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星这段时间是真的分··身乏术。
那个见鬼的双胞胎超市杀人案,即将面临最后一次庭辩。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无论结果如何,她至少能从噩梦一样的无限开庭里解脱出来了。至于谁有罪谁无罪,那是法庭才能判决的事,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国选律师,只能尽力走完过程,却无法决定最后的结果。
反正,只要她问心无愧地做好自己应做的那一份,就可以安安心心地领工资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
就得是这个样子的才对!
可谁叫她偏偏用了朴修夏当助手。
这个拥有读心能力的小跟屁虫,只是在开庭时看了几眼,一回过头就推翻了她所有的心理建设,揭开了这场所谓的入室盗窃中发生的强盗杀人案,其实是一场布局精细的谋杀案的真相。
被迫重新审视案情的张慧星律师:……别问,问就是她这个当事人很后悔。
明天就要开庭了,回家都要熬夜加班的张律师只觉身心俱疲,看着朴修夏的眼神都开始失焦:“是找到漏洞了吗?”
“……不,并没有。”
少年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神情平静:“这些已有的证据和证言,并不足以说明这是一场预谋杀人。”
事实上,若非拥有读取他人思想的能力,单单只是从文字材料出发的话,恐怕朴修夏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即使现在他确定了真相,倒退回去看案件发生的经过,居然也很难找到能够作为证据的线索。
——同卵双生的双胞胎兄弟,一同闯入便利店行窃,在被发现后一人试图杀人灭口,一人试图阻止前者。无论是从店里的监控录像还是目击证人的证词,都难以确认到底谁才是杀人凶手,谁是阻止未遂。
相同的长相,叠加在凶器上的指纹,互相指认对方才是真凶的双生兄弟……
这种混淆成一团乱麻的案情,最终很可能让这对兄弟无罪释放。
“呀西!”
张慧星律师烦躁地不停抓头发,愣是把自己的脑袋抓成了鸡窝:“这种明知真凶但是找不到证据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相较而言,朴修夏就冷静得多了,放在文件上的双手松松交握,简单的灰色T恤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暗沉,反而将他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气质更加凸显出来。
他看着张慧星,再次建议道:“如果你愿意跟徐度妍检察官合作的话。”
这段日子,作为张慧星律师有实无名的助手,朴修夏算是从头到尾旁观了这个案子的进展。虽然之前没怎么参与过开庭——他还要避开作为目击证人出席的清和,但是以清和的身体状况,总有不能如期到场的时候,比如上一次她就缺席了,而那也是朴修夏唯一一次亲自旁听。
也正是这仅有的一次机会,让他从检方徐度妍检察官的思想中读取到,她早已认定这对双胞胎的犯罪意图,并且已经想到办法让他们认罪。
——前提是,作为嫌疑人辩护律师的张慧星愿意配合她的计划。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正在崩溃中的国选律师当即冷笑一声,几乎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读心少年:“你是不知道我和度妍的关系吗?死对头之间还谈什么合作,你小子疯了是吧?”
“要不要合作,选择权在张律师的手里。”
朴修夏不为所动,他把张慧星的手机递过去的时候,那种仿若洞察一切的冷静表情,让她又一次下意识错开了视线。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畏缩。
且不说她已经发现自己是朴修夏的“恩人”,就算只凭借这段时间的相处,张慧星也知道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男孩子有多可靠,读取人心的能力也不是他自愿拥有的。
——所以不应该是他的原罪。
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张慧星拿自己的本能反应还是毫无办法。
这么说可能很矛盾,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朴修夏这么个助手,就像私下对他的称呼一样,这个少年差不多成了她的“小跟屁虫”,也确实帮了她很多忙。虽然没有明说,可日积月累下来,张慧星面对朴修夏早已提不起什么戒备心理了。
但这并不等同于,她也习惯了这个少年的读心异能。
想不到的时候还好,一旦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张慧星依然会克制不住地避免与他对视。
因为在内心的最深处,她对朴修夏总还是设置着一道屏障,试图藏起她所有不愿示人的心思与秘密。
就像此刻。
张慧星律师明明前一秒还在抓狂,但是被朴修夏平静至极的眼神一看,下一秒竟然就脑中一凛,一边躲开他的目光,一边却条件反射地就接过了他递来的手机。
“……先说好,我只是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薪水,还有国选律师的称号,并没有跟徐度妍和解的意思。”
留下这么一句掩耳盗铃的辩解,张律师迅速拿着手机回房。
而到房门关上之前,她也没有回头再看朴修夏一眼。
张律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实在不是一个精通说谎的人。再怎么色厉内荏都好,她的种种表现都在透露出同一个信息:
——她畏惧朴修夏。
甚至在潜意识里,她一直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虽然朝夕相处让这距离不断缩短,可是,它始终横亘在他们中间,从没有一刻消失过。
读心少年听着房门闭合的动静,空荡荡的客厅里,谁也看不到他轻轻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他照旧跟在张慧星身后,送她上班。
“多亏了你啊,小跟屁虫。”
早高峰的拥挤公交车上,张慧星也照旧被朴修夏轻声提醒着,站到一个年轻的女高中生身边。果然,对方在下一站就下车了,趁机抢到座位的张律师抱着公文包,舒服地叹了口气。
站在外围替她隔开人群的少年,却没有及时回答。他看着刚刚下车的高中女生,难得有些愣神。
张慧星疑惑地跟着望过去,除了那个女孩子黑发及腰,似乎格外纤细的背影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规规矩矩的校服,干干净净的白球鞋,连系着的发带都是纯色浅蓝,象征着一生之中最宝贵的年少清纯。
“怎么了?”
