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一直把两人送到尚家门口才停下，别墅区冷冷清清的，隔挺远才有一栋大宅子。
尚初开门下车，看着自家的院子的大铁门，心定了定，偏头看着千九，目光诚挚，“千九，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千九也看了眼尚家的宅院，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过来开门了。
“你回去吧，我走了。”
话是这么说，脚下没动，送佛送到西，看她进门也不费不了多少工夫。
“也好，”尚初本来还想留她坐会儿，但一想到待会儿可能要吵起来便没提，“下次再一起玩儿，你回去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千九点头，“嗯。”
“哎等等，”尚初伸手去捉千九的手，“我让家里的司机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用，你回去吧。”千九抽回手，想了想解释，“出租车师傅还等着。”
看着尚初进了门，千九才坐上车。
“小姑娘，要去哪儿？”
去哪儿？还能去哪儿？
她无处可去。
“京华中学。”
暂时只能想起来这个地名，就先去这里吧。
到地方下车，千九点开微信，给尚初发了条消息：已安全到家。
对方没回，她也没打算再聊，关了屏幕，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呆。
学校大门是有门卫守着的，里面还有高三的学生在补课，她倒不是真的想回学校，也就没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时有人路过打量她几眼，路灯接二连三照亮一方天地，人匆匆，车也匆匆。
千九睁着眼木木的看着，怎么也对不上焦。
偶尔一阵风吹过，带动她的衣角，更显得她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路上人少了，车也少了，只有兢兢业业的路灯还发着光陪着她。
千九抬手摸了摸心口，空荡荡的，是堵塞过后的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能回去吗？
不能回去要怎么办？
她不太能接受既来之则安之的说法，天御国是她的责任，姑姑和千乐是她的牵挂，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安不下去。
千九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手，入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
！
倏然睁眼，千九吓了一跳，顺着自己的手往下去看。
大狗子坐在她旁边吐着舌头求抚摸。
千九：“……”
旁边什么时候坐了只神出鬼没的狗？
一人一狗，僵持了好一会儿。
千九败下阵来。
对不起，是我输了。千九深深地叹一口气，真不怪她，是这狗子眼神太可怜。
“你也是自己一个…吗？”
话到嘴边千九把‘人’字咽了回去。伸手摸摸狗子的脑袋，滑溜溜，暖呼呼的，连带着她也沾上了温度，好像又活了过来。
千乐养猫的时候，她也想养个东西来着。
可是姑姑伏在桌案上，头也不抬，批奏折的手只微微停顿了一秒，随后轻描淡写的打发了她：“你连照顾自己都勉强，要怎么照看小动物？”
凭什么千乐能养她就不能？气得她几天没有写太傅留的作业。
后来姑姑也没有松口。
姑姑决定的事情，鲜少有改主意的时候。
千九嘴角漾开一抹笑，也不晓得是谁家的狗，被她一摸，更不肯走了。
……
“迟姐，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
程南小心翼翼的望着迟亦，汇报这个她自己都不满意的事实。
让她送千九回家，结果半路把人落下了，等她回头再接上工作完的迟姐回家，家里黑黢黢的一个鬼都没有，凌晨两点钟，那个天杀的储君电话打不通，也没主动报告去向。
看迟姐对千九的态度，程南有种要被扫地出门的直觉。
迟亦脸色倒是平静的很，无波无澜没什么变化。程南觉得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毕竟动一动就能掉下冰渣子的脸怎么看都一样。
“车钥匙给我，你可以走了。”
程南哦一声，懵懵懂懂递过钥匙，还没反应过来，迟亦探出手掌接过就往外走。
“迟姐？”程南追上去，“知道她在哪里了吗？我跟您一起去。”
门咔哒一声自动上锁，迟亦一步比一步快，“不用”两个字轻飘飘出口，她得亲自去看看那丫头搞什么鬼。
在她印象中，千九虽然不太聪明，但极乖巧，有责任心，并且重情重义，除了倔强爱认死理儿，没什么性格缺陷。
尤其不会夜不归宿。
现代社会物欲横流，难保这个傻子学到了不该学的东西。
迟亦有些烦躁的按了按眉心，自从捡回来这个丫头，所有的记忆又渐渐浮上水面，那些好的坏的沉沉浮浮几十年不确定是真是假的，一国女帝的记忆。
千九的出现，像是为那些记忆佐证，都是真的，都是。
明明决定不管她，心里又老是放不下。到底要怎么对千九，又能照顾她多久。
都是问题。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迟亦长出一口气，快速点开操控台，同步了几个操作——【正在定位0202的位置，路线规划完毕，YiCar车载助手提示您，夜间开车注意安全。】
……
千九把手放在狗子黄色的毛毛脑袋上，嘴角浅浅的笑容真挚无比，亮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察觉，直到迟亦站在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了一眼。
