。
好在没有多少人知道柏得温原本的剧本,所以故事走向完全相反的歌剧还算圆满结束,至少情节足够荒诞,演技也经得起考量。
爆发出的掌声中,只有屈娟紧攥住裙摆,气得浑身发抖。
******
盘根错节的莹白色蜘蛛网,黏性十足,藏着刚刚旋飞的蝴蝶。埃莉诺无疑是其中陷的最深的一只。
杏仁般的眼睛,清泠泠的瞧着他,他正被其他翩翩飞舞的花蝴蝶青睐的围在中间。
她正处于放空状态,脉络清晰的手不自觉触上被他吻过的地方。
整齐的牙印还残留在皮肤,有点疼。
她拘谨的绷住了背脊,抿了抿嘴。
明明是剧本里没有的情节,这可不可以让她理解为他对她是有好感的?
啊……不明白……
名为“欲.望”的蜘蛛网编织成精致的黑色笼子,紧紧锁住她。
然后,柏得温拍了下她的肩,从背后出现,递给她一张邀请函。
她低头,心思却停留在原处。
“歌剧结束之后有派对。”
明明白色才是更好的选择,她却像只飞蛾,一门心思往黑暗中的火焰里扑。要怪只怪蝴蝶和飞蛾属于近亲吧。
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背后是简单的枯燥乏味,席卷的狂热狠狠蹂.躏过沙丘,剩下的只有落寞与沦陷。他们偏执的寻找打发时间的欢娱,舞蹈、饮酒、小游戏、狂欢派对最终成了救赎的良药。
法式焗蜗牛,沙朗牛排,香煎鹅肝,麦西尼鸡,奶油黑森林……金钱从来就不是这里会出现的问题。
绅士和淑女在舞池里飘渺,罗曼蒂克的浪漫氛围下,埃莉诺跟着拿了一支高脚杯,嘴巴咬住红酒杯口,却实在没什么胃口,眼睛好不容易从屈潇身上移开。
宴会厅的四壁没有空余的墙,文艺复兴时期的装饰物堆砌的很满,大多是些名人的自画像和厚厚的书籍。
眉目一幅幅扫过。
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直到触及最大的那副画像时,湛蓝色的眼珠停住了,她眨巴几下眼睛,皱了下眉。
画像上那位先生被画师精修过,眉宇之间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她眯起眼睛。
啊,想起来了,是安东尼国王。
那双染上明亮特殊橙红色的眸子,只是见了一面,也实在是叫人难以忘记。
只是她盯画的一瞬间,漆黑的身影,慢吞吞地走向门外,身后跟着一团浓墨重彩的青薄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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