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聚餐的地点是娄雅定的,她在荣天上班这么几年,黎言之除了必要的应酬和公事,还是第一次和大家出来聚餐,所以地点她千挑万选,最后选个符合黎言之喜好的酒楼。
黎言之以前饭局都是客户安排,多半都是五星级酒店,也就走个过场,刚跟黎言之那两年,还能看到她陪酒主动给人家斟茶,后来黎言之进包厢就被人围着,嘘寒问暖,钱真是个好东西,而能创造钱的人,更容易被优待。
黎言之一向都是被优待的对象。
只是这个优待对象,不是很好伺候。娄雅发现她每次去酒店也就吃一两口,反而去一些有特色的酒楼会多吃一点,久而久之,她也摸一点黎言之喜好了。
她定的酒楼位置稍偏,不在市里,在郊区,依山傍水,环境不错,内部装修很雅致,透着古典韵味,进门不似一般酒店竖雕像和喷泉,这里一切都是仿古建筑,门口挂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木牌匾,庭楼雅座,下车时几个秘书交头接耳“这不是相王府吗”
相王府在酒楼里也算是比较出名,会员制,价格高,菜品新奇,预定至少需要提前三天,而且这里包厢每天固定开一半,南厢一半或者北厢一半,包厢定完为止,不管高官还是老总,一律都这规矩,不过每天都会空一间包厢给竞标,谁给的价高,就给谁,这导致相王府的价格一骑绝尘,远远甩其他酒楼。
娄雅定的就是竞标来的包厢,因为她没提前预定。
其他几个秘书站在门口,问“娄秘书,很贵吧”
“没有很贵。”
说也奇怪,原本竞标的包厢,价格肯定要比其他贵几倍,碰上节假日,那十几倍都是可能的,现在又临近过年,所以娄雅在竞标前就做好准备,谁想到居然没人标价,就她一个独苗苗,若不是她点进去看好几次是相王府,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定了赝品酒楼。
“可能这里远,大冬天的,没人爱过来。”
“说明咱们运气好。”
“不过这相王府的饥饿营销做的真好,我们大学有期就专门讲相王府的发展史,听说老板背靠政府”
八卦消息总是能让人提起兴趣,娄雅转头“听听就得了,那以前还传言黎总禁欲系呢。”
一句话如水滴进烧开的油锅,顷刻烧起火焰,众人一脸兴奋“哎,我以前还想黎总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呢”
“别说谈恋爱,我都没想过黎总会有对象,多惊悚一件事啊,不过我下午送茶看到黎总抱老板娘坐窗边”
一句话吊起被人好奇心,就连娄雅都看过来,说话的秘书嘻嘻笑“坐窗边看下雪。”
“噫”似是觉得这个消息不够劲爆,其他人一脸鄙夷,秘书不满“怎么不浪漫吗你们想象那画面”
“别想了。”站娄雅身边的秘书一脸感慨“再想我连她们晚上什么姿势,明年小孩名字都想好了。”
话音落,身后有人问“什么名字好”
“那肯定要跟着”说话的秘书发觉不对劲,面前两个一个劲给她使眼色,她又不傻,能听不出来黎言之声音吗,当下憋憋屈屈转头,笑笑“黎,黎总。”
黎言之见她如此微扬唇,她和这些秘书的关系不是很亲近,平时只和娄雅交涉最多,但这几个秘书也干好几年了,平时娄雅不在都是她们和自己对接,只是在公司都很专业正经,没想到下了班如此跳脱。
倒也算是活跃气氛。
黎言之并不反感,说话的秘书以为自己大祸临头,脸发白,战战兢兢的看黎言之,小声求饶“黎总,我不是”
“没关系。”黎言之偏头看她,目光很温和“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呜呜呜,真好,真他妈温柔,这恋爱中的人真不一样
真希望黎总天天泡在爱情的蜜罐里
秘书感慨,和身边的人互相看眼,有劫后重生的小庆幸,娄雅说“黎总,进吧。”
包厢在靠里面的位置,外面天寒地冻,进门却别有洞天,一阵暖意袭来,里面一个个小亭台和仿古的走廊,走廊两边是红木扶手,雕刻浮花,穿旗袍的服务员面带笑走过来,很恭敬的问“是合包间的娄小姐吗”
娄雅点头“对,是我。”
服务员弯腰“这边请。”
娄雅偏头“黎总,您请。”
黎言之携祁蔓一起往里走,包厢挺大,完全的古韵,红木桌和圆凳,屏风雅致,从桌椅到小摆设,到花瓶水墨画,没有一点现代化的气息,置身里面会有穿越的错觉,酒楼里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来早的关系,居然没见到一个客人。
