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根香肠。
黑暗的小巷中,堆着半边垃圾,墙壁被垃圾氤氲着一层粘腻的油渍,隐隐散发着臭气。
一只野猫跳过去,踩翻了垃圾桶。
嘭——
垃圾洒了一地,半个香肠跳出来,正好掉在一只小狗头上。
“嗷呜……”小狗歪了一下脑袋,被半根香肠砸的一懵,趴着的大耳朵立起来,抖了抖。
是一只约克夏小狗,体型非常小,两只手掌就能托起来,金头钢背,约克夏里最名贵的纯血统,金丝一样的毛发,光泽顺亮,小脑袋好像成年人的拳头大小,衬托着大大的杏核眼,黑溜溜的眸子。
金丝一般的毛发上,头顶的位置还梳了一朵冲天揪,别了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
呆头呆脑的眨了眨眼睛,又耸了耸耳朵。
小约克夏晃着脑袋,眼中流露出一股嫌弃,将半根香肠晃下来,一歪头,散落的垃圾箱里露出半块碎玻璃。
“嗷呜!”
小约克夏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浑身的金丝毛发瞬间炸起,似乎是被碎裂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吓了一跳,四只小短腿僵硬,真的原地蹦起一段距离。
“嗷……嗷呜!”
怎么……回事?
薛崇磊盯着碎裂的镜子……
薛崇磊,今年三十二岁,是商圈有名的“皇族”,八卦杂志和微博上,几乎天天能看到薛崇磊的名字,只要薛崇磊一出现,绝对霸占热搜榜首。
薛崇磊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虽然微博上天天都会出现薛崇磊的绯闻,但多半都是一些倒贴上来吸血炒热度,不相干的人。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薛崇磊私底下有一个爱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固定的情人。
是一个叫做黎年的十八线小艺人,没什么太大的名气,也没有多少固定粉丝,最多出演一些三句话的跑龙套小配角。
上学那会儿,黎年是薛崇磊的同班同学,后来在片场又遇到,薛崇磊觉得黎年长相斯文,温文尔雅,笑起来特别温柔,很有气质,关键是背景干净,为人也干净,于是就提出了想要包养黎年。
薛崇磊本以为,按照黎年上学那会儿的性子,应该会果断拒绝,但是没想到的是,黎年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两个人开启了长达五年的包养历程,薛崇磊是金主,黎年是被包养的小艺人。
但奇怪的是,黎年并不会主动管薛崇磊要资源,也不要求薛崇磊带他去饭局偶遇各种大佬,工作上只是默默的自己跑龙套,私底下和薛崇磊维持床伴儿的关系。
五年如一日,薛崇磊的身价翻了又翻,黎年还是个跑龙套的小艺人,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今日薛崇磊有应酬,离开酒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黎年,那个有一个月没见过面,被自己包养的小艺人。
想起他温柔的笑容,薛崇磊喝过酒的血液,微微有些发痒,让他的心脏也变得酥酥麻麻。
薛崇磊让司机开车,没有回别墅,而是去了黎年的公寓,当时黎年已经睡下了,薛崇磊拼命的按门铃,黎年起来开门,开门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约克夏。
那是黎年养的小狗,体积很小,一脸脆弱呆萌的模样,平时呆头呆脑的,而且约克夏这种小狗特别黏人,喜欢撒娇,黎年给它起名叫做“蛋蛋”。
薛崇磊不喜欢狗,进门之后直接把小约克夏抱开,扔在一边。
黎年大半夜看到薛崇磊有些吃惊,清秀白皙的脸上微微染上一丝殷红,因为他知道,只要见到薛崇磊,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们只会做一种事情……
毕竟,他们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薛崇磊的头很疼,忍不住“嘶……”的抽了一口冷气,而嘴里发出的却是“嗷呜……”奶声奶气的叫声。
