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北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悸动,没有开口。
若有可能,他宁愿梦境中发生的种种永远不会为外界所知。
不论梦境中那对情意缱绻的人与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一切都与他所坚守的无情道背道而驰。
不应存在,也不能存在。
傅含璋没有得到回应,垂下头来,任由稠密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才低声叹息道:
“若是师尊不愿告诉徒儿,也没关系。”
他这句话说得林夜北心中似有所动,脚步一顿,同时苏同光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小北,这处温泉看起来是个驱寒的好去处,我先回房中准备好用具,一刻钟后便在这里见面吧。”
“好,多谢师兄。”
林夜北轻轻颔首,领着傅含璋向温泉旁的客房走去,二人屋舍相邻,少年目送着他走入屋内,才姿态恭敬地掩上了房门。
没来由地,林夜北感觉到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但人情之事对自己来说未免过于复杂,他不愿深思,三两下褪去衣衫换上沐浴用的丝袍,赤脚踩上木屐,出门来到了温泉旁。
这一眼温泉十分活跃,不时有翻滚的气泡悠悠浮上水面,上方氤氲着大簇大簇的淡白雾气。
他沿着池边的台阶一级级走入水中,感受到温热的水流浸没到腰际,忍不住蹙起了眉尖。
或许是因为体内的极寒灵气作祟,寒症发作的后几日,这幅身子不仅会灵力迟滞,而且十分怕烫。
对于常人来说舒适无比的温度,于他而言却灼热难耐,只不过在温泉中站立了片刻,面色就痛得有些泛白。
忽然有人从背后撑住了他的双肩,柔和的灵力从掌心渡入,纾解着他周身的刺痛。
“师兄……”
他低低喘息,苏同光却摇了摇头:“噤声凝神,敞开经脉,我来用银针为你疏导寒气。”
林夜北勉强点点头,闭上双眼,任由苏同光将银针沿着他头顶百会穴一路刺下,再输入灵力,捻动针尖。
淤塞在经脉中的寒气若不能及时祛除,就会淤积成毒,久而久之不仅会阻碍修为精进,更是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灼痛一波接连着一波涌上,林夜北将一缕发丝咬在嘴中,强忍着不发出呻.吟。
银针针尖随着苏同光的疏导逐渐凝聚起霜雪,又被热气蒸腾化为涓涓水流,如此反复了三次有余,才基本将寒毒除尽。
“……若是在你寒症发作的时候,能有灵力属性为火的修士在一旁护持就好了,”苏同光将银针逐一收回,眉关紧锁,“否则每次你都得经受这样的苦楚,可我们师门四人都不是,更不敢将此事说与外人知晓。”
他注意到林夜北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你还好吗?体内可还有不适?”
林夜北摇摇头,近乎虚脱地靠倒在一方青石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无妨,休息片刻便好……师兄,我体内的寒症,可会引起怪异的梦境?”
那场梦境他还是介意得很,毕竟过往秋风陵会为他疏导体内的极寒灵力,加上苏同光的银针,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没想到苏同光却予以否认:“你的寒症发源于上丹田,有损的乃心脉和脏腑经络,不太可能会引发识海的动荡……”
他本着医修的自我修养,伸手试了试林夜北的前额,又摸索着去探他的脉搏:
“难不成你在魔域中还受了别的伤?”
“没事,只是随口问问,”林夜北收回手,微阖上眼帘,“眼下我就是有些倦了,原地休息一阵便好。”
苏同光依旧有些不放心,可他也了解自家师弟清冷的性子,只得叮嘱道:“我和含璋的房间就在你隔壁,若有什么不适,千万记得知会一声。”
林夜北轻轻“嗯”了一声,听到苏同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靠着青石假寐了一会,感觉到身子恢复了些力气,便打算撑起身。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原本平静的上丹田却忽然开始剧烈地震荡,凛冽冰寒的灵力凶猛爆发,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撕裂。
喉咙间漫上甜腥的味道,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嘴角,林夜北眼前一黑,向后软倒。
他并没有落入水中,而是径直跌进了一人的怀抱,那人周身涌动着暗红的魔气,顷刻间笼罩了整座温泉的范围,将一切声息隔绝在外。
是……谁?
林夜北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意识渐渐被抽离,剧烈的疼痛将他卷入深渊,再也窥不见一丝光亮。
见他彻底昏迷过去,来人搂住他腰身,将他打横抱起。
丝质浴衣被水沾湿,近乎透明地贴在冰雪般无暇的肌肤上。林夜北无意识地后仰着头,浓黑的长发垂落了一截在水中,尖细的下颌延伸出优美的脖颈线,最后隐没在平直的锁骨里。
“这就承受不住了?”
