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不欲回答永琪的话, 就和永瑢嘀嘀咕咕了起来。
永瑢也是个心大的,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说秋狝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我能捉一只兔子回阿哥所养吗会不会生一窝小兔子, 到时候叽叽喳喳地铺满宫殿呀”
永琮想了想, “那还是别养兔子了。狐狸也不错,六哥, 我们养狐狸呗”
永琪的面色已经不足以用“僵硬”来形容, 铁青铁青的, 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他忍着怒气, 在心里说不和孩子计较, 再一次和声道“七弟,五哥问你话呢。”
永琮能够无视永琪,和珅和福隆安却不能。再怎么说,永琪也有贝子的爵位, 他们立即站起来请安,“贝子爷安好。”
永琪冷冷地看了和珅一眼, 转头又唤了一声, “七弟。”
永琮像是才发现永琪似的, 放开搁在永瑢身上的小手, 夸张地喊了一声,“五哥, 您在这儿啊永琮真是该打恕弟弟眼瘸, 没有发现您的英姿。”
语调阴阳怪气的, 配上小豆丁的身材, 和一副小奶音,怎么看怎么好笑。
英姿
和珅抽搐了一下眼角,想笑又不敢笑,肩膀抖了抖,福隆安也是如此。
永琪深吸一口气,还是强撑着笑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七弟,这就是你对哥哥的态度师傅们教的礼义廉耻,可有记在心里面我不过想问几句秋狝的事儿,怎么就发脾气了呢”
这话,还有几分亲昵在里头,好似宽宏大量的兄长,在教训不知礼数的熊孩子弟弟一般。
不得不说,永琪的养气功夫,真的好极。
永琮惊愕了一瞬,还没说话,永瑢却被恶心坏了。
“五哥,你都快十三了,自己不会打探消息,还来问六岁的七弟,羞不羞”永瑢天不怕地不怕地嚷嚷起来,面颊气鼓鼓的,“弟弟只知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什么礼义廉耻,我和永琮都没学过,不如你说给我们听听”
永琪被噎着了。
永瑢这样一嚷嚷,满室的人都把目光投来,隐隐带着谴责。
永珹坐不住了,虽说七弟率先无视,可五弟确实大了他许多,不该这么暗喻礼义廉耻的。
永琮笑眯眯地跟了一句,“是啊五哥,永琮没学过,实在不好意思啦。”
还是阴阳怪气的样子。
秋狝的话题扯到了礼义廉耻上去,永琪扯了扯嘴角,遏制住心头喷发的怒火,硬邦邦地道了句“没事”。
他不欲自取其辱,想离开这儿,却不知怎么下台了。
幸而,四阿哥永珹很快走了过来,拍了拍永琪的肩,温和地朝永琮道“七弟,是我让五弟来问的秋狝。四哥鲁莽了些,应该亲自去寻皇阿玛咳咳,五弟,对不住了。”
他的温和是真的温和,永琮顿时什么气也没了,仰头乖巧道“四哥,这回秋狝,你和五哥都在出巡的名单上。”
永珹因为养身体的缘故,平日里与世无争,早就熄了争宠的心思,对下面的弟弟真心爱护。
有时候,永珹也会羡慕于永琮受到的宠爱,酸涩归酸涩,坏心却是绝对没有的。他后来自己想通了,七弟这般聪慧可爱,谁不喜欢
想通之后,还会劝导永琪,万万不要走了歧路,想着与七弟攀比宠爱。
永琮还记得小时候四哥发了一场高烧,险些烧坏了身子。
因为嘉嫔做出的错事,皇阿玛把她由妃位降为嫔位,嘉嫔也彻底失宠了。
后来,嘉嫔好似醒悟过来,不再折腾八阿哥的抚养权,一心一意顾着永珹,这么多年,永珹的身体渐渐转好,现在没有了大问题,不过常常咳嗽而已。
永珹经历了大病,性子也变了,骨子里透着温和。
乾隆心下有数,给四儿子放宽了许多要求,骑射课也可以取消,皇后三天两头召太医给永珹把脉,就连太后,也是怜惜的。
这么多年,嘉嫔因为永珹,渐渐得脸了起来,但她还是低调的样子,早没了心高气傲和扭曲的好胜心。
几乎半年的上书房相处,永琮对永珹的印象极好,四哥是善良的大好人
四哥就是太善良,还给永琪解围呢。
永琮心里连五哥都不叫了,冷哼一声。不管他有没有指使伴读欺负和珅,三天两头暗地里针对他,当他是软包子吗
软包子也是有脾气的
上回打靶的时候,二哥说,看不顺眼的人,怼回去就好了,皇阿玛肯定站在永琮那边,不用瞻前顾后的。这个世道,皇帝的心意无人能够违背,皇阿玛的宠爱就是护身符,有宫里的几大巨头护着,就算永琮在京城横着走,也无人敢说一句话。
二哥的话,永琮牢牢记在了心里。
今天永琪吃瘪,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永琮暗爽,小爷下次还要这般
让你以大欺小
永珹一愣,没想到永琮突然变了个态度,对他这样乖巧。他笑了起来,有着温润如玉的味道,“多谢七弟了。”
“五弟,走吧。”永珹扯了扯永琪的袖子,永琪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僵着脸走了。
四哥给他递来了台阶,他却并不觉得欣喜。
永琮的区别对待,隐隐透着讽刺,永琪觉得脸疼。
踮脚看着两人走远,永琮弯起大眼睛,高兴道“和珅,我终于给你出气啦。”
和珅面色复杂了起来,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七阿哥还记得他被两个伴读“欺负”的事儿。
感动几乎溢满心头,他张张嘴,正要回话,就听永琮接着道“所以你要记得,还欠我一国库的银子。”
