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无话可说。”

    飓风骤起,上一秒还温柔如水的声音突然冷硬无比,不多时眼前又出现一个呈旋涡状的大洞,四面八方的迷雾不断被吸绕进去。

    叶翎在狂风中根本站不稳,向前踉跄几步,刚勉强站稳身形,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几乎是连根拔起的气势,将他整个人毫不费力地吞了进去。

    ......

    “小翎!小翎!”

    耳旁传来焦灼的呼喊声,有人正十分用力的来回拽着他的肩膀,叶翎被晃得头晕,费力睁开眼睛,司尧正一脸焦急的盯着他。

    “你一动不动站了快半柱香了,”见人安然无恙,司尧松开手,长出口气,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随意活动下身子,叶翎摇头说无妨;转身打量着四周脚下,一株荆棘草在脚边横出一截,尖刺离他的脚踝只有两寸远。

    他们还在原来的位置。

    听完叶翎挑挑拣拣、删减大半情节的遭遇,司尧沉吟片刻,皱眉道,“或许是吸入太多雾气产生的幻觉。”

    叶翎笃定地否决道,“不大可能。”

    他没和司尧细说水帘洞发生的事情,但他能确认,幻觉绝不可能出现在不曾见过的场景。

    “不论是否是幻觉,应该都和你内心的某些想法产生了共鸣,从而让你短暂的迷失自己,”司尧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身向前走去,“我刚才探知到了气息,鬼尸应该就在附近。”

    两人接着向前走,不过百步面前的浓雾逐渐稀薄,眼前景物再次清晰起来。

    杂草蔓延的荒地蓦地出现一大片林地,成千上万颗参天大树仿佛没有尽头般,无限向前方与两侧拓宽伸展,他们比肩而立姿态各异,顶端枝桠却如出一辙地朝同一处指去,诡异而契合生长着。

    那些数不尽的大树粗壮无比,尤其是树根部突兀地凹出一块,其容量甚至能装下一名成年男子。

    两人悄声上前查看,来到手边一棵大树面前,发现果真如书中所言,一名身高七尺的中年男子正安静地站在树洞中央,面朝外,双眼紧闭,双手自然垂落,整个人了无生气。

    “涤阳树。”叶翎轻喃道。

    食魂兽捉住人类后无法立即吸食他们的魂魄,须得先将人安置在特意种植的涤阳树下,花费整整一日汲取精血,然后再等上七七四十九天重造肉身,将人类彻底驯化为鬼尸。

    驯化后的鬼尸不仅如傀儡俯首听命,甚至能获得食魂兽一部分的修为和能力,替他外出觅食。

    这样求滚球、利滚利的传习方式,构成了眼前这一出巨大无比的献祭场。

    司尧与叶翎相视一眼,心有灵犀般御剑来到空中。距离他们几十丈的位置有一处拔地而起的高台,原台上坐着一个貌如蟾蜍的怪物,□□一样皱巴巴的黑绿色皮肤,四肢短小,闭着的眼睛有铃铛一样大,在半透明的皮脂下尤为恐怖。

    食魂兽应该是正在进食,肥硕的身子在高台上一压,一动不动。

    而以他为中心的整片林地中,处处有鬼尸把守,他们分散在不同区域,分工明确,以防敌人趁食魂兽进食时趁机攻击。

    时间有限,两人不可能一个树洞接着一个树洞寻找;凌空之上,叶翎转头对司尧轻声道,“没时间了,直接炸吧。”

    皓腕轻翻,细长指尖依次指向东西南北四角方向,所点指出立即扬起一片飞尘,土砾的碎裂声将林场的死寂打破。

    听到异动,所有鬼尸集体向东南角的涤阳树飞奔而去,迅速在东南角黑压压的聚集起来。

    “食魂兽进食时最怕打扰,鬼尸一定会优先保护残存精血的‘食物’,”叶翎一面解释一面俯冲而下,“景曦就在东南角。”

    缩小目标范围后,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在林场外围处找到了景曦,青年也是同样姿势,静静站在树洞中。

    这是叶翎第一次好好看着景曦的脸,青年英挺的剑眉微蹙,笔直的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冷峻,宛如黑夜中盘踞枝头的黑鹰,孤傲清冷却能洞察一切,举手投足间都是傲视群雄的淡然与强势。

    叶翎不死心的低声唤了他一句,见青年没有反应,无奈只得向司尧求助,“怎么办。”