来人的声线华丽而慵懒,他伸指拭去林夜北嘴角的血迹,拈在舌尖尝了尝:
“果然,只要我驱动魔龙丹,你就会与我产生感应呢。”
他身材高大,蜜色皮肤下肌肉线条根根分明,唇色殷红,披散的黑发垂到小腿以下,整个人透出有如实质的狷狂邪肆。
林夜北被男子抱在怀中,益发显得身材娇小,纤腰不盈一握。
他嘴唇冻得发白,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着,长睫颤抖,嗫嚅道:
“……好冷……”
说着他又咳出血来,血流得又凶又急,很快沿着肩颈胸膛蔓延开。
男子意识到他已经承受不住自己的威压,这才收敛了浓郁的魔气,使得林夜北的上丹田不至于被灵力生生撑破。
可即使如此,他的伤势也不容小视,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抱着他走出温泉,回到了客房中。
林夜北因为内腑疼痛一直睡得不安稳,身子在他臂弯中不安地扭动,像一只湿淋淋的白猫儿。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掐出一道印诀烘干了丝袍,才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到了榻上。
“为什么要抗拒那场梦境呢,”他轻声呢喃,指尖摩挲着林夜北的面庞,“与我相呼应的本能,就那么让你厌恶吗……师尊?”
最后两个字让林夜北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立刻有温热的唇瓣贴上来,压住了抖动的残翅。男子张开手,五指沿着他指缝逐一挤.入,再将他冰凉的手牢牢钳制住:
“是时候好好惩罚你一回了。”
林夜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最初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胸口闷痛呼吸不畅,可很快冰消雪融,身体渐渐烧了起来,四肢软进了一汪热水里,浑身软绵绵地提不起劲。
后来,有什么滚烫光滑的东西从水中生出,像是植被的枝蔓,又像是生物的触手,盘绕着他的脚腕攀上,让他动弹不得。
“唔……”
他咬牙想要挣脱,整个身体却越陷越深,口鼻眼耳逐渐被朦胧的雾气封住,灵活的触手紧贴着肌肤,吸足了水分变得更加坚韧,将他束缚得越来越紧。
等到意识回笼,他急喘着睁开眼,已经是次日早晨。
浑身上下无处不虚软,以腰腹尤甚,他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脖颈肩头多处又痛又痒,像是被蚊虫叮咬过一般。
所幸经脉内腑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苏同光已经彻底将寒毒清理干净。
他低咳几声,惊醒了身边浅眠的人,手腕立刻被人紧紧握住:
“师尊,你终于醒了!”
傅含璋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夜北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蔓延开密密麻麻的刺痛和惊悸。
他本能地想要挣脱,可无奈少年带着哭腔扑上来,凤眸周围一片通红:
“昨夜你在温泉中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要不是大师伯再三保证你没事,徒儿都要担心死了!”
昨夜……林夜北动作一顿,记忆却零零碎碎难以成片。
自己似乎确实因为消耗过甚,在温泉里睡了过去,他望着傅含璋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哑声道:“昨夜你……”
“徒儿担心师尊安危,又怕黑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里,就抱着枕头被褥来到了这边,”傅含璋跪坐在他床边,指了指身后的地铺,“不过徒儿不敢打扰师尊安眠,自作主张设了个地铺守候在旁,还望师尊勿怪。”
原来……并非同榻而眠啊。
林夜北哑然失笑,方才自己只怕是疯魔了,才会隐约觉得那场怪异的梦与眼前的小徒弟有关。
想到对方怕是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自己一晚上,他心中微软,回握住傅含璋的手腕,将一股温和的灵力输送过去:
“你尚未筑基,少眠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你的经脉是怎么回事?”
林夜北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他体内感受到另一股灵力的存在,傅含璋却在这时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抿唇一笑:
“徒儿日夜都在修炼师尊教的引气诀,昨夜夜中心中忽然有所顿悟,又将引气诀运转了几个周天,经脉中就生出了些微薄的灵力。”
“大师伯为师尊祛毒时说的话,徒儿其实听见了。”
他握着林夜北的手掌,贴近自己温热的脸庞,眼睫软软地扫在修匀的指节上:
“我的灵力炽热,或许正是火属性,以后就让我来暖你吧,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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