气氛关系,众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丁素靠祁蔓身边,说道“蔓姐,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你以前来过吗”
祁蔓摇头“没有。”
她没工作前都是待在别墅里,后来就是和何辞,丁素混在一起,几乎没有私人时间,这地方听说过,也是第一次来。
“听说菜品都是按宫廷的样式。”丁素脸色有些期待“我还没见过呢。”
祁蔓附和一声,黎言之说“大家都坐吧。”
众人也不敢落座,还是等黎言之带祁蔓坐下后她们才挨个坐下,丁素原本应该坐在最后面,但她和祁蔓有私交,所以娄雅就把她安排在祁蔓身边,众人入座后包厢依旧很安静,和先前欢快的气氛既然不同,黎言之启唇“大家不用拘束。”
“现在已经下班了,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如果大家都这么拘束,那这顿饭就没意义了。”
这话说到众人心坎里,原本她们也是想帮黎言之去去晦气,顺便拉近关系,可这干晾着,谁都不敢说话,那还怎么行,这样以后黎言之肯定不会和她们再聚餐了。
想到这里几个秘书互相交流眼神,最后派一个代表,询问道“那黎总,我们什么都可以聊吗”
黎言之点头“当然,大家想聊什么都可以。”
“那我就想问问。”秘书憋口气,众人以为她是想问黎言之的私事,熊熊八卦之心燃烧,眼巴巴看着她,秘书受到鼓舞,深呼吸,开口说“我们今年还有年终奖吗”
众人
连无语的表情都不想给她
荣天临近年关出这事,业绩大跌,销售额也下滑不少,纵使如此,也不存在发不出年终奖的情况,她不过是想缓和气氛,果然效果很好,其他几个一人一句说她问什么问题。
娄雅点好菜走过来,听到她问题笑“我们有没有不知道,你估计是没有了。”
“不是吧,娄秘书”秘书一脸紧张“黎总,您说的什么都可以问的”
颇有想让黎言之帮她做主的架势,黎言之失笑。
气氛热起来,周边环境很能影响一个人,祁蔓原本坐在黎言之身边,安安静静的思考,却被冷不丁一只手打断思绪,那秘书端杯子,里面是茶,她说道“老板娘,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祁蔓微诧,还是身边黎言之喊一声“蔓蔓。”她回神,忙端起面前的杯子,和那个秘书碰了杯。
杯子是青花瓷,边缘圆润,茶泡在里面透一股股香气,祁蔓面前这个秘书是秘书室年纪最小的,性子自然跳脱些,胆也大,在众人都犹豫怎么和老板娘打招呼时她已经冲上来了,祁蔓和她轻轻碰杯,小秘书说“老板娘,您真好看,和黎总在一起,特登对”
“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长长久久”
祁蔓失笑,刚抿口茶,其他几个秘书也过来和她攀谈,和高高在上的黎言之相比,祁蔓就显得温柔许多,而且她前阵子生病,众人更有关心的理由,所以话题一度都围祁蔓展开,黎言之并未阻止,她侧目看祁蔓被几人围着,左一句右一句的问话,她时而点头轻声回答,时而摇头失笑。
何辞走了之后,祁蔓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表情变化。
她很满足。
见其他的秘书都围祁蔓打转,娄雅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她坐黎言之身边,问道“黎总,您真的打算把市场部交给黎副总吗”
黎言之闻言端起茶杯抿一口,娄雅见她放下杯子刚想端茶壶给她斟茶,没料黎言之已经先一步拎起茶壶,她主动给娄雅斟茶,娄雅吓的脸白了,有些失措,她开始自动盘算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大错事,还是黎言之想要替换掉她或者她知道的太多了黎言之想让她辞职
真是越想越离谱。
黎言之不过给娄雅倒一杯茶,她已经想好离开荣天接下来的工作履历该怎么写了。
“黎总。”娄雅心惊喊道“我是不是”
“你很好。”黎言之扫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扬唇“娄秘书,你是什么时候进荣天的”
娄雅心理响起警报,这措辞,这方式,这态度,她慌了,可还是老实回答“有六七年了。”
黎言之点头,侧目“你对荣天,有什么想法吗”
