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璋说罢就松开手, 任由林夜北跌倒在榻上, 他从木桌上端起一碗浓黑的药汁, 送到林夜北嘴边:
“你体内寒气还重,趁热喝了它。”
腥臭的药味直冲鼻腔,林夜北本能地皱紧了眉。自己和傅含璋的矛盾无法纾解, 他哪里还有心思喝药,当即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孤的耐性。”
傅含璋陡然欺近,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撑在他身后的软枕上。
“师尊你要知道,你的命留不留得, 只能由孤说了算。”
他说着将碗凑到嘴边,饮下一大口汤药, 随后不由分说地堵住了林夜北的唇!
“唔!”
林夜北两只腕子被他单手牢牢禁锢在头顶,被迫半仰起头,在他的挑拨下齿关一松,苦涩的药液就顺着喉咙滴溜溜咽了下去。
傅含璋如法炮制, 将整碗药一口一口哺喂给他, 他面色涨红, 心房抽痛,胸口一股血气上涌, 忍不住发狠咬住了魔君殷红的下唇。
刺痛与血腥味一同蔓延开, 傅含璋眼底杀机森冷,低哼一声,用力将林夜北按倒在被褥里。
孱弱的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林夜北浑身痛得发颤,淡褐眼底映着凌乱的灯影,和魔君一半遮烟一半埋雾的瑰艳面庞。
“师尊,”傅含璋捏着他的下颌,眼神猩红如虎如狼,“孤要你,一直看着孤。”
……
黑夜中绽开瑰丽的金色罂粟,暧昧的痕迹泼墨般渲染,林夜北不知多少次被折腾得暂时昏过去,又在剧烈的疼痛中挣扎醒来。
傅含璋的动作始终没有停止,从汹涌的山崩海啸回归平静,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夜北苍白憔悴的脸,一遍又一遍镌刻着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掺杂着仇恨与怨怼的鱼水之欢,无异于砭骨的酷刑。
泪水无意识地从眼角滑落,沿着靡丽的枕巾洇开,恍惚间林夜北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力也在随着这水光一点一滴地流失,无从休止,不可挽回。
短短二十余载生命中,他秉持本心修道,从不残虐杀生,却要因为前世对元昭的辜负伤害,承受身心的折辱与痛苦;
即使傅含璋按捺不住对他温柔,他也明白这份柔情只是为了司曦的影子,而没有半分留给这个叫做“林夜北”的人族修士。
这一切太沉重、太残忍,他不可能弥补傅含璋心中的伤痕,也找不到自救的方法。
没有灵力,又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偌大的魔域中,他还能逃到哪里?
或许放弃挣扎,就这样一步步终结在那人手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夜北已经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傅含璋才抽身离去。
他感觉到有人细心地替自己清理,又轻柔地安置睡好,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身子反而很是轻盈,似乎轻轻一挣,就能脱离躯壳的枷锁。
从这一日后,林夜北就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期间温舒窈想了诸多方法,搜刮来了长岐宫储备的各种珍稀药材,针灸热疗等种种方法全部试了个遍,他的身体状况却依旧不见好转,不仅粒米不进,甚至连清醒的时间也逐渐缩短。
林夜北不知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有时他明明睁着眼,却被一道无形的障壁与外界隔绝开来,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了。
有时他沉溺在乱梦中不得出,又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人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紧紧攥着他的手掌。
日夜的变迁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他感受不到饥饿、疼痛,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悠然远去,只剩下他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短短半个月的光景,已经足够他瘦得骨骼支离,突兀的关节几乎要刺透单薄的皮肤,他开始频频咯血,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某一日冬风料峭,透过半开的窗棂吹入,林夜北毫无预兆地清醒了过来。
视线一丝丝回复清明,他发觉偌大的寝宫中竟然空无一人。
之前他虽然意识不清,却依然能感觉到傅含璋长久地待在这里,今日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也没露面。
不过见不到也好……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撑着床沿坐起,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喘息连连。
身上的衣衫更是因为身体过于消瘦,不停地向下滑,他颤抖着将腰带束紧又束紧,这才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身体很沉重,关节因为长久的卧床变得衰弱,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行动。
林夜北跌跌撞撞地来到窗前,目力所及是一片晶莹的洁白,阴蔼的天幕中鹅毛翻卷,将世间所有的色彩都隐去。
魔域北境,下大雪了。
被冷风所激,胸中陡然涌上汹涌的咳意,他捂着嘴跪倒在地,淋漓的血洇出指缝,溅落到冰凉的地砖上。
喘息了很久,他才积攒够起身的力气,抬眼望见面前桌上的青玉酒壶,神情一动。
心底忽然生出某种冲动,他披上厚裘,端着青玉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无人的寝殿。
朔风将林夜北的长发吹得凌乱,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来到院落中,这才发现原本空旷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被人移植了一棵合抱粗细的红梅树。
魔域天色幽暗,缺乏日照,凡界的植被不可能在这里正常生长。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特意找来这样一株梅树,栽种在了此处。