    “景曦刚入涤阳树,食魂兽很可能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司尧挥剑斩断攀附在景曦身上的须根,低声道,“只要将他唤醒,恢复自主意识,就不会有大碍。”

    叶翎听出司尧的话中话,“我该怎么做。”

    “食魂兽能探识人的记忆,通常会用梦境的方式让人自愿困在其中,亲近之人只需要将他从梦中带回即可。”

    “......好,我试试。”

    鬼尸还在四处巡逻,叶翎若一直暴露在外,很容易便会被发现。无奈之下,他只好一同躲进树洞内,司尧护法时再见机行事。

    原本宽敞的地方来了位不速之客后拥挤不少,叶翎挤进洞内与景曦面对面,身体相隔数寸,鼻息相交,抬眼时甚至能看清青年光洁脸庞上的细小绒毛。

    景曦温热平和的呼吸无意识地扫在他脖颈处,让叶翎蓦地想到半个时辰前,青年站在他的床前,弯腰替他掖好被子时,连呼吸都是克制而谨慎。

    “小翎,待会儿我施法让你进入他的识海,切忌,不论何时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好,宗主放心。”

    调整好位置,闭上眼睛,叶翎偏过些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在景曦耳畔低喃一句:“别怕。”

    -

    寒月皎皎,浩瀚星辰,空气中弥漫着幽竹的沁人清香味,耳边是潺潺的涓涓细流声。

    叶翎隐于竹林丛中,远远看着孤身一人站在水帘洞外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衣立于巨大的水幕外,低着头,视线落在带伤的腕间,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叶翎想起来了。

    这是十七岁的景曦在第一次受命前往水帘洞、并遭受一整晚的虐/待后,隔日夜又再次来到水帘洞前的场景。

    对少年来说,这便是往后长达三年的噩梦的开端。

    “景曦,”此时的少年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于是叶翎主动走上前去,“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少年闻声明显抖了下身子,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放在身后,拼命低下头,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

    “把手伸出来,让为师看看。”来到他身边才发现,十七岁的景曦远虽远不如二十岁的他高大强壮,却也已略略高出叶翎一头,“别怕。”

    这时的少年对他还不曾有怨恨或防备,一声令下后,几乎没怎么挣扎便将手伸出来,乖乖递到叶翎面前,深埋着的头动了动,飞快抬眼打量了叶翎一眼,喊了一声,“师尊。”

    叶翎看着胡乱包扎的伤口上堆积着白色绷带,隐隐还能看到不断渗出的血迹,深深皱眉,“我们回屋,为师替你重新包扎一次。”

    少年眼角通红,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有委屈,有疑惑,唯独没有冰冷恨意,踌躇半晌,鼓起勇气似的深吸口气,“那我想师尊牵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好。”叶翎松了口气,小心牵着他的手,将人带进屋内,心中一阵感叹。

    果然徒弟还是要从小养啊,大一点就不听话了。

    诱哄着景曦在木椅上坐好,叶翎转身正要松手时,少年温热的掌心一把将他冰冷的手反握住,只听身后传来一道闷闷的声响,“师尊又要丢下我么。”

    怎么还突然撒起娇来了。

    叶翎一时难以适应,只能耐心着哄人,“不是,我去柜子里给你拿药。”

    少年景曦不依不饶,“那师尊牵着我去拿罢,也不碍事。”

    怎么还得寸进尺上了?叶翎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少年便立即如打了霜的茄子,双眼一黯,身子向后缩了缩,握着他的手眼看着就放开。

    “好好好,我牵着你便是。”赶紧握住少年的手,叶翎不禁在心中叫了声小崽子。

    少年的景曦居然是这样的,这点确实令他有些意外。

    小心拆开纱布,耳边立即传来少年倒抽凉气的声音,叶翎无论多少次看到这道狰狞疤痕落在白皙的腕间,心中都有些不忍,“疼就喊出来。”

    “一点都不疼。”少年景曦急促的呼吸着,语气却轻快不少。

    怕叶翎不信,少年又将胳膊往前递了递,还故意转动两下手腕,疼的冷汗直流,却还拼命咬牙保持微笑,说话时尾音都在颤抖,“师尊你看,你一上药我立马就好了!”

