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亦一下一下拍着千九的背,自己的心跟着揪在半中央,不上不下,喘不过气。
千九趴在她胸口,动静渐渐小下来,低低呜咽着。见惯了她倔里倔气不服软的样子,倒很少见她哭。
记忆里还是个软糯软糯的小团子,眼见着越窜越高,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不哭了,”迟亦探出手托起千九的脸,用指腹轻轻抹去还挂在她睫毛上的泪,“好不好?”
她的指腹柔,软,冰,凉,千九细微地颤了一下,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去看她。
迟亦的眼睛里雾沉沉的,像两汪化不开的浓墨,千九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她放缓呼吸,迅速捕捉到疑点,一只手强硬的把迟亦摁在座椅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一定会收到密报。”
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还带了点刚哭过后的沙哑,但气势猛地拔高,完全没有了刚刚的软弱。
像只炸开的小刺猬。
这才是储君真正的模样。
迟亦欣慰的笑笑,很快觉得不妥,敛了笑,眉眼弯弯,“猜的,行吗?”
千九紧抿着唇,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迟亦,手上的力道一刻未松,她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迟亦轻轻浅浅望回去,半点不带怕的,她太了解千九了,自然有让她相信的说法。
“推理,明白吗?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智商高。”迟亦微微笑着,挑衅地弯了弯眼角。
千九:“……”
这是拐弯抹角说她智商低?
前排硝烟四起,后排岁月静好。
狗子四仰八叉睡在后头,悄悄传出匀称的呼噜声。
千九没憋住往后头瞄了一眼,再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是一只不怕生的狗。
天下第一无敌可爱。
迟亦趁机戳戳她的手,“可以放开了吗?”
千九从狗子身上收回目光,定定看了一会儿身下的迟亦,突然有些迷茫。
迟亦乘胜追击,手指轻轻缠上她的指尖:“疼……”
千九一愣,触电般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你……对不起。”
迟亦心情颇好地揉了揉自己的肩,看着还跪坐在自己身上的千九,额角不自禁跳了跳,好像哪里不对劲。
“没关系。”她放软声音,忽略了那点怪异的感觉。
千九垂下眸子,沉默,好一会儿才低低问了句:“为什么?”
迟亦不明所以:“什么?”
“为什么你跟我姑姑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也叫迟亦?为什么……”
迟亦上扬的嘴角突然落下来,“……”
“也许是……巧合?”
千九猛地抬头,望进迟亦眼里,凶巴巴地反驳:“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吗?!”
两人离的极近,迟亦都能感受到千九心虚的心跳声,她轻轻笑了一下。
千九呼吸一紧,想瞪她,又不敢,恶声恶气问:“你笑什么?”
迟亦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迅速收了笑,故作天真的反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千九:“……”
她想怎样?她能怎样?
她就是想知道迟亦是不是……或许也许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姑姑呢?
但那又怎样?
千九看着迟亦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撇开眼,低低说道:“没什么,不怎么样。”
说完自嘲的笑笑,这什么狗屁回答。
她在笑,又像在哭。
迟亦眸光微动,不忍道:“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成姑姑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
“不。”
迟亦:“?”
“姑姑就是姑姑,迟姐姐是迟姐姐。”千九轻舒一口气,坚定的直视着迟亦,“我不会混淆你们两个,我很感谢你的帮助,我也会尽快定下自己的出路,不给你添麻烦。”
迟亦:“……”
说你傻吧你还不信。
不过也好。
“现在可以坐回去了吗?”
千九一条腿跪在她的座椅边上,横跨中间通道,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被迟亦一说,面色一窘,下意识想起身,起到一半突然想起点别的事。
迟亦挑眉,冰冰冷冷瞧着她。
倒要看看她还要赖皮到什么时候。
“你昨天跟谁一起吃饭?”储君后知后觉的开始兴师问罪,“那个男的是谁?”
话一出口,气氛陡然变了几变。
迟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垮了下去,她半阖着眼皮,声音发凉,“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说什么不会混淆,简直滑稽。
就不该让她打断那些警告的话。
迟亦不说,千九就更窝火,她不知道自己吃的哪门子干醋,但她就是吃味儿,心里酸的不行,又恼又怒,“我不许你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
尤其是顶着姑姑这张脸!
寂静的深夜,迟亦的气息越来越冷,“你跟踪我?”
