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只有姜虞将余光放在了角落的少年上。
少年垂眸,毫不关心的漠然样。
皇帝先前山雨欲来的问责态,却在走近时忽然冰消雪融,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来:“朕听太傅说太子最近勤学善问,裨益良多。”
姜虞瞧见晏城喉腔抖动了一下,极细极微地笑了。
“学海无涯,儿臣识得的不过微末。”太子谦逊道。
皇帝对太子和蔼道:“太子好学,”他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亲手交到太子手中:“朕心甚慰。”
姜虞并不记得上一世太子有受褒奖,但据她所晓得的唯一改变就是这一世她插手了晏城的事,而太子阻止她插手。
姜虞脑中冒出个念头,却又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她前世只将心放在自己喜爱的人事上,对旁的并不多关心,但现在一回想,皇帝也因四皇子羞辱了晏城而嘉奖他。
皇帝似乎在暗中对欺凌晏城的行为推波助澜。
姜虞心里替晏城委屈极了,她想不通作为堂堂帝王,为什么非跟自己的骨肉过不去。
皇帝入座之后,宴席就真正开始。
各皇子官员纷纷献上珍宝。太子送的是山河图,据闻是百年前的名士吴难之遍历山川大河所绘。四皇子送的是当代铸剑大师宋成平生得意之作青川剑。
轮到晏城,方才四皇子摔坏手链的事大多人都见到,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晏城身上,或是不怀好意,或是幸灾乐祸。
“你的呢?”皇帝将视线落在晏城身上,目光冷淡,全然没有对着其他皇子的和蔼可亲。
姜虞紧张地看他。他将桌上的木盒拿起,交付给玉阶下的太监。
“祝父皇岁岁平安。”他扯出一抹笑,却因面部僵硬显得像在嘲讽。
姜虞都急坏了,上辈子晏城好歹知道说说前因,现在这样岂非是自己往火坑跳。
果然,皇帝勃然作色,他气得嘴唇发抖,将太监递上来的盒子狠狠砸在地上:“逆子!”
晏城垂头,背却挺得笔直。
“滚出去!”皇帝将桌上的酒樽砸他脸上,晏城不闪不避,脸上登时被砸出一片红。
晏城行了个礼,就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座下的人都各有心思,但任谁也知道,本就不受宠的九皇子,彻底失了圣心,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宫宴上。
皇后是个长袖善舞的,几句话又活络起场面。姜虞见气氛渐热,借口如厕离开了。
·
宫中热闹,晏城不喜热闹,走了最黑的一条路。
冬夜很黑,只有零星几个星子,整条路如被遗弃,与其他地方隔出一条黑白分明的界限。
这是去冷宫的路。晏城没有宫殿,他住在母亲生前被皇帝拘禁的地方。
晏城裹在黑夜中,内心极为爽快。
其他人骂得没错,他是个隐匿在阴影黑暗中见不得光的怪胎。
他是彻头彻尾的怪胎。
路上不知哪来的野猫猛地窜到路上,晏城瞳孔一缩,一脚踩上去。
猫儿在他脚下,低低呜咽着。晏城碾了几脚,猫儿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断了气。
他面色如常,继续朝前走。
不出所料,冷宫前几个宫人守在那,各执了木棒。
晏城抿唇,冷冷笑了。
他的父皇,恨不得他受尽折磨,却又忍不住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
他知道,自己的眉眼随了母亲。听说她年轻时是名动大胤的美人,眼角眉梢都是春色。
再无人有他这样一双像她的桃花眼。他的父皇恨他出生时害死了母亲,但同时也只认他这一个儿子。
他现在过得越不好,就会消磨越多皇帝的怨气,他的帝位就会越平坦顺利。
饶是他不行动,皇帝也会为他扫平障碍。
他看着面前被派来的宫人,微不可察地笑了。
他是蛰伏于黑暗的野兽,只待时机到时反扑,一击毙命。
那几个宫人守在那好一会,冬日天寒,冻得手脚发僵,对这个低贱的皇子积了一肚子火气。
要不是上头吩咐,谁大过年的愿意讨这个苦差事。
等到晏城走近,那几个人舞着手中板子劈头盖脸打下来,把自己在冬日雪夜里冻了良久的怒火都变成力道发泄在晏城身上。
晏城不躲不挡,任由木板打在身上。
他垂着眼,眼里是寡淡的笑意,好像痛的人不是自己。
姜虞跑了出来,按理她不该在宫中乱走,但她此刻担心晏城,她不想晏城明明没错却要承担最大的恶意。
晏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多半会回冷宫。
姜虞第一次走这条路,这条路又黑又阴森,两边梧桐树很高,秃枝在浓稠的夜色中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清弦提着灯笼跟在她身后,心里发毛:“姑娘,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姜虞常常被皇后叫进宫来,并非每一次都是清弦跟着,她在宫中比清弦熟。此时她虽然也怕,但还是表现得很平静:“我走过这条路,或许是没挂灯笼,显得和别处不同。”
又拐了几道弯,终于看见那座红漆斑驳的宫殿。
清弦拉着闷着脑袋往前走的姜虞:“我总觉得不大对。”
姜虞佯作不知:“似乎走岔路了,前头有宫殿,我们进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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