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余怜见叶翎神情闪烁不定,立即放下梳子退到他身后,谨慎地小声问,“是弟子说错什么了吗?”
没,不过是感叹下自己“穿”不逢时的多舛命运罢了。
“没有,”叶翎无声叹了口气,心道原身徒弟得多怕他,自己只是神色不对就躲得远远的,于是挥手喊人过来,把梳子放进他手心,放缓声音安抚,“为师就是感叹景曦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师尊当年带景曦来玄清宗时他才不过十岁,还成天央求要师尊陪着睡,”余怜替他束完发后,起身替叶翎取了件款式颜色与昨日相仿的玄色外衣,想为他更衣,“如今转眼都快十年了。”
青年手里的玄色衣裳怎么看怎么闷,叶翎摇头表示拒绝,自顾自挑了件素白的纱衣披上,脑海里回忆着原身和男主景曦的初次见面。
约十年前,原身下山降魔除妖时,恰巧借宿在一处落魄村庄的农家里,当晚用过饭后,农户主人好心告诉他,村里近来常常闹鬼,奉劝他夜间不要随便活动。
叶翎虽不信奉鬼神,但也听从大姐建议夜不离宿,直到某日傍晚他除妖归来时,发现向来寂静的村庄哄闹不止,村长家门口堆起一个巨大的草垛,上面捆绑着一名瘦小单薄的男孩——也就是原书的男主景曦。
还没患上心魔的原身也曾是刚正不阿之人,听见村民们欺负男孩无父无母便要用他祭天驱鬼,当场大怒,挥剑把男孩救下带回玄青宗,甚至还收他做关门弟子。
如此想来,原身其实对景曦有救命之恩,怎么到后来就落了个一j穿心的下场呢?
叶翎想的入神,眼眸微垂长睫弯弯,无意识地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不时抬起纤细手指抹去纱衣上细小的折痕,绸缎般的乌发盘起用白玉的簪子固定,一身素白如雪的纱衣将整个人衬的清冷出尘。
自叶翎换上白衣后,余怜就站在他身后偷偷打量,手中甚至还举着那件被嫌弃的黑衣。
叶翎理好衣领转身问余怜,“景曦人呢?”
“师弟此刻......在桑峰山,”余怜迅速垂下头,将衣服叠好放归原处,面露不忍之色,“估计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要受罚了。”
叶翎皱眉,“受罚?”
“是,有数名弟子称亲眼在文溯阁撞见景曦盗取功法,宁棱长老前几日还在景曦房中搜到了这卷功法......”余怜边说边观察着叶翎的神色,声音越来越小。
叶翎想起来了。
文溯阁一事是原书情节中极为重要的转折点,景曦偷取功法是假,但盗取宝物是真,虽然遭人构陷但也并不清白,或是怕真正盗取之物被发现惹来更大的祸端,被人算计也没多辩驳,一声不吭地受了一百下噬魂鞭。
而专心于修炼的原身正忙着闭关,根本不知道刚被自己利用完的徒弟挨罚一事。
“立即带我去桑峰山。”
“师尊要去桑峰山?”余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您不闭关了吗?”
你师尊就只剩一个月性命了,再不抓紧洗白、还一心搞事业连命都要没了。
“是,”叶翎站起身来,大步离开房间,头也不回地催促道,“现在出发。”
-
桑峰山。
高台上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袭黑袍,不苟言笑地负手立于中央处,手持软铁鞭,冷冷俯视着数十节圆形台阶下,中心处双膝跪地的青年,高声质问道,
“景曦,你私自盗取阁内功法,可否知错?”
烈阳当空毒辣似火,青年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有冷汗划过,跪的时间太久,此刻他已有些神智不清,突出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片刻后才嗓音沙哑地回复道,“弟子......认罪。”
附近看台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
“执法长老没搞错吧,闭关弟子还要去偷中阶功法?”
“说是关门弟子,我看霜月仙尊根本就懒得管他,别说教授功法了,你看他整日背的那把破铁剑就知道,霜月仙尊根本不认他这个徒弟。”
“可我听说他是霜月仙尊亲自救回来的啊?怎么会真的不管呢?”
“那谁知道了,或许就是一时兴起呗,你见过哪个徒弟受罚,师尊连看都懒得来看一眼的?”
景曦脸色更白一分,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手腕立即传来撕裂般的扯痛,但他毫不在意地死揪着衣角,浑身肌肉紧绷,眼睛通红地几乎要滴出血来。
“既然你供认不讳,那本长老便要依律令罚你,好让你长长记性,”高台上的执法长老一甩黑袖,示意身旁弟子,命令道,“邓言,去捆上!”
“是,师尊!”