千九立即否认:“我没有!是你自己毫不避讳!”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讲话?”迟亦嗓音沉沉,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
本来就不是件开心的事,不提就算了,提起来更不高兴。
“说了又怎样?”千九俯下身去,呼吸杂乱的喷在迟亦脸上,她脸上的妆还没卸去,身上还有极淡极淡的酒气。
居然又喝酒了!千九怒火中烧,捏着迟亦的下巴,发泄般的凑了上去,“我不止要说,还不让你说。”
堵住她的嘴,就没办法凶人了吧。
她是故意的,谁叫迟亦长的和姑姑一样,谁让她撇下她去跟别的男人吃饭。
她不敢对姑姑放肆,难道还要被迟亦压着欺负么?
哼!让你知道错!
两人的唇合在一起,一冷一热。
千九的堵,就真的只是堵。
她闭着眼,自顾自沉沦在迟亦的嘴唇上,软软的,冷冷的,香香的,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这么想着她的舌头自动伸出来舔了一下。
咦~果然是甜的。
好一会儿,她那混沌的脑子里面才冒出一个‘怎么还没被推开’的想法。
她退开一点儿,疑惑地去看迟亦的反应。
后座的狗子还在打呼噜,前座千九僵硬如鸡。
完了。
迟亦也不动也不说话,抬着眸子就那么悲悲切切冷冷淡淡的瞧着她,眼里蕴着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出来。
千九气势一下子弱下来,“迟姐姐……我……”
我不是故意的?不,她就是故意的。
我喝了假酒了你信不信?
“亲够了?”迟亦哑着嗓音,神情无波无澜,眼眶里的泪倏忽间从眼角滑落,无声无响。
她活了这么久,除了在戏里,从来没人强吻过她。
如今头一回被人吻,不单是强吻,吻她的还是个小辈。
“够…够…够了……”千九呆愣愣的,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
她魂都快吓出来了,迟亦这副样子果真一点都不像姑姑了,姑姑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强势精明的女帝陛下,从来没掉过眼泪。
“你别哭呀……”千九苦着脸,手忙脚乱的给迟亦擦泪,声音情不自禁发颤,“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可能是、也许是……打翻了醋缸子……”
她根本分不清两个人,她会不自觉把她当成姑姑,然后越陷越深难以自拔,甚至连吃醋这种事情都无师自通。
她爱慕着姑姑,从未掩饰过,也从未有人在意过。
迟亦淡淡的望着她,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带起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很快她把那点子不知所措也忽略掉了,伸手把千九拉进了怀里。
她木着脸,神色复杂,说话时语气很低落,她说:“你喜欢我么?小千九。”
千九把头埋在迟亦的颈窝里,贪婪的吸了几口她身上的香味儿,动作轻柔的回拥着她,“喜欢。”
她重复了一遍,“喜欢你。”
却刻意模糊了这个‘你’究竟是谁。
她接着说:“我看见你跟别人手挽着手,忍不住拈酸吃醋,忍不住想叫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想一辈子守着你,护着你,我想要你好好的。”
千九突如其来的诉衷肠,惊得迟亦久久没有出声。
女帝陛下断情弃爱,不肯拿有限的生命去祸祸别人。
跟人手挽手的是迟亦,但醋的对象仍然是女帝。千九从没有尝过醋的味道,这回尝到了。
迟亦看了一眼窗外,风吹起树叶哗啦啦的响,她把头抵在千九头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以前你姑姑没有被迫,”迟亦顿了一顿,“相过亲吗?”
千九想起来看看她,但动不了,瓮声瓮气回答:“没有,皇祖母走的时候也急,可那时候姑姑还小,后来姑姑长大了,朝臣拿她毫无办法。”
姑姑是她见过行事最果断的人。
说一不二。
“余沐阳,”迟亦噎了一下,斟酌着说,“HW科技的总裁,我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千九说这些,但她实在没人可说。
说起他又觉得隔应,心里面翻江倒海的恶心,迟亦偏过头,克制不住干呕了两下。
千九坐起身子,拧开水瓶递过去,“迟姐姐……你没事儿吧?”
“有事。”
迟亦接过水瓶,小小的抿了两口,落寞的眸子不偏不倚掉在千九心上。
“你不喜欢他?”
迟亦摇头。
千九咽了咽口水,心跳的飞快,她既心疼又有点小确幸,伸手把迟亦揽在怀里,颤着声音问:“那你喜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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