    看着少年讨好地同他亲近,不知为何,叶翎心中蓦地有些酸涩。

    一直以来,他都只把景曦当作解决问题的攻克对象,谈不上怨恨,但也没有太多感情;但就在这一刻,他看着少年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黑眸中不加掩饰的雀跃时,忍不住自问一句:

    原来的那个叶翎,对于景曦又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一个救他于绝境的人、将他拖出沼泽泥潭的人,却又划破他手腕、将他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都是他。

    “景曦,”叶翎长睫微垂,低头看着那道伤口久久没有出声,直到少年忍不住先动了一下,才低低道,“......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替原身说这句话,但见到面前这个笑容憨憨的少年,再回想起三年后眼中再无光芒的景曦,他无法不觉得抱歉。

    “我、我没事的,我知道师尊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少年明显慌了,手忙脚乱地跳起来,语无伦次地慌忙解释道,“我知道,哪怕天底下所有人都厌我、伤我、害我,师尊都一定不会。”

    唯独师尊不会。

    “好,”叶翎将上过药的伤口包扎好,欣慰地摸摸景曦的头,蹲下身笑着看他,“那现在为师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少年楞楞地望着叶翎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一时竟忘了呼吸;直到叶翎又一次问道时,才幡然醒悟般连连点头。

    叶翎温柔一笑,一手握着景曦,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道,“景曦闭眼,为师带你回家。”

    纤长的睫羽叶翎掌心中扑扇两下,少年最终乖顺的闭上眼睛,骨节分明的手再一次握紧叶翎,良久后,屋内响起一道很轻的应答声,

    “好。”

    -

    手中一轻,叶翎正准备从洞中退出来,结果睁眼一看,眼前场景依旧陌生。

    难道他还在景曦梦里?

    环顾四周,叶翎此时身处的房间空无一人,房内陈设可谓铺张奢靡;整间房挂满了金花银粉点缀的织锦,中央处边摆着张花梨理石大案,其中大红金边的玉碗中装着各种吃食、一壶青玉酒盏与两杯玉樽,桌边燃着一盏香薰灯,灯口处飘着一缕檀木幽烟。

    身/下是一张宽敞的木床,殷红色的云罗绸缎繁复绮丽,躺在上面时床面会微微凹陷,柔软而单薄。叶翎掀开身上绣着鸾凤和鸣的大红被褥坐起身,一不小心,发饰上的流苏便碰到床边淡黄色的金丝帷幔。

    取下繁重精美的头饰,叶翎低头打量自己一身大红直裰长袍,看着腰间束着同色金丝祥云纹的细带,缀着一块细润微凉的墨玉,心中警觉。

    或许是他多虑,这幅场景、这个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新婚当夜。

    木门吱呀一声,只见样貌俊美的高大青年推门而入,一袭红衣玄纹云袖,乌墨似的长发用青丝带随意绑着,不曾束发或插簪,鬓角几缕碎发迎风飘散,慵懒而清冷的美感。

    然而叶翎此刻却笑不出来,看着越走越近的青年,艰难道,“......景曦?”

    青年眼中含笑,笑意妖魅而冰冷;他几步走来,左手用力揽在叶翎腰间,右手指尖落在叶翎肩头,沿着脊骨线一路向下轻轻划动,勾起怀中人微微颤栗。

    双眸微垂,景曦将头搭在叶翎肩膀,故意撩拨人似的对着他颈侧轻轻呵气,薄唇附在他柔软脆弱的耳垂上,沉沉道,“师尊怎么自己先将头饰摘下来了?不乖。”

    叶翎挣扎未果,整个人僵直在景曦怀中,脑中一片混沌,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几乎是任由着景曦造次。

    青年低低轻笑一声,丹唇沿着脖颈一路向下,不紧不慢地落在叶翎颈侧和肩膀,最后停在清晰笔直一排锁骨上,低头一吮,留下一处明显的牙印。

    “唔!”

    叶翎痛呼出声,身体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泛红的眼角沾了点水汽,双手一下下推在青年胸膛上。

    “今宵良夜,师尊就如此等不及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诶!”

    不等他将话说完唇便被狠狠封住,唇齿间满是青年霸道的气息,接着叶翎只觉身子一轻,被人稳稳抱到床上。

    青年黑眸沉沉,两/腿跪坐在叶翎身侧,钳制住那双纤细双手高举头顶,俯下身,启唇咬住男人衣领,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向下滑。

    肩膀一凉,不用多说叶翎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唯一不懂的是,怎么上一世想杀他的人,这一世又想日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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