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叶嘉长长的喘出一口气。
他的喘气声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一路走上来，他被寒风吹透了，冷到打颤。
刚开始往山上走的时候，叶嘉还能在心里默数，想比较精确的计算时间，决定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但走着走着，满头蒸腾的热汗被吹得冰冷，越来越凌冽的冷风中，不断的向上迈步也无法让身体暖和起来，周天运转的灵力是一层密不透风的冰冷躯壳，保护着你不至于衰亡，却也不能给人带来温暖与舒适，灵脉反而因为其内灵力长时间的激烈运转而胀痛起来。
疼痛在寒冷中加剧，不至于让人忍受不了，却让痛苦雪上加霜。
但叶嘉始终维持着稳定的步速，以至于跟在他身后的静渊，直到看见叶嘉迈入洞府，跺着脚发着抖的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少年一路有多难捱。
静渊站在外面，站在寒风里，挫败又后悔的垂下眼，他果然不会教徒弟。
叶嘉缓过一口气，搓手跺脚的绕过石壁，迅速的把自己脱得光溜溜，噗通一声跳进温泉里。
想着要想办法不让叶嘉每天都这么累的静渊，才踏进洞府就听见了这噗通一声。
静渊：“……”他不知道是该留还是该走。虽然似乎说到底也没什么，但幼时的经历和踏上仙途之后远超同龄人的修炼速度，使得他始终是独自一人，他不习惯，也从未与人走得太近过。
静渊犹豫了会儿，还是在桌边坐下了，他打算养徒弟了……不对，他还没下决心，要不要收叶嘉为徒，如果叶嘉是封洲转世，收叶嘉为徒……静渊有点儿不敢。
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要照顾好叶嘉的，那么自己就要有所改变。
静渊从桌上的空白符纸中拿起一张，落笔开始画一张相对复杂的符。
叶嘉泡在暖洋洋的、灵气充沛的温泉里，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然后他感觉到了空气中灵气不同寻常的流动。
洞府中进了第二个人，而那个人还在做着些什么。
虽然那人没有催促的意思，看上去也挺自得其乐的有事做，但叶嘉不想让他等太久，憋了一口气，整个人沉进温泉里，全方位的最大限度的汲取热量，然后他草草洗了洗，就从温泉里出来了。
很有点手软腿软的乏力感。
叶嘉认认真真的把衣服穿规矩，才走出去：“仙君，你在画什么？”
“缩地成寸。”静渊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笔，“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以后从白石峰到云汲堂，你用这张符。”
泡了澡之后精神一时不错的叶嘉看着静渊画符：“你已经比话本子上的仙君考虑得周全多了。”
“修炼不都是这样的吗？一开始很痛苦，后来习惯了同时也变强了。”叶嘉一边说话一边运转灵力，烘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静渊放下笔，符纸上亮起的灵光比除尘符成形时的，要明亮锐利得多。
黑衣仙君伸手在叶嘉头上虚虚一拂，少年的头发立刻就干了。
“离开白石峰后用灵力激发，它能把你送到云汲院所在的山谷中。”静渊递给叶嘉一张符，等他接过去，又给了另一张，“这张，是你回来的时候用的。”
两张符大体看上去差不多，但细节上有些差异，认真看的话，会发现两张符不同的地方，是镜像颠倒的。
“等你在云汲院学过符法，就能看懂它是怎么画的了，自己也能试试。”
符咒上每一个弧度，每一个符号都是有固定含义的，所有的符咒都是由那些符号组合而成，就连自创的符咒，也需要符合最基本的组合逻辑。
“早点休息，”静渊起身，“云汲院的课业不轻松。”
叶嘉向他保证：“我会认真上学的。”
做了保证的叶嘉并没有立刻的休息，他在桌前坐下，翻出练字用的宣纸，开始给叶璨写信。
叶嘉在信里告诉姐姐，他通过了苍河派的试炼，正式成为了内门云汲院的弟子，他写在试炼中交到了朋友，连试炼中的对手，在离开试炼幻境后，也变得可亲可爱起来。他写在云汲院又遇到了谢江楠，还遇到了谢江楠的哥哥谢江槲，两兄弟的长相和名字一样相像，但就像槲字比楠字看上去瘦削一些，哥哥也要更高挑瘦长，两兄弟都很照顾他。
叶嘉在信里问叶璨在南山书院的生活，问她参加南山书院开山大典的准备做到什么程度了。
南山书院山长差点忘了开山大典这回事，在靠谱弟子的催促下才开始准备，时间上自然就比苍河派晚了些。
叶嘉最后问季少卿如何，言语上看是在关心这位在桃花村很关照他的大哥哥，字里行间却满是调侃叶璨的意思。
