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林夜北是半跪在地上寻找玉佩的,因为方才没来由的一阵眩晕,此刻大半个身子往下趴,雪白修长的腿正好叠在少年的腿弯,上半身相距也不过咫尺。
更要命的是,他的衣裳被血蟾妖王的唾液腐蚀得七零八落,从肩膀到手臂连带着腰身统统暴露在外,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攥着少年的衣领——
简直将“登徒子”这个词演绎得绘声绘色。
林夜北松开手,眉宇蹙得更深。
少年钳制的力道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冷不防另一只手里的青玉姻缘佩忽然泛起一阵幽幽碧光。
瞬间,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晕眩感铺天盖地地砸下来,他闷哼一声,径直栽倒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漆黑的眸子瞪得极大,艳丽面容上的愤怒很快被错愕所取代。
那人清凉柔软的唇擦过耳际,白皙细腻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肌肤,宛如怀中拥了块冰凉细腻的羊脂玉。
似乎有猩红的剑影在墨瞳中一闪而逝,下一刻他无措地撑着林夜北的肩头,失声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不远处的九漓被他们发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见状立刻瞳孔地震,扑了上去:
“吾才离开了多久,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你是……兔子?为什么会说话?”
少年到底是心思单纯,很快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九漓一时语塞,伴生灵兽对于修士来说极为常见,自己又常年和林夜北一起待在风雨山上修行,这下才没顾得上掩饰身份。
它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吾是这家伙的伴生灵兽,他现在状况不太对劲,你先助吾将他扶起来。”
或许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惊人,少年乖巧地点点头,将自己疑似“被撕衣”的事实放到一边,半扶半抱着林夜北坐起来。
那人似乎是晕了过去,紧闭双眼靠在他肩头一动不动,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弯色泽浅淡的唇,以及脆弱的喉咙。
他的呼吸立刻有几分粗重,扣着林夜北手臂的指节微微用力,九漓却并没有察觉什么异状,圆滚滚的身子漂浮到半空,前额贴上了林夜北的眉心。
伴生灵兽与修士的识海直接相通,他输入一股精神力,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莹润的双眸睁开,林夜北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少年的手。
他不习惯别人碰他。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掌心的青玉佩上:“这玉佩似有古怪。”
九漓闻言一愣,随即想起二人在接下寻找玉佩这桩悬赏任务时,发布人丁员外曾经告诉他们,这青玉姻缘佩有回溯前生、寻觅姻缘之能。
林夜北修的是无情道,或许识海之中与这类法宝天然相斥,才会产生反应。
但这也侧面佐证他们找到的正是任务目标,林夜北将玉佩收回如意囊中,一旁的少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切,凤眸染进了丝丝惊羡的神采:
“大哥哥好厉害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修士吗?”
他神情单纯真挚,似乎已经忘了刚才那场误会,林夜北点点头,淡色的眸子里目光凉凉:“那你又是何人,为何会在血蟾妖王的腹中?”
这少年看起来对修真一无所知,周身也没有半点魔气,理当是个普通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少年皱起眉,“我名唤傅含璋,至于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说着突然痛苦地按住头,牙关紧咬躬下.身:“唔,头好痛……”
细密的冷汗很快从傅含璋额角沁出,红润的唇瓣也被咬得发白,林夜北见他神情不像是作伪,抬起手指按向他的眉心之间:
“屏气凝神,不要抵抗。”
傅含璋感觉到一抹清凉从眉尖沁入,脑海中剧烈的绞痛立刻有所缓和,他抬起眼,透过朦胧的视线望着林夜北,像望着一抔新雪。
连炫目的结界红光落在身上,都随着他清冷寂静了下来。
他油然而生一种冲动,想将这捧雪捂进掌心,用灼热的体温融化,眸色变得幽深,说出的话却依旧一派温和:
“多谢大哥哥,我觉得好多了。”
林夜北淡淡收回手,方才他将精神力探入傅含璋的识海,发现其中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旦他动了回忆的念头,就会引来这股力量的反击,说是记忆封印也不为过。
同时谨慎起见,他也不客气地探测了一番对方的经脉,感受到其中并没有灵力或者魔气的流动,才对他的说法更相信几分。
见对方沉默不语,傅含璋咬了咬唇,有心说些话缓解尴尬,腹内却响起一阵杂音。
“哟,”一旁的九漓很快笑起来,“看来小家伙肚子饿了。”
傅含璋立刻羞窘地捂紧肚子,可老天爷偏生要和他作对,响声迅速由微弱转为明显。
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前却忽然伸来一只手,雪白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虚虚托着枚圆滚滚的肉包子:“饿了就吃点东西。”
也不知林夜北用了什么方法,包子竟还是温热的,傅含璋小心咬了一口,感受到醇厚的汤汁沁入唇舌,忍不住悄悄抬起眼,观察起身边的那个人来。
按说金丹修士已经辟谷,不应该再有什么口腹之欲,他却吃得极为专心,齿尖撕下肉馅小口小口地咀嚼,末了还会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那两片淡色的唇染了水光,显得益发鲜润欲滴,傅含璋收回目光,无意识地咬住了一侧包子褶。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渴望,想要用指尖触碰那柔软的唇,从轻柔的抚弄到发力的摩挲,直到血色上涌,勾勒出瑰丽的红。
“既然玉佩已经找到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九漓的声音将少年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很快就要到满月的日子了,若是在这魔域之中……就糟糕了。”
它声音倏地沉下去,林夜北黛眉轻颦,眉目染进一丝不安。
满月……他沉默不语,少年软弱的唤声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大哥哥,你们要走了吗?”