他记得自己去了黎年家里,当时喝多了,薛崇磊有些不管不顾,他今天心情不错,事后本打算和黎年温存一下,哪知道“意外”发生了。
薛崇磊不喜欢狗,尤其是黏人的小狗,一直“嗷呜嗷呜”的叫,叫得他头疼不已,于是趁着黎年去洗澡的时候,把小约克夏关在了门外面。
哪知道那只小约克夏平时胆子很小,都不敢出门,今天却撒开了欢儿,等黎年洗完澡发现的时候,小约克夏竟然自己跑出门。
丢了……
——只是一只狗而已。
——丢了就丢了,我再买给你。
薛崇磊出手一向很阔气,更何况是对待自己的情人,虽然他们的关系不能公开,但薛崇磊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床伴。
别说是一只约克夏了,就是黎年开口要一套房子,薛崇磊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然而一向乖顺的小艺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一声,薛崇磊虽然酒精上头,却忘不了那个笑容,清秀斯文之中带着一丝苍白和嘲讽。
——没错,只是一只狗而已。
——我也是。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
薛崇磊一想到这里,气的使劲拍了一下,黑暗中,奶萌的小约克夏“嘭!”使劲用小爪子拍了一下地,眯起一双黑溜溜的杏仁眼,似乎很生气似的。
薛崇磊是金主,黎年才是被包养的那个,然而小艺人却开口甩了金主,一向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薛崇磊感觉非常嘲讽,没错,黎年唇边那嘲讽的笑容,似乎就在讥讽自己。
薛崇磊记得,他当时非常愤怒,直接摔门走出了那个不识抬举的小艺人公寓。
他的酒气还没有散去,出来之后仍然怒气冲头,想要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来接自己回别墅。
后来……
薛崇磊只记得,一辆车突然撞过来,昏厥瞬间席卷而来,甚至让他根本没来得及感知疼痛。
再睁开眼睛,薛崇磊竟然变成了一只狗!
小约克夏。
头顶上那枚粉红色的蝴蝶结卡子证实着,这只约克夏,正巧就是薛崇磊的前情人黎年养的那只。
也就是被薛崇磊“无意间”弄丢的那只约克夏。
真是倒霉透顶了……
小约克夏,也就是薛崇磊,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毛发。
“喵——!!!”
踩翻垃圾桶的野猫突然折返回来,黑色的野猫,几乎融入黑夜,绿色的眼睛好像探照灯,凝视着薛崇磊。
薛崇磊冷笑一声,一只野猫也敢和自己撒野?今天流年不顺被不识抬举的小艺人给甩了,竟然连猫都能欺负狗了?
只见小约克夏短短的爪子一拍,瞪着圆溜溜的杏核眼,一脸很虎的模样,小奶狗挺着胸脯,霸道总裁似的冲着野猫“嗷呜——”叫了一声。
滚开。
野猫听不懂薛崇磊说话,说实在的,薛崇磊现在自己也听不懂自己说话。
喵——
随着野猫的叫声,那只黑猫慢慢地从黑暗中钻出来,靠近薛崇磊,体型越来越大,竟然比想象中要大出很多。
足足是小约克夏的三倍还拐弯!
小约克夏:“嗷……呜……”
薛崇磊:……
虎落平阳,竟然要被猫欺负!
野猫俯视着薛崇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唰——”亮出爪子。
“蛋蛋!”
薛崇磊还以为自己要被野猫挠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紧跟着是脚步声,“踏踏踏”快速跑过来,直接将他一把抱起来。
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温度,细腻光滑的皮肤,薛崇磊曾无数次拥抱过,再熟悉不过。
是黎年。
那个不识抬举的小艺人……
小巷里的路灯坏了,黎年举着手机打开电筒,跑过来一把抱起薛崇磊,十分宝贝心疼,还亲了亲薛崇磊的额头:“蛋蛋,受伤了没有?爸爸看看。”
爸爸?!
小约克夏:“汪!!汪汪汪——”
薛崇磊一向都是金主爸爸,从来没有认别人当过爹,这小艺人不识抬举,把自己甩了就算了,竟然转头还要占自己便宜?