他最后写，他很好，希望姐姐也很好，修真路漫长，虽然他很想她，但修真界的几个月，和凡间的几个月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想一想就好了，不用思念到哭出来。
真的忍不住想见面的话，就在半年后的门派大比上见吧。
叶嘉最后以这句话结尾。他甩干信纸，然后将它们和符咒叠在一起用灵力激发。
灵光一闪，信就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叶璨手中。
时间已经很晚了，叶璨的回信也不会立刻就到。
温泉提起来的一点精神被困倦和疲惫取代，叶嘉难得没有立刻就坐上蒲团，而是把自己摔在草堆上摊平放松。
干草堆蓬松柔软，还有股清香味，叶嘉摊平了还不够，翻身想在上面打滚。
打滚是不可能打滚的。
叶嘉才由面向上瘫着，改为侧身躺着，就被硌着了。
是那柄他拎不动的重剑。
清香干草堆就像支撑着叶嘉那样支撑着重剑，蓬松饱满，并没有被它的重量压塌下去。
叶嘉坐起身，单手握住了剑柄。
他的姿态很随意，但眼神很认真。
他披散着头发垮着肩握着剑，坐了一会儿后突然间绷紧了，灵力灌注的同时每一块肌肉都调动起来——他竭尽全力的，想要单手把剑举起来。
重剑被抬高了一点，但剑尖仍没能离开草堆。
叶嘉卸下力气，松开剑柄。
“总有一天，”他愤愤的嘀咕着，从草堆爬到蒲团上坐好，“我就不信半年还不能把你举起来！”
这次修炼叶嘉没敢入定，运转几个周天就睁眼望望外面，怕错过时间。他看了几回，没看到天亮，却把静渊给盼来了。
“安心。”静渊在他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压住了他起身的动作，“到时候了，我叫你。”
叶嘉抬手揉揉脑袋，顺手又顺了下头发，用发绳扎好，他觉得静渊好像很喜欢揉他脑袋，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所以他问：“静渊仙君你怎么知道我在看时间？”
提笔准备画符的静渊僵了一下，然后回答：“猜的。”
叶嘉：“是不是修为高了直觉也会变得特别准？”
静渊觉得这句话是来自老狐狸的打趣，想着自己对叶嘉的过分关注很可能就这么暴露了，静渊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好好修炼，等你修为高了自然就知道了。”
叶嘉拖长声音“哦”了声，闭目打坐，很快就入了定。
静渊坐在桌前，迟迟没有落笔，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快，如果叶嘉已经发现了自己对他过分的关注，却什么都没说，这代表着什么？
静渊不敢想。
第二天叶嘉从入定中被叫醒后睁眼，没能看到静渊的身影。就在他诧异叫醒自己的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的时候，静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桌上有早点，吃了再走，赶得及，别忘了带上符。”
叶嘉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坐在桌边对着早点说话：“今天不和我一起吃了吗？”
静渊当然不会回答。
叶嘉继续问：“那以后呢？都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吗？”
峰顶远山堂中，静渊努力把自己调整到师父的角色上：“多交些朋友，和他们一起吃饭。”
叶嘉搅着碗里浓稠的白粥，点头说好，然后自我辩解般的补充了句：“我觉得我朋友挺多的。”
吃了早饭，浑身暖洋洋的叶嘉一头扎进了洞府外的寒风中。
天色蒙蒙发亮，是寒玉一样的淡青色。
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叶嘉跑到白石峰底不过微微气喘，他平息了一下，激发缩地成寸符咒，呼啦一声风响，周围景色骤然模糊，又于瞬间重新变得清晰。
环境变化，叶嘉于瞬间，就到了云汲院的山谷中，站在谢江槲带新弟子们走的那条路上。
晨色熹微，云汲院的弟子也才刚刚从小院中出来活动，叶嘉顺着小路走进去，新弟子们向他投去各式各样的视线，叶嘉沐浴其中一路往前走。
他姿态自然，像是感觉不到别人对自己的注视，跑了两步来勾他肩膀的人也自然。
葛灿阳哥俩好的勾着叶嘉，常韩袖着手走在他们旁边，看上去随意又不好惹的样子：“走，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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