娄雅瘫在圆凳上,没了生气,她认真想,想半天却摇头,她对荣天有什么想法,荣天是业界的标杆,是无数人的目标,更是很多刚毕业大学生挤破头想进来的公司。
她当初也是杀出重围才进的秘书室。
荣天的优秀,毋庸置疑。
可现在她却说不出来。
枉她还是金牌秘书,不称职,黎言之笑“你很喜欢荣天吗”
娄雅点头“喜欢。”
黎言之端杯子,对娄雅举起说“敬我们娄秘书一杯。”
娄雅胆战心惊“黎总,我是不是”
“你什么都没做错。”黎言之和她碰杯,浅浅抿一口“我也不是让你离开荣天。”娄雅悬着的心放回去,黎言之下一句话又把她吊起来打“是我要离开荣天。”
娄雅傻愣住,做黎言之的秘书,光耳听八方眼观四路还不够,还要反应快,娄雅在这方面一直无人能及,所以她才能做到黎言之的心腹,可现在她真的懵逼了,懵逼到来不及反应。
“不,不是,黎总,您怎么”
她设想过一万种可能,甚至连把黎穗踢出公司这种想法都考虑过,但万万没想到,黎言之会举白旗投降,而且是大战在即。
这完全不符合黎言之的作风
黎言之知道她要说什么,抿口茶说“娄秘书,记住我说的话,你之前说想帮我,那就帮我最后一次,让我没牵挂的离开荣天。”
娄雅呆若木鸡。
她仓促站起身,身边秘书问“娄秘书,你干什么去”
娄雅被蛰醒一般,她看向那个秘书,又看向黎言之,呐呐道“没事,我去趟卫生间。”
秘书不疑有他,娄雅从包厢离开,祁蔓抬眼看到她纤细背影,她转头看黎言之,见她冲自己温和的笑,祁蔓神色放松。
菜上的很及时,确实颇有宫廷那风格,从袖珍小碗到盛汤的瓦罐,无一不透着精致,娄雅回来后脸色缓和不少,也瞧不出异样,其他几个秘书还陪祁蔓聊天,她们从护肤品聊到大学时光,有几个感慨,那时候就忙着学习,都没好好谈一场恋爱,说到谈恋爱,众人不免又开始八卦起黎言之和祁蔓,和刚来的缩手缩脚气氛不同,几杯茶一顿饭下肚,她们胆子也大了,问题自然更亲密些。
问黎言之,那是肯定没人敢问的,大家就把目标放新晋老板娘身上,有个还在马后炮“我第一次看到老板娘就觉得和黎总有戏”
那是祁蔓第一次去荣天洽谈480项目,和几位秘书有一面之缘。
“得了吧。”其他人反驳“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那时候我哪敢啊”
众人心照不宣,就算现在知道,谁也不敢乱说。
祁蔓一直被架着,从大学到恋爱,再问下去,怕是快要涉及不可描述的话题了,祁蔓择个理由走出包厢,丁素刚想起身袖子被人拽住,她低头“娄秘书”
“丁素。”娄雅叹息“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丁素有些不解的坐下,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娄雅说“黎总要出去,你看不出来吗”
丁素刚刚都没注意黎言之,娄雅话音刚落,黎言之就起身了,丁素坐正身体,小声道“谢谢娄秘书提醒。”
黎言之从两人身边经过,到门口时有人打开门,她还没走出去就看到祁蔓站在走廊上,这里的走廊不似一般酒店,直通的,这里属于山路十八弯,走廊里的灯光是暖色,前后有假山小喷泉,喷泉四周冒着白雾,衬得如仙境一般,里面倒也不冷,祁蔓进来后脱了外套,里面就一件卫衣,她身形更纤瘦,以往合身的卫衣现在穿着都显大。
祁蔓盯泉水看,半靠走廊旁的扶手上,双手撑着雕花边缘,十指纤细修长,黎言之走过去,站祁蔓身后,问道“喜欢这里吗”
祁蔓转头,看到黎言之下意识往后靠,黎言之搂住她肩膀,两人往前看,祁蔓说“你又不喜欢聚餐,怎么还过来”
黎言之从她身后抱她,尽量将祁蔓身体重量托在自己身上,她说“走之前,总要和大家吃顿饭。”
没有一个正式的开始,那有个完美的结束,也是好事。
祁蔓背抵着黎言之柔软胸前,黎言之里面只有一件浅蓝色衬衣,丝绸般质感,柔顺贴身,贴在上面好似贴着肌肤,温热的感觉一阵阵袭来,还有若有似无的香气,祁蔓问她“你真决定好了”
就这么放下荣天,对黎言之意味什么,祁蔓比任何人都知道,可她却劝不出口,知道那些真相后,她连荣天都不想踏进一步。
“决定好了。”黎言之放松情绪说“从小到大,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荣天经营好,推进无人驾驶,这是我父母没完成的工作,我想让他们看到,我帮他们做了。”
“我希望他们能以我为荣。”
祁蔓转头“言之。”
“可是好累啊。”黎言之怀中抱着祁蔓,侧目看她“真的好累。”
十几年,她不敢停下,不敢休息,人人都仰慕的位置,是她一点一滴用双手拼来的,她不能松懈。
