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评价叶嘉在幻境中挥出的那剑:“很不错。”
之前叶嘉的剑法是利落、干脆,是对基础剑招游刃有余的掌控,是大部分初窥门径的修士,在付出努力后都能够做到的。叶嘉修炼时间短,能做到这样有天赋,值得称赞,但还不足以让阅人无数的苍河派掌门眼前一亮。
但在面对品阶高于自己,在突然的危机中,叶嘉斩出的这一剑剑势圆融,自剑刃吐出的剑光锐利中带着一股含而未发的韧性,有点刚柔并蓄的意思。它不再是直白的、一眼就能看透的攻击,里面含着柔和的、难以察觉的后手——
剑光迎面撞上从水中钻出的黑影,不出意外的没能刺进去,它被对面的力量撞开,却没像普通的剑光那样立刻被撞散。内蕴的韧性使它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而这个弧度给了它新的力量。
剑光又一次的,贴上了黑影!
两次之后,剑光破碎,仍然没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
但无论是多脆弱的攻击,它始终都是攻击,黑影被阻挡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一瞬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叶嘉三人在这一瞬中成功的稳住了身体,葛灿阳送出了风符,钟圻回手拽住了叶嘉的袖子,他们逃跑的速度瞬间加快!
“是条鱼!”叶嘉回手抓住钟圻,调整身体方向,同时大声告诉两人他看见了什么,“一条特别大的鲶鱼!”
鲶鱼破水而出,波浪落下,汇聚于鱼腹之下,为它的前行铺出一条水路。
鲶鱼甩动胡须,破风声中,根系发达的草皮从叶嘉脚底抽起,被卷到空中。
叶嘉脚下打滑,一个踉跄,钟圻手上用力,把他甩到了最前面。
叶嘉感觉到钟圻把自己甩出去后,抓着他的力道立刻减轻了,叶嘉赶忙死死拽住对方,晃动的视野里,落在最后面的钟圻已经被鲶鱼带起的风卷起来了。
钟圻大吼:“放手!”
叶嘉:“我不!”
葛灿阳:“你们两个都给我走!”他手中符咒一亮,相对高阶的风符被完全激发,钟圻和叶嘉被骤起的狂风托起,向绿洲外的沙漠送去,而葛灿阳本人则随着被卷起的草皮一同被吸上了半空。
符咒并没能维持太长时间,叶嘉和钟圻摔在了绿洲边缘的沙丘上。
足有两丈高的鲶鱼靠着腹下那薄薄一层水在绿洲的范围内逡巡,葛灿阳从空中摔下去,在失去了草皮保护的湿沙上滚得满身狼狈。
他的逃窜更狼狈。
钟圻有点被摔蒙了,叶嘉没有一点迟疑的爬起来,用剑在沙地上勾勒:“画除尘符!”
“打不过那条鱼,我还没法把水给吸干吗!”
除尘除尘,沙子也是尘埃的一种。
沙上的除尘符落下最后一笔,灵光亮起,符文与沙砾一同呼啸着卷上半空!
叶嘉在旁轻轻一推,沙砾龙卷瞬间就有了方向,奔腾着涌向绿洲。
钟圻目瞪口呆。
叶嘉已经开始画第二张符了,钟圻赶忙学着画起来。
除尘符是入门级的符咒,画顺手了成功率非常高,入门级符咒除尘效果好,但是瞬发性的,不持久。然而它画起来也快,一条条沙龙不断卷起,洒向绿洲,巨大的鲶鱼对此显得相当忌惮,一个劲的抽动胡须,招来狂风将沙子往外吹。
葛灿阳趁着鲶鱼没空管他,在扑头盖脸滚落的沙子中,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钟圻看着越跑越近的葛灿阳,咧开嘴笑:“有效,哈哈,这法子真的有效!”
叶嘉勾了下嘴角,依然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的画着符。
狂沙莽莽遮天蔽日,视线被雾腾腾的白色阻挡变得模糊,然后刺啦一声,叶嘉剑下触到的不再是沙砾,而是坚实的地面。
环境陡然变化。
绿洲与沙漠尽皆消失,青砖上勾勒细致花纹,铺就地面,平台宽广到望不到边际,正前方是一座高峰,山巅隐于云雾中,缥缈云气间,一座大殿隐约可见,这是苍河派三清雪堂所在的掌门峰。在掌门峰侧后方,陡峭而奇崛的山峰山巅覆雪,是静渊所在白石峰。更远些的地方,山势起伏,山峰处处,将这一块平台围拢于正中。
虽然位于群山环绕之前,此处的光线却极好,明媚、温暖,有瑞鸟鸣声,有闪烁的细小的灵气光点,还有——一众通过了试炼的求道者。
葛灿阳就在不远处,他满身的沙土消失不见,衣服上干干净净,他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所以就一路跑了过来:“我们都通过了!”
