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这一夜她根本没睡。残留的软雨丝线像夏季老冰棍上蒸发出的水珠,为整个宫殿添了层薄薄的潋滟清欢。滴答滴答,窗檐上水珠滚落,掉于露台。
她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腰腹,透过半开窗帘后面的轻纱,侧着脸看窗子外面的日出。
眼睛是湛蓝色死水般的平静。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脑袋空的如同一件精美绝伦的器物,明明什么都没在想,浓烈的忧郁却挥之不尽。
如若不是粘连在脖上的发色,真叫人怀疑她是否还有鼻息。
曼丽的粉蓝从远方的海平面上洇晕,无云的蓝将海面氧化成金黄色。美好的叫人想起西方油画。
她缓慢的眨眼。煽动的长睫毛是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
她看见海鸥叼着软壳翱离灌木丛,毫无节制在海面上交欢,离家的少女总在受了委屈之后想念熟悉的故土。
透明的瞳孔里衬着涟漪的海水,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不算陌生的天花板笼罩着初晨薄薄的雾气。胸腔里的生机还没显露。
“你真没用。”
心底冒出一个声音。
听起来像是她自己的。
“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暗自神伤……况且他还不是王子。”
凉风入户,分担一点雨后的湿热。埃莉诺勾唇,自嘲的笑,几秒后,又没什么期待的闭上眼。
那人的嘴巴不停。完全打断了静谧。
“你应该答应柏得温王子的爱慕。”
她的声线是笃定的、不容置疑的。
“他对你那么好,你一定会爱上他的。”
埃莉诺笑得安详,如果在身后勾勒出一双饱满的羽翼的话,应该会是一个善良的天使。锁骨下的峰峦缓慢起伏,天使的想到一个人。
达芙妮。
一周过去,她还没回来。
她睁开眼睛,再次侧颜看那片尽头的斑驳的明亮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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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使命就是和王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泛着金光的枣红马拖着四轮马车,颠簸于崎岖的山路。埃莉诺托着下巴,凝视窗外的大教堂发呆,白色.网状小礼帽和手套让她看起来像一位饱受爱情折磨的公主。镶花边的窗帘半掩她的眉目,若隐若现,捕捉不了。这足够让街道的单身汉们遐想她是否待字闺中。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赠她爱情陷阱的坏男人。坏男人现在正仰头抵靠在马车上清眠。明显突起的喉结足以吸引她的眸光。
可这一次,她强忍着一眼也没有看他。就连余光也没有。
此刻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不是陌生人,不是对手,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说不出的吊诡。
马车经过圣洁教堂前悬着的大钟表时候,钟声在整点响起。
那是国王游戏结束的晚上。迄今八个小时以前。
烟把黑夜,烫了一个洞。
他松开她的下巴,离开她的唇,哄闹中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漠决绝,像一块泡在热水里却怎么煨也煨不化的冰。极地严寒的冰。
他睨着她自然形成的腮红和天生的红唇,倏忽有些烦躁的皱眉。
没人知道他是否因内心的动摇而惶恐。
他粗暴的将她拉到门外暗处,还算顾及她的薄脸皮,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谈。
他背对她,听不出一丝人类的情绪,“……我永远厌恶蠢女人。”
埃莉诺被吻的七荤八素,大脑晕乎乎的,无法.正常运行理解他的话。
他偏头看她,表情很难看,“我不喜欢你。”
“也不可能喜欢你。”
这大概是他和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如果我的任何行为让你产生错觉,我向你道歉。”他坦言,“我是在利用你。”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她在心上偷偷写过几次屈潇的名字,就斟酌了几遍他的话。
她花了几个小时才承认他自私冷漠偏执虚妄。他不是她应该奋不顾身去爱的人。
埃莉诺曾听别人说过一句话,“女性往往比她们想象中要更加坚强绝情。”
别人能做到的,她也可以做到。她相信自己可以不再爱他,不再将他的暗黑利用曲解成喜欢她的外衣。
就好比这一次,她请求柏得温让她回南海海域见父亲,他跟来了。她却不会再产生他喜欢她,想做她的骑士的错觉。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让丹尼斯捉住自己。一定要阻止和屈潇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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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色的海底曾有个古老的传说:传说血统纯正的小美人鱼,都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她们的鱼鳞有着特殊的魔力,那就是能让珍爱之人死而复生。
“我最喜欢的花是路易十四玫瑰哦!”
屈潇以为,那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暗红色的眸躲藏着,他蜷缩在细白沙滩边的椰林树影下闷闷不乐。
那一年,他十岁。
她出现了。
出现的莫名其妙。不知来源。
她的存在很快从无缘无故变星星、月亮、驱散黑暗的光。
她喜欢他。
他不会看不出来。
他记得她会在他阴郁的时候给他讲故事。但不记得故事的内容是关于海底的海马水母。
他记得她会在他嫌她聒噪的时候乖乖闭嘴。但不记得她闭嘴的时候总爱瞪着湛蓝色的眼睛看他。
他记得她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盖上毯子。但不记得她离开的时候伴随着“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是宇宙星河里最温柔的存在,接受他的所有自私冷漠,他没道理不喜欢她。
残酷的不是他,被残酷的才是。
他将新鲜的玫瑰偷摘下来,渴望看见她收到玫瑰时的欣喜。一路上,他甚至忧心玫瑰是否会氧化变质,不再美丽,小跑着来到蔚蓝色的大海边。
没人会想到,她比玫瑰先腐烂。
鲜红的血液沾满浅白细沙,凄惨离奇。她躺在沙滩上,身体在晶莹的阳光下呈现出一道尸体的惨白。
而他,甚至连亲手埋葬她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活活困在了铁笼里运送进海底深处。
湿润的眼眶里,他的两朵玫瑰,都凋零了。那是他今生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以往,即将被治愈的左心室再次被种上荆棘黑色的玫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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