“……没什么。”
朴修夏很快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眼底像是有一道光芒突然亮起,却又悄无声息地暗淡下去。
好歹也谈过几场恋爱的张·成年女性·律师看着他这幅样子——情绪好像一下子就低落了,她皱眉思索了好一会,直到公车又在一个站台停靠时,终于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就是高中同学来着!”
因为这件超市杀人案,张慧星和尹清和的交际自然而然多了起来。不得不说,那个少女的美貌程度,让同为女性的张律师也一样印象深刻。
“没记错的话,她好像一直都是黑色长发……”
——因为清和对气味很敏··感,所以一直没有染发。
而且她的长发就像是最昂贵的丝绸,柔软而顺滑。别说染成别的颜色了,每次要打理的时候,连发型师都会露出一种无从下手的表情。
发带也都是纯色系,以蓝色较多。
因为清和很喜欢天空。
“所以修夏选了我最喜欢的颜色呢。”
捧着他送的生日礼物,少女仰起头看过来的时候,眼底笑意明媚,像是开放在阳光里的花朵。
其实只不过是一条蓝色发带而已,本国品牌,价格不算低廉却也绝对不高,是正常高中生可以承受得起的价位。当初的朴修夏倒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换成别的——比如清和喜欢的书,或者亲手为她做一次生日餐……
可是经过店铺时,偶然一眼看见展示在橱窗里的发带,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只有如天空一般高远的浅蓝,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让他想起初见时的清和。
——那个长发如墨,红着脸,轻声说着颠三倒四的韩语的清和,对朴修夏而言,是不带一丝阴霾的永远的晴空。
所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买下这么一件生日礼物,最后只好就这么硬着头皮送出去。
好在清和是喜欢的。
她戴了很久,直到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发带褪色严重到再不能用了,才珍惜地收了起来。
“没关系,明年过生日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个更好看的。”
那时的朴修夏抚摸着少女的长发,好笑地安慰着,心里却有脉脉流动的暖意。
“因为是修夏送的啊。”
他在清和眼中看到的这句话,下一秒果然也真实地响在耳边。女孩有些着急地摇了摇头,长发磨蹭在他的掌心,像是主动蹭过来撒娇的小猫。
“所以以后不用费心去找礼物,你能陪我过生日,我就很开心了,修夏比什么礼物都……”
她急着劝阻他,一下子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急忙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整张脸霎时通红。
朴修夏弯起眼眸,显然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明明已经自己读取出来了,却还是忍不住逗了清和一句:“我比什么礼物都怎么样?”
——比什么礼物都珍贵。
是她现有的记忆中,亲手握住的第一份善意,也是最应当铭刻的一段青春时光。
少女慌张地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只肯把红透了的耳朵留在他的目光里。
朴修夏无奈地勾起唇角,适可而止地不再追问。
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不知道那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温柔。同样只是个高中生的少年只是默默想着,明年,明年就算走遍首尔的大街小巷,他也会找到一个更漂亮的生日礼物,亲手送到清和的面前。
而当时的朴修夏,没有想过自己会失约。
“……”
生活重心已经偏移到张慧星律师这边的少年,站在不太安静的公交车里,低垂的眼帘遮挡住了眼底自嘲的苦笑。
没有得到回应的张慧星律师瞪了他好一会,确定他是什么都不打算说了,这才无趣地撇了撇嘴,不再看他。
两个人差不多一路沉默到了法院门口。
朴修夏也就停在了那里,如同过去每一次一样,打算目送张律师安全进去,自己找个临近又隐蔽的地方等着就好。
张慧星张了张口,看起来似乎是想骂他一顿——暗恋人家小姑娘而已,怎么搞得连见面都不敢了,她就没见过这么怂的小子!
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已经近在唇齿了,她的公文包里却突然叮咚一声,响起一声手机信息提示音。
“……呀西!”
被打断的张慧星不耐烦地在包里扒拉了两下,拿出手机解锁时,只想着看一眼就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吧?
张律师刚刚随意按灭屏幕的手指一顿,下一刻,她双手抓着手机,第二次解锁。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视线交接,也就没有读取到她思想的朴修夏皱了皱眉,语气却没有太大波动,依然是足够理智的声音。
“……”
张慧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倒转过来,正向递到他面前。
朴修夏低头去看。
发信人:徐度妍
信息内容:已经确认,目击证人之一尹清和方的代理律师,已经向法院提出申请,因身体原因不再参与后续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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