傅含璋抓着他的腕子,凤眸中神色凄楚:
“含璋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如今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该去往何处,若是大哥哥就这样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他眼角都泛起红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可以吗?”
少年咬住唇瓣,扬起明艳的脸蛋,漆黑的眸子中盈满了期待和渴望,一触即碎。
林夜北没说话,一旁的九漓却已经抬爪抚上了心口。
身边那个冷冰冰的臭石头怎么想它不知道,可这样柔软乖顺的美少年,含着委屈可怜哀求自己,它是绝对不忍心拒绝的。
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湿腻冰凉,还不自觉地打着细颤,林夜北想起他刚经历了一场头痛的折磨,加之虚弱无援,孤苦伶仃,不由得有几分心软。
他终究是没有拒绝:“那便先带着你离开魔域吧。”
背后的含义则是,出了魔域,就到了分道扬镳之时。
傅含璋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一双眼弯得又酥又软,笑容甜蜜得如同裹了蜜的糖糕:“大哥哥真好,含璋好喜欢你!”
说着便悄然松开手,在林夜北不悦皱眉之前,很识趣地拉开了几分距离。
血蟾妖王的内壁坚逾精钢,从内部强行突破不太现实,林夜北想了想,还是决定利用它的力量逃出去。
他从如意囊中取出几张空白符纸,伸手到脑后,拔下了束发的簪子。
一头青丝瞬间流泻,遮住他半边面容,修洁手指捻住发簪,那澄金色的簪子瞬间便幻化成了一支毛笔的模样。
笔未沾墨却能绘出朱红颜色,他三两下画出了一张防护符和几张冰焰符,随后将毛笔重新化为发簪,在脑后盘了个简单的髻。
而在他看不到的身侧,少年的目光在毛笔出现的刹那就变得幽暗难明,他伸手按住自己右侧胸膛,掌心下仿佛有热流在涌动。
仿佛那里曾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曾经有什么被贴着骨肉生生抽出。
他嘴唇翕动,无声吐出两个字。
“……还好这‘明砂’能自产朱砂,也省的你成天背些瓶瓶罐罐在身边蘸墨。”
九漓一面感慨,一面蹬着小短腿爬上林夜北的肩头,后者从如意囊中取出一件外袍披上,朝傅含璋点了点头:
“拉住我,我们离开这里。”
少年抬起头,神情单纯懵懂,仿佛刚才一闪而逝的阴鸷只是错觉。
他乖巧地牵住林夜北的衣袖,望着莹白如练的灵力从那人指尖流出,将几张符咒点燃,化为数条腾飞的冰火巨龙,狠狠撞上他们头顶的内壁。
与此同时,淡金的防护结界也将二人一兽笼罩在内。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血蟾妖王的胃部,极冷极热的刺激很快引发了这只蟾蜍的巨大不适,本能地想要将作乱之物吐出。
只是片刻,他们就被卷进了一片浑浊的洪流中。
傅含璋顺势伸出手,搂住了林夜北窄细的腰,同时把脸埋在他衣襟里,近乎贪婪地嗅着如同积雪松柏的清淡香气。
——以及对于魔物而言无比甘美的灵力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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