只有通过试炼的求道者,才有资格进入苍河派。
他搂住两人的肩膀,想说话,没能说出来,于是用力拍了拍他们。
确认离开环境,叶嘉收好剑,这才放松的笑开,钟圻在略微平复了心情之后说:“我好像饿了。”
叶嘉把饼拿出来,给了他一个,然后把另一个掰开,分了葛灿阳一半。
“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了,”葛灿阳看了看日头,“听前辈说,典礼之后,会有顿很丰盛的晚餐。”他看了看手里白惨惨的面饼,试探着咬了一口。
钟圻点头表示知道了,吃东西的速度丝毫没放慢:“这饼好好吃。”
是真的好吃。看上去普普通通,咬下去却松软,味道香甜,还带着灵力暖流。
葛灿阳惊讶:“这是灵谷做的?”而且是品质很不错的灵谷才能有这个口感和灵力。
叶嘉咬着他的半块饼,点头:“先生对我可好了。”
对他很好的先生这会儿没工夫关注他,掌门静临收起了水镜,于三清雪堂内正襟危坐于主位。
包括静渊在内的八位长老齐聚于掌门下首,正根据求道者们在幻境中的表现,评判他们是入外门还是内门。
求道者众,能通过试炼的少,高阶修士们自有神通,又年年都要来一回,熟练得很,速度也快,一个时辰就尘埃落定了。
距离傍晚的大典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典礼的一应筹备不需要长老们动手,这群位高权重的修士在掌门峰喝茶聊天,聊弟子聊时事,聊试炼中突出的新人。
“静渊你这回总该收个弟子了吧?”苍河派里,操心静渊的不止掌门一个,“看看这个呢?”
这位爱操心的长老拂尘一甩,叶嘉出剑的画面就浮现在了半空中:“这孩子年岁小,但气势足,修为不弱,剑用的也不错,你看看他的样子,是不是有几分像你?”
静渊看一眼画面里的叶嘉,又看一眼说话的长老,没接话。他不觉得叶嘉像自己,他始终还是觉得,叶嘉像封洲。
他不说话,别人要说话,另一个长老道:“如果你不要,我可就要了啊?只要这孩子在云汲院不出什么大错,半年后我就把他要过来了啊,谁都别和我抢。”
静渊:“不行。”
说话的长老已经明白了静渊的意思,却还要逗逗这个话少的同门:“为什么不行?”
长老本以为会听见静渊说他要这个孩子,没想到静渊说的是:“叶嘉,他的剑是我教的。”
长老:“……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静渊:“我不觉得他像我。”
静临看着静渊和长老一来一往,看够了戏,她笑一声结束这个话题:“静渊你真的该多照照镜子。”
“好了,我们也该下去了。”
九道流光自掌门峰峰顶飞出,停在广场上空,仙君们的身影于渐隐的灵光中显现。
静临一袭掌门袍,袍襟绣金,每一针都是一道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她脚踩一轮太极朗声开口:“首先恭喜诸位,由今日起,我们皆是苍河派同门子弟。”
“苍河派立派万年,有幸传承至今,有赖于静守本心的教谕,有赖于众弟子惩恶扬善,守天地正道——”
掌门说话,下面的弟子有的认真听,有的在开小差。葛灿阳轻声对叶嘉和钟圻说:“苍河派掌门静临仙君每年的发言都一样,我都能默下来了。”
钟圻小小声:“但我是第一次亲耳听。”
静临仙君的发言早就被汇编成册,在市井中流传了,但亲耳听到,和在纸面上看到,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也如同在场弟子大都从各种渠道,知道苍河派九位峰主都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但亲眼看见他们,又是不一样的震撼。
与掌门静临同为静字辈的长老共有两位,一位是悟道峰静云,身材丰满面上带笑的女修士,她执掌的慎行堂,是苍河派惩戒弟子之处。
另一位则是静渊,黑衣仙君不管派务,似乎没什么权利,但他在门派中、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地位超然的存在。
当静临介绍到他时,所有弟子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在炙热、敬畏的注视中,静渊面无的表情的,安静的看着广场上某处。
静临讲话时,没有参与身边两人的交头接耳,但看着在走神的叶嘉被“静渊”两个字唤回神,与众人一道向静渊投去视线。
以一品修士的目力,理论上是捕捉不到高处静渊的目光的,但他似乎有自信静渊一定会看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做口型:仙君,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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