小约克夏“嗷呜!”叫唤了一声,挥着小短腿去推黎年,不让他亲自己,炸毛一样的乱叫,活脱脱一只小疯狗。
黎年并不知道薛崇磊被困在小约克夏的身体里,还以为小约克夏只是受了惊吓,连忙安抚,说:“乖,没事了,爸爸带你回家。”
小约克夏:“嗷——嗷呜!汪汪汪——”
薛崇磊奋力挣扎,他活了三十几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路刨饬着小短腿,不停嗷呜嗷呜奶叫,就被带回了黎年的公寓。
嘭——
公寓的房门一关,薛崇磊也冷静下来,再挣扎也没用,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难道……
这一切只不过是做梦,全都是酒精上头的错觉。
自己没有因为一只狗,和小艺人吵架;
乖顺的小艺人也没有因为一只狗,主动甩了自己;
黎年,更没有变成薛崇磊的前情人;
自己和黎年,还是五年如一日,保持着那种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蛋蛋,”黎年笑了一声,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黑灯瞎火的,屋子里没有开灯,那东西亮着微弱的火苗,一闪一闪,在不起眼的风中明明灭灭。
是蜡烛。
黎年端着一个蛋糕,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很简陋。
——生日快乐。
生日?
为什么要吃生日蛋糕?谁过生日?
小约克夏歪了歪头,大耳朵晃了晃,在黑暗中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犹如生日蛋糕的蜡烛,异常璀璨,却充满了狐疑。
“蛋蛋,来和爸爸吹蜡烛。”黎年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将小约克夏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金亮的顺滑毛发。
黎年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的说:“我以为……他是来给我过生日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还有五分钟,就要过十二点了。
黎年又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嗷呜?!”小约克夏一歪头,黑亮的眼睛盯着黎年,充满了诧异。
薛崇磊心中一震,这才恍然大悟,今天好像真的是黎年的生日,他给忘了,实在太忙了。
“他来敲门的时候,我高兴坏了,还以为他是来给我过生日的,虽然还有几个小时,我的生日就过去了,不过……”
显然不是。
不需要黎年回答,薛崇磊已经预知了答案。
黎年又轻笑了一声,笑起来异常温柔,拿起旁边的生日帽,戴在小约克夏的头顶。
生日帽太大了,薛崇磊瞬间被生日帽掩埋,用短短的小爪子使劲扑腾,但是爪子太短,连头都摸不到,只能奋力的撅着小屁股使劲蹭,这才把生日帽蹭的歪歪扭扭,起码能看到东西,不遮挡视线了。
薛崇磊和巨大的生日帽搏斗着,就看到黎年手里有又拿了一张贺卡,贺卡有点旧,上面只写了一句生日快乐,日期是2019年,正好是去年这个时候的贺卡。
黎年微笑的注视着薛崇磊,轻声说:“蛋蛋,你已经一岁多了,还记得刚到爸爸家里的样子么?当时……我只是对着橱窗说了一句,这只小狗好可爱,他就记住了,没想到……去年生日的时候,他就把你送来了,我当时很高兴……可惜的是,他太忙了,天天有应酬,蛋蛋你还是被秘书送过来的。”
小约克夏眯着眼睛,一双杏核眼,竟然眯成了狭长的眼睛,似乎在思考黎年的话。
去年……
生日?
薛崇磊一瞬间猛地想起了什么,去年黎年过生日的时候,薛崇磊正在谈一起大的并购,所以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还是秘书提了一句,黎先生要过生日了,需要送点什么过去么?
当时薛崇磊没心情考虑这个,回答了一句——无所谓。
薛崇磊不知道,原来这只讨人厌、惹人烦、很黏人的约克夏,竟然是秘书以自己的名义,送给黎年的生日礼物。
黎年低头看着贺卡,纤长的手指轻轻的磨蹭着贺卡上的字,“2019年”后面,署名果然写着——薛崇磊。
怪不得……
怪不得黎年会这么宝贝,这么心疼。
怪不得黎年会因为一只狗,和薛崇磊“无理取闹”……
黎年轻轻抚摸着小约克夏的头顶,轻声说:“他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认真,五年了……我以为可以用这种包养的关系拴住他,但是我……好像失败了。”
滴答、滴答——
钟表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出清脆的走针声。
“结束了,”黎年的嗓音带着一丝释然的喟叹:“结束了也好,或许我能少爱他一些。”
滴答、滴答——
表秒的走针,随着黎年的最后一个字。
义无反顾,越过了零点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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