和珅“”
他什么时候欠七阿哥一个国库的银子了
那是几千万两还是几万万两
和珅觉得头昏脑胀的,指尖颤抖了起来。
“为了你,我露了肚皮,尊严都没了。”永琮掰着手指头数,“还勇敢地对抗了恶势力”
和珅眼前发黑,脸色和永琪一模一样的僵硬了起来,永琮狡黠一笑,“不许赖账,小爷会给你加油打气的。”
不,不需要
永瑢他们不禁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像是在说,兄弟,一路走好。
乾隆十六年的木兰秋狝,如期而至。
从前永琮还小,受不住长途颠簸,且尚未进学,拉不开弓,去也是打个酱油,并无意义。好不容易让乾隆松了口,承诺带他出去之后,永琮整天美滋滋的,整天数着日子,盼望着出行。
此次秋狝,是近年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一回,太后,皇后、裕贵太妃皆是随行,高位嫔妃大半都在出巡的名单里,除了愉嫔、仪嫔与舒嫔。
仪嫔自请照顾八阿哥,舒嫔身子不爽利,至于愉嫔,乾隆不欲带上她,她又得了好大一次的没脸。
大福晋与绵德得了恩典,故而随行,太子妃却因为怀孕一月,不能远行的缘故留在毓庆宫,顺道接了宫务,照顾绵昭与柚果。
朝中留了履亲王、庄亲王监国,讷亲等军机大臣辅政,除了圈禁在府的大阿哥与年纪还小的八阿哥,太子及其他皇子全部随驾,固伦和敬公主及其驸马、长子,还有纯贵妃所生的四公主,也在随行之列。
出行的前一日,永琮在南三所兴奋地滚来滚去,罕见地失眠了。
碧绿的草场,蓝蓝的天空,成群结对的牛羊
想到香脆的烤羊腿,永琮的口水差点落下。
不行,得找个人分享分享。
永琮一骨碌爬起来,叫来林宝,小小声道“去隔壁问问,六哥睡熟了没有”
林宝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永瑢抱着小枕头,屁颠屁颠地赶来,上了床榻,与永琮挤在一块儿,“七弟,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
墨书无奈地在外头催促道“六阿哥,七阿哥,天色已晚,再不睡,明日起不来了。”
“知道了,姑姑。”两人异口同声地答。
永瑢睡在外边,凑过头,悄声问“你说,皇阿玛会不会去承德行宫呢”
永琮戳了他一下,“当然会。木兰围场就在热河的北面,六哥,你连这个都不知晓哇”
永瑢嘿嘿地笑起来,“是我犯傻了。”
一会儿,永瑢又问“皇额娘为你准备了多少箱子我额娘恨不得把景仁宫都搬去,那阵势,吓死小爷了。”
兄弟俩你一个小爷,我一个小爷的说着,谈到了草原的美食,霎时间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永琮吸溜一声,“奶糕甜滋滋的,和敬姐姐可拿手这个了,她说,还是蒙古那边里做出来的正宗”
永瑢跟着吸溜一声,“三哥说,他从前去过秋狝,向二哥要了调料包,那滋味绝了羊肉撒上孜然,红粉,烤得油滋滋的,表皮金黄焦脆,咬一口,真是人间美味”
黑暗中,谁的肚子呱呱地叫了起来。
永琮幽幽道“别说了。”
永瑢也幽幽道“我不说了。”
“我们换个话题”
“好。”
永瑢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眼睛一亮,“不提草原的事了。你说,皇阿玛如果让我们比骑射,谁会夺得头筹啊”
“这还用说当然是二哥。”永琮自豪道。
永瑢压低声音问“要是二哥没下场呢”
永琮顿时纠结了,“三哥的骑射水平如何我不怎么了解。”
永瑢努力回忆,“他不爱骑射,至多是看的过去的水准。”
“那”永琮拉过永瑢的手,在他手心比划了一个“五”字,“四哥身子不好,说不定他就是第一。”
永瑢撇撇嘴,悄声道“我不喜欢五哥。”
永琮顿时找到了知音似的,同样悄悄回答“我也不喜欢。”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七弟你说的看智障的眼神,特别奇怪。”永瑢打开了话匣子,吐槽道,“哼,觉得我是傻子呢”
永瑢单纯是单纯,可第六感和永璋一样敏锐,善意恶意感受得分明。
“前几日在上书房,他说什么礼义廉耻,我不是嚷嚷回去了吗好爽呀。”永瑢抿唇笑了起来,“以后,我还要这么干。他的额娘不过是嫔,我额娘还是贵妃呢,压都压死他”
永琮小声笑了起来,“对,把他气死,不气死不罢休。”
永瑢赞同地“嗯”了一声,“七弟,你要小心些,就怕他憋出什么坏招数来对付你”
永琮想了想,给六哥透了底,“不怕,我有秘密武器”
永瑢顿时被吊起了好奇心,“什么秘密武器”
“沙雕1号,不对,就是1号。”永琮神神秘秘地说,“我已经掌握了独一无二的技能,就等到时候一鸣惊人,震惊四座,惊动天下”
一连三个“惊”,听得永瑢脑子晕乎乎的,“停停停,沙雕是什么1号又是什么”
永琮的小眼神冷酷起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东西”
永瑢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更折服于他的冷酷。
六阿哥抚了抚胸口,良久才说出话来,“五哥好生可怜,七弟,我们对他温柔些吧。他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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