“啊……”她垂下眼，下意识避开迟亦的眼神，嘴角往下拉了拉，“是迟姐姐啊，你怎么来了？”
迟亦眉头微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凌晨两点，为什么不回家。”
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千九“咦”了声，“这么晚了吗？”掏出手机看了看，满屏的未接来电，程南二十九个，迟亦一个。
她站起来，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昨天关了声音忘记打开了，没接到你们的电话。”
迟亦淡淡打量了一圈，心领神会舒开眉头，“想养这只狗？”
千九：“？？？”
为什么突然跳话题？以为她想养这只狗所以才不回家？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见她不回答，迟亦更加笃定，看了眼那只半大的金毛，转而对着千九，“想养宠物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只狗不知道有没有主人，贸然带回去不合适。”
在那些记忆里千九也说过想养宠物，储君课业繁忙，千九本来就学习吃力，于是她就没答应，现在要求用不着太高，答应也无妨。
千九盯着迟亦的脸愣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不用了，也不是非养不可，我现在养自己都成问题，不敢养宠物。”
迟亦眸光微沉，还是说：“可以养。”
心想光是百里传媒就够你吃一辈子，何况养只狗。
说罢看了看那只金毛，乖乖巧巧的坐着，脖子上没有铭牌，浑身的毛乱蓬蓬的，估计是只流浪狗。
“明天让程南找找它有没有主人，没有的话你就可以养它。”
平常千九肯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然而她此时并不愿意接受迟亦的好意。
千九咬了下下唇，撇开眼不去看迟亦，“不用了，我不想养。”
她这副固执的样子让迟亦强忍着沉默了几秒，确实不对劲，而且不是因为狗。
夜里的风呼啸而过，千九还穿着薄薄的卫衣，迟亦抿着唇拉开车门，“有什么回家再说。”
千九没动。
迟亦抱起那只金毛放到车后座，挑眉望着千九，“还要我三请四请？”
千九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须臾恢复了正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望着迟亦，一字一句说：“我想回家。”
迟亦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咽下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现在就回。”
那丫头不是这个意思。
“上车再说。”
千九回望着她，咬住下唇，不说话，也不动。
迟亦气质陡然变冷，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怎么？想要我抱你上车？”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尴尬。
千九听完一脸莫名其妙，放肆大胆的剜了她一眼，二话不说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
天晓得迟亦女士只是突然脑袋里想起太多东西，出现一丝混乱，导致嘴瓢，女神形象一落千丈。
为什么老是要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千九下意识看了迟亦一眼，正巧碰上迟亦扣上安全带抬起头。
果然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以前小的时候个子矮，够不着马车，伸手要姑姑抱，姑姑也是那满脸的复杂，似乎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现在这人又故意问这种话，简直不可理喻。
千九右手捏成一个小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回家。”
不是想，是要。
迟亦淡淡扫了她一眼，扭回头拧钥匙发动车子，“你想怎么回去？”
要回家，有够天真。
突然这么问，千九愣了愣，答非所问：“能来，自然就能回去。”
“嗯。”迟亦轻轻笑出声，“所以呢？”
所以……？
她从悬崖上掉下来，穿越了时间空间，落到了现代。
“所以，只要再从高的地方跳下来，就行了吧。”
迟亦嘴角的弧度渐渐往下，“如果掉下来没回去，摔死了呢？”
千九张张嘴，没有接话。
迟亦接着说：“如果没摔死，摔断手摔断脚摔成残废，打算怎么办？”
“那就找个高一点的地方，”千九认真想了想，“回不去就摔死算了，免得给人添麻烦。”
尤其是你，千九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空旷的马路上，保时捷的速度倏然提升，迟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捏得死紧，指关节隐隐泛白，眸子里闪着寒芒，声音含着压抑的怒火，“你们天御国，难道就是这样的教育？不珍惜生命，想死就死？”
千九一僵，浑身的血像过了一遍冰，凉得发透，这个不是姑姑又肖似姑姑的人，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在她心上扎了个血窟窿。
她只是想回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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