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北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一阵,他才轻吐口气,指了指右眼角:“是因为它。”
傅含璋的视线落到那雪白手指下方,一处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痕迹格外醒目。
平时那里总是被碎发遮住,他原以为是颗泪痣,却没想到是一处水滴状的印痕。
“师尊唤它‘天堕痕’,据他所言,这种痕迹与天泪城的堕神台有关。”
林夜北淡淡道:“所以我想通过大比登上天泪城,设法弄清其来历。”
想起秋风陵,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悠远。
当初提到这件事时,那位逍遥自在的仙君罕见地面露严肃,千叮万嘱他必须查个清楚。
“堕神台……”傅含璋张了张口,眼神若有所思,“那是什么地方?”
“是天泪城驱逐罪徒之所,凡是被打下堕神台者,轻则散尽修为,重则身死魂灭。”
林夜北眉尖轻蹙:“凡是曾落入堕神台的罪徒,脸上就会出现天堕痕。”
“这不可能!”
傅含璋一瞬间惊坐而起,胸膛剧烈地起伏:“你怎么会落入堕神台?”
他情绪激动,连敬称也抛诸脑后,林夜北只当他是不敢相信,叹息道:“这痕迹是我生来便带有的,只怕神魂缺损也与之有关。”
“还有满月便会发作的寒症,”他抿起唇,“虽不致命,也是个隐患。”
他感念傅含璋的舍命相护,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秘密:“不论大比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必须设法登上天泪城寻找真相。”
天泪城称得上修真者的信仰之城,当他得知自己前生或许是被贬谪的罪徒时,不免会感到深深的怅恨失望。
心中酸涩,林夜北下意识地咬住唇瓣,没想到却被温热的手指挡住:
“师尊嘴上的伤刚愈合,若实在难受,就咬徒儿吧。”
舌尖不慎扫过光洁的肌肤,林夜北意识到这个姿势颇有些暧.昧不清,略显局促地摇了摇头。
“师尊别担心,”傅含璋的视线从他发红的耳朵尖上掠过,“徒儿已经能幻化出本命剑,也有了保护你的能力。”
“而且师尊待徒儿这样好,怎么可能是罪徒?说不定是师祖记错了,”他翘起嘴角,轻拍着林夜北的后背,
“你刚受了伤,还是抓紧时间好生休养才是,大比才刚刚开始呢。”
热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林夜北点点头,在小徒弟令人安心的气息中,眼皮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沉,不久就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等到他的呼吸变得轻柔绵长,傅含璋才抽回手,沿着他的面庞细致描摹。
“原来……你也曾经落入过那里?”
他轻吻林夜北的唇角,姿态温柔,眸底却涌动着冰冷的猩红:“可师尊,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天堕痕怎么会只出现在脸上呢?”
几个时辰倏然而过,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墨黑的苍穹连接着如镜的海面,洒落一地星尘。
苏同光抱膝坐在船头,游思渚和聂弋则在船舱中打坐调息。他默默观星,忽然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动,回眸查看。
船尾跪坐着一人,她粉色的外衣都被鲜血沾染,正艰难地撕下一幅衣角,想要包扎伤口。
“你……”苏同光一愣,随即大步走上前,“怎么伤得这么重?”
他站在少女身后,能清晰地望见她背后极深的伤痕,从左侧肩胛一直纵贯到右边腰际,血肉翻卷狰狞可怖。
南无月冷哼一声,并未回头:
“治病救人不是你们医修的本职么,还杵在原地做什么?”
与妖兽对战时吃了大亏,此刻她的语气当然好不到哪去。
之前也不知是谁关心则乱,骤然放出强大的魔息,很快引得附近的水怪焦躁发狂。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在不惊动其他修士的同时剿杀那群怪兽,甚至没留神被反将一军,留下了这样狞恶的伤痕。
“……这是凉血丹,你含在口中可暂时止痛,”苏同光递上一枚丹药,暗叹着在她身旁跪坐下来,取出一卷银针,“你趴下来,稍微忍着点,我来为你缝合伤口。”
南无月懒得伸手去接,张口咬住那粒药丸,舌尖扫过他掌心:“那你动作快些。”
湿润的触感让苏同光浑身发麻,手中的银针险些落地,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平复心情,细致擦去她背后干凝的污血,再穿针引线小心缝合。
含在口中的丹药确实有止痛的奇效,可南无月眨了眨眼,依旧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格外珍视这身皮囊,平日里不知用了多少灵药精心呵护。
奈何摊上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子,逼着她不远千里来参加天泪试,还毁了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身晶莹肌骨,心中又怎么会不伤痛难过?