祁蔓眼圈泛红,她转过身,整个人埋进黎言之的胸口,脸贴着柔软,听那些心跳,她听到黎言之说“你知道在飞机上我在想什么吗”
“我居然在想,是不是以后就可以解脱了”
祁蔓双手搂的更紧,黎言之什么样的性格,执拗,见黄河都不死心的人,居然有解脱的念头,该有多累
她微更“离开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黎言之拍她后背“我今天把市场部交给她了。”
祁蔓在她怀中抬头,几秒后问道“你没告诉她吗”
黎言之摇头,祁蔓拢眉“陶行明的事,你也没说”
“蔓蔓。”黎言之声音压低“她现在就剩一口气了,如果这时候我告诉她不是我,你说她会如何。”
会撑不下去吧,她现在就靠对黎言之的恨活着,或者说,靠这个吊一口气,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她,那些她以为的真相,其实都是假的,黎穗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预料。
“可你瞒不了她。”警方肯定会和黎穗说的,黎言之点头“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了,短时期内不要告诉她。”
祁蔓想到以前黎言之说她有两个姑姑那自豪的表情,她默默说“为什么她就一直认定是你”
哪怕那么多证据都显示和黎言之无关,她也坚持不懈认为是黎言之动的手脚,祁蔓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黎言之揉揉她秀发,掌心一片温暖,黎言之说“因为她也想活下去。”
所以纵使错了,她也只能将错就错,不是不愿意相信另一种结果,而是一旦确定她不是凶手,黎穗就没恨她的理由,那口气就散了,她还怎么活下去
祁蔓听的难受,她想到下班前出黎言之办公室时迎面碰到黎穗,她冷冰冰的脸色,除了苍白还是苍白,没有血色,可她那双眼,至少是有神的,不过现在想来,里面裹的应该全部都是恨。
陶行明死后,她就靠恨维持生命。
如果没了恨
祁蔓明白黎言之了。
黎言之没再解释,她对祁蔓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祁蔓走在她身侧,低头说“我想尽快去言星。”
“不用着急,我工作还有很多没交接呢。”
“那我先过去。”祁蔓说完黎言之想和她说说她失去痛觉需要治疗这件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祁蔓双眼晶亮干净,看黎言之时很清透,黎言之哑口,好几秒后她才说“等你养好身体”
祁蔓强调“我现在已经好了。”
她说完靠黎言之身边,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深红色高领毛衣的女人,带着黑色毡帽,边缘系一圈红丝带,末端扎了蝴蝶结,女人低头,一半脸隐在帽子下,一半隐在毛衣里,虽然看不到五官,但气质是难得的优雅和温婉,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舒适。
走廊并不宽敞,三个人并排彼此间隔的空隙并不大,祁蔓怕碰到别人所以停下来等女人先走,女人走的不快,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咯吱声,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格格不入,女人走后,空气中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很浅,很淡,不浓郁。
黎言之说“走吧。”
祁蔓微点头,往包厢走却在走廊拐角停住,她下意识转头看穿毛衣的女人,已经看不到身影了,但能听到不明显的脚步声,祁蔓皱眉,越皱越紧,她突然睁大双眼,瞳孔明显,黎言之不解“怎么了”
“香水”祁蔓宛如突然反应过来,她说“那种香水是混合的”
“是唐韵”
祁蔓立刻对黎言之说“是唐韵刚刚那个人是唐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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