除了出自那位的授意,再不作第二人想。
林夜北眨了眨眼,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他模糊地想起,过往偶然与傅含璋聊起花草,自己曾流露出对红梅的偏爱,却没想到他的随口一提,竟然被那人牢牢地记在心间。
树下的泥土还松软着,似乎刚培植不久。林夜北感到双腿阵阵发软,索性靠着树干,找了一处没有积雪的空地坐下。
他推开壶盖,嗅了嗅清冽的酒香,便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长久没有进食,脾胃被酒浆催得火烧般灼痛,这对他来说却宛如救赎,仿佛身上的痛楚多一些,才能稍微分散心底压抑的情绪。
嗜酒如命的秋风陵曾经告诉过他,醉来赢得自由身,若是被这世间的俗事缠得脱不开身,不妨一醉酩酊,将它们抛诸脑后。
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几口清酒下肚,就摇摇晃晃地醉倒在地。
眼前的雪景渐渐扭曲,恍惚间,林夜北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方逼仄却洋溢着暖意的山洞中,少年姿态的傅含璋就坐在他面前,正生着篝火烤鱼。
小徒弟的手法很娴熟,等到一面烤至金黄,他立刻均匀地撒上调料,再迅速将半熟的鱼翻面。
似乎察觉到了林夜北的视线,他抬起眼来,润黑的眼眸被火光映得极为温柔,亲昵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师尊莫不是等急了?没事,很快就能吃上了。”
林夜北张了张口,蓦然被一股极深的悲哀攫住,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他心中所渴求的从来不多,不过是一方安稳静好的天地。
纵然这份温柔背后隐藏着淬毒的獠牙与血火,对他来说却依旧弥足珍贵。
只因那时,傅含璋是他唯一的爱徒,而对方眼中心中的师尊,也只有他一人。
“为师不着急,”他轻声呢喃,“我愿意……等着你。”
苍白削瘦的手指想要触碰少年的脸庞,画面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林夜北猝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长岐宫的红梅树下。
身边的酒壶早已翻倒,洒落的酒浆也已经凝结成冰。
大雪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因为体温过低,甚至没有融化多少。
他抖了抖勾在长睫上的雪花,喘息着侧过身,视野中却忽然映出一双青绿的绣花鞋尖。
林夜北认出这是魔族侍女的装束,艰难地撑起身,头顶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魔君在前线征战安危难测,难得魔妃好兴致,竟然在这梅树下畅饮醉卧?”
说话者语调讽刺,又是熟悉的男声,林夜北仰起头,眉尖微颦:“怎么是你?”
站在面前的正是一身侍女打扮的洛清琰,自从半月前他擅闯御虚殿,就被傅含璋勒令禁足,秦语苍也受了杖刑,这回趁着魔君不在宫中,才能乔装暗中走动。
他听说林夜北重病卧床,原本想顺势好好嘲讽一番,却没想到对方虽然憔悴清减了不少,周身气度却清美依旧,甚至因为病弱平添了几分柔弱端丽,神情忍不住更加扭曲。
上次他趁着输血时偷偷取走了明砂,谎称是傅含璋送给自己的,却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这一回定然不能轻易放过了。
于是他冷笑道:
“清琰来此,正是为了告诉魔妃一声,你卧病在床的这段日子,天泪城率兵入侵了魔域西境,陛下率领着大军和左右护法前去抗敌,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
“天泪城?”林夜北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道,
“天泪城怎么可能贸然对魔域出兵?”
凡界、魔域和太真界多年互不相扰,虽说小的冲突不可避免,但除了百年前无渡魔君攻上天泪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一方主动兴兵的大型战役。
为何这次竟会……?
“魔妃有所不知,是因为三名天泪大比的优胜者坚称同门师弟被魔君掳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迫使天泪城亲自动手寻人,”
洛清琰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但听说天泪城并没有派出长老之流的人物,领头的也不过是几名化神灵修,想来魔君麾下的将领应该不难将他们铲除干净。”
“……我的同门也来了魔域?”
林夜北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霍然站起,“他们现在在哪?”
“魔妃稍安勿躁,”洛清琰有心激怒他,笑意更浓,
“你想想看,面对这些不自量力的人族,陛下他可会留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玛雅,上一章更新后评论区爆炸了,阿狸火速赶到现场!!
大家不要难过嘛,绿茶和心机护法在这个故事里只能算是小小小反派,他们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对含璋小北之间的感情影响其实不算大,关键还是这两个崽崽他们自己的问题TAT
而且右护法挨打了,绿茶被禁足了,明砂也是他顺手偷的,小含璋真的没有被误导嘤嘤嘤,大家不要怒而弃文嘛!
这本文写到现在很不容易,晋江甜文当道,大家都喜欢团宠白月光苏爽,这就导致文文的同质化很严重,可能淘着淘着,看到的文章基本都相似。我并不是特立独行,但希望暴君具有它应该有的冲突和张力,这样一来不仅有形象比较饱满的主角,还有脸谱化的剧情推手角色,带给大家的阅读体验也会层次丰富得多。
真的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这两个角色生气,不值得不值得。而且他们搞事也是剧情进展的需要,毕竟第三卷马上就要到达最大的高潮了(小北的高光时刻和含璋的心碎现场),层层铺垫是免不了的,还望多多包涵TAT
这一段渣渣过了就是宠宠萌萌甜甜,然后就是大家期待的超级火葬场了!到时小北爹爹以及含璋弟弟会一起来锤小病娇的,保证让大家看得爽!
咳咳咳,言归正传,今天的我依旧期待着评论的投喂,嘿嘿嘿~伤心的小天使我都有发红包啦,感觉到我的诚意了吗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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