她趴在苏同光膝头,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打湿了他的裤摆,将对方吓了一跳:“怎么,是伤口疼得厉害吗?”
“莫有,不通,”她含着凉血丹,吐字含混不清,“会、会牛疤吗?”
苏同光眉心抽了抽,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我这里有去腐生肌的灵药,你遵医嘱按时涂抹,不出几日疤痕就会消失。”
缝合完毕,他捻断线头,将一卷洁净纱布和一瓶药膏交到她手中:“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稍后你记得用纱布缠好伤口,这几日不要碰水即可。”
“多谢。”南无月吐出凉血丹,用法术濯净,神情显得轻松不少。
她接过药膏纱布就开始解衣,优美的肩颈轮廓在半透亵.衣下似隐若现,苏同光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避嫌,忙不迭捂住眼,转身离开。
“倒是忘了,我现在是女儿身。”
她望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桃花眼弯起,笑意灼灼。
灵舟在东海上航行一日一夜,次日晌午,终于抵达了梦鸯岛。
整座岛屿笼罩在一层淡金雾气之中,看不清里面的景色修士们纷纷下舟登陆,可好景不长,有人能顺利上岸,有人却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就被生生弹回海中。
好在林夜北师徒五人都顺利通过,脚踏实地的同时,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灵力攀附而上,在手腕处凝结成了一枚半透明的小珠。
“这是……”傅含璋惊讶睁眼,还来不及发问,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噤声。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光门,光门之后是一座巍峨高山,从山顶至山脚分为四层,每一层都向外散发着及其强横的灵力波动,其中的景象则看不清晰。
整座山并未与他们脚下的地面相连,而是漂浮在半空中,甚为壮观。
“梦鸯岛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大能修士取天地灵气所建造,几百年来一直作为天泪大比的遴选场所,”聂弋忽然凉凉开口,“这座山中有九九八十一重幻境,每届大比选择其中四重,各有凶险。”
傅含璋了然地点点头,环视四周,发觉修士的数量只剩下了登舟前的一半不到,正自疑惑,一道声线忽然从远方传来:
“恭喜在场诸位获准参与天泪大比。”
说话者雌雄莫辨,声量也并不大,却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教人无从忽视:
“灵舟与岛屿的真元结界已将不合年龄与修为标准的修士,以及未能斩杀水怪的修士剔除,你们手腕上的灵珠就是参赛资格的证明,力有不逮之时将其捏碎,就能立刻退出大比。”
“本座是本次天泪大比的监视官,天泪城四长老司和,”那人曼声道,“本次大比分为四试,诸位在此稍事歇息,一个时辰后请进入光门,开启第一试。”
语音散去,这番话带来的冲击却久久不散,甚至有修士按捺不住激动,惊呼出声:“这是什么千载难逢的好运气,竟能遇到四长老亲自监试!”
苏同光与林夜北对视一眼,彼此面上闪过了然,看来傅含璋能够随他们登上梦鸯岛,要归功于他年岁尚幼。
此外,若当真出自天泪城长老的手笔,在比赛前就能招来如此规模的异兽群,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众所周知,天泪城的掌权机构为长老会,由六名渡劫期的大能修士组成,大长老直接兼任城主之位。
按说以四长老的高位,本不应该亲自来主持这场大比,也无怪乎方才有不少修士激动失态了。
“唔~刚刚是有什么人在吾耳边说话么?”
林夜北腰侧的如意囊微微震动,钻出一只雪团般圆滚滚的小兽来,正是暌违已久的九漓。
这几日它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好在如意囊材质特殊,水火不侵,才没将它惊醒。
“是天泪城四长老的传音术,”苏同光笑道,“她的修为臻至化境,相隔万里也和在我们耳边说话没什么差别。”
“原来如此。”九漓眨眨眼,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唇角。
在睡梦中,它曾隐约感知到某种强大而熟悉的力量,此刻听到这所谓四长老的声音,内心的感受就越发强烈——
仿佛自己曾经亲历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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