上一秒低眉顺眼的青年手握麻绳来到景曦身旁,下一秒便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话,“什么天赋异禀天之骄子,不一样得给我跪下。”
“滚。”
景曦不屑于看他一眼,利落冷淡地扔下一字后移开双眼,只是视线落在那捆麻绳上时不知想起什么,瞳孔略微缩了缩。
“你个没爹没娘的杂种还敢骂我?!”邓言登时气的满脸通红,二话不说甩开绳子就要去捆景曦的双手,见他腕间露出一截白色纱布,幸灾乐祸地笑了,“哟,带伤来的啊,不会是你师尊也嫌你这双手恶心,随手用剑划的吧。”
双眸一寒,景曦骨节分明的手指眨眼间便扣在邓言右手尺脉命门处,嗓音低凉如水,“要捆就快点,再废话这只手便废了。”
“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了?”腕间剧烈的饿疼痛让邓言的声音都变了调,不怒反笑道,“看来‘玄青宗第一弃徒’所言非虚啊。”
景曦略微眯着眼,眸中浮现杀意,正欲发力,突然只觉一股浑厚强大的灵力从面前倏地卷席而过,方才还在面前张牙舞爪的邓言整个人如线般飞出数十米外,“咚”的一声巨响撞在看台圆石柱上,呕出一口血时眼中还有反应不及的迷茫。
一袭白衣翩翩从天而降,清瘦身影挡在景曦身前,轻甩衣袖,清冷声线徐徐响彻整座桑峰山,“我便要看看,没有本尊的同意,谁敢擅自动他。”
景曦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的白衣男人,平静无波的黑眸里卷起惊涛骇浪。
“霜月仙尊怎么来了?!”
“他不会是来为景曦打抱不平的吧?”
“叶翎!你竟敢肆意出手伤人!”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徒弟,高台上的执法长老气的面色发青,狠狠一甩铁鞭,隔空指着叶翎怒吼道,“你眼里还有没有宗门律令了!”
随意瞥了眼倒地不起的青年,叶翎内心默默说了声抱歉,他并非有意伤人,实在是看景曦被捆情况紧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下次打人一定多注意。
毫不走心地愧疚半秒后,叶翎抬眸望向远处怒不可遏的男人,立即辨认出他就是原书中“怒发冲冠”的执法长老宁棱;两人与如今掌门司尧、传功长老白轩同拜师于玄青宗前任掌门,只不过心高气傲的原身向来不将宁棱放进眼里,对其余两位都以“师兄”相称,偏偏对宁棱这个大师兄直呼其名。
而宁棱更是嫉妒原身的天资过人,自小也是横眉冷对。
“宗门律令也规定当众刑法须得众长老同意,你又可曾得过本尊首肯?”叶翎哪里晓得什么律令,只得硬着头皮面不改色地胡乱瞎编,见周围众弟子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更有底气地扬声道,“你伤我弟子,本尊自当原数返还。”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宗门律令岂能任你当儿戏!”宁棱怒火中烧,直指叶翎毫不客气道,“你不要以为宗主念旧情便能无法无天!”
“我若偏要无法无天,你能奈我如何?”叶翎嘲讽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视线掠过宁棱,落在他身后座于高位、嘴角噙笑的男人身上。
果不其然,男人立即捕捉到他的视线,笑意更深,起身几步慢悠悠晃到宁棱身边,乐呵呵地拍着男人肩膀,“宁棱长老怎么气成这样。”
话音一落,人群立即开始交头接耳。
“我没眼花吧,白轩长老居然插手了?”
“他不是从不管事的吗?”
“啧啧,今日真真没白来。”
“小翎啊,今日舍得出来了?”白轩眨眼间瞬移到叶翎几步外,气定神闲的“啪”一声展开墨画扇面,语气笑吟吟地看着椰叶翎,“身子好些没?”
叶翎心道自己果然没记错,原身的三位师兄中,除了宁棱看他不惯,其余两位都是典型的“无脑护犊”,对原主有求必应,于是乖巧点头道,“好多了,谢师兄关心。”
宁棱急的跳脚,一时顾不上仪态仪表,“白轩,你也由着他胡来!”
白轩不耐放地一挥手让宁棱别吵,慈祥爱怜地看着自己年轻的小师弟,指着景曦问道,“小翎是想带他走吗?”
叶翎点头,再次乖顺补上一句,“......谢过三哥。”
“好,好,好,多少年没听你唤我声‘三哥’了,”白轩满意的连连点头,甚至有些激动道,“想带走便带走吧。”
观众席的众弟子被白轩长老哄孩子一样的轻声细语惊的说不出话。
这还是他们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虎槲罗仙尊吗!怎么还是个弟控呢!
叶翎见此事已成,心中大喜,转身面向景曦时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眼尾上扬薄唇轻勾,一双动人心魄的凤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景曦,眼里满是关切。
他略微弯些腰,伸出一截白皙如瓷的手,手腕纤细指尖修长,温声道,“景曦,为师接你回去。”
景曦呼吸一滞,一时竟忘了开口。
几时这人也曾这样唤过他......
见自己迟迟不伸手,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急了,蹙眉想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道,
“景曦还不起来,是要为师抱你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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