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 你怎么了?”
聂弋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 握住了他的手臂。
“无妨, 只是累了,歇歇便好。”
游思渚安慰地笑笑, 撑着身后的软椅坐下, 等到师徒三人都已落座,圆桌首座的一名蓝衣修士便开了口:
“本座乃天泪城大长老司尧, 目前兼任城主之位,”他生得剑眉星目, 眉心一枚水滴形的冰蓝标志, 昭示着尊贵的地位,
“此番劳烦三位前来, 是为商议再度向魔域出兵的事宜。”
“无渡魔君与天泪城之间的恩怨,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 虽说凡界与魔域约定互不相扰, 他却屡屡犯禁, 视契约为无物。”
司尧越说越是神色阴鸷:“不谈他与天泪城的宿仇,便是为了凡界的安宁, 我们也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这番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细细思量却有些不对劲,秋风陵沉默不语, 身旁的聂弋却按捺不住,朗声道:
“城主阁下,无渡魔君便是再横行妄为, 境界也不过渡劫中期。天泪城长老大多能与他战成平手,更是有太真神的庇佑,何必对他如此忌惮?”
若非秋风陵警告在先,按照他的脾气,不仅要诘问天泪城对傅含璋赶尽杀绝的原因,还要将战场上诡异的兽潮和诛魔箭问个明白。
只不过眼下他们身在天泪城,受制于人不敢妄动,若是一不小心让自己成了他们眼中的威胁,就大事不妙了。
“红衣小子,你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不等司尧回应,三长老司音已经冷笑道:
“太真神固然是世间无人能敌的存在,可越是强大越会受限,太真戒律的规训,便是让他们永远无法插手凡界事务。”
他满面病容,说话也不时咳喘,眼中的光芒却是狂热的:
“无渡魔君既然胆敢挑战天泪城的权威,他自身又是祸世妖孽,我们为了毁灭他无所不用其极,又有何过?”
“祸世妖孽?”
秋风陵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禁皱起了眉。这个词让他心底微动,仿佛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
“你们随着天泪城征讨魔域,也算是功勋一件,关于傅含璋与天泪城的纠葛,倒是不必继续对你们隐瞒。”
司尧朝司音点头示意,接过了话头,“他原本是三百年前殒落的点苍仙尊之徒,隐藏自己的聂龙身份,欺上瞒下,妄图借助天泪城的资源飞升太真界。”
“孰料在三百年前的金蟾试中,他求胜心切,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自己身怀魔丹的真相,因此被打入锁灵天牢。”
“点苍仙尊生前是本座的同门,为人最是心地慈和,刚正不阿,当即请命亲手了结冤孽。”
他幽幽叹息道:“只不过他为守阵耗去了大量心力,虽然成功将妖孽击落堕神台,自己却受到极重的创伤,不久也殒落了。”
天泪城主说到此处,神情动容,眼底甚至有了泪光。
秋风陵的眉宇却蹙得更深,虽然在旁人看来,司尧的这番话无疑十分真诚,他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点苍仙尊在世时,堪称天泪城“司”字辈的最强者。更何况傅含璋前世是他亲自纳入座下的徒弟,简简单单一场比试就能暴露的真实身份,朝夕相处的他竟然会不知情?
此外,锁灵天牢能够将囚犯的灵力完全抑制,暴露了身份又受制的傅含璋,怎么可能将他重伤致死?
“城主,在下有一事相询,”秋风陵沉吟道,“既然孽龙已经被打下堕神台,转世轮回成为魔君,前世的恩怨也该就此了结……为何天泪城始终不肯放过他?”
“逍遥君此言差矣,”司尧忽然微微冷笑,“本座可没说过,傅含璋入了轮回啊。”
“他之所以被称为祸世妖孽,正是因为体内的两处丹窍,尽管天泪城废了他炼出的真龙神丹,可另一枚魔龙丹也随之被唤醒,坚不可摧,甚至连堕神台的风暴也没能将他如何。”
“阁下的意思是……”秋风陵倏地睁大了眼。
不入轮回,魔丹坚韧——
换言之,如今的无渡魔君根本不是孽龙的转世,而正是其本尊!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清楚,为何他在魔域称帝后,便立刻率领军队攻上了天泪城,不死不休地寻找点苍仙尊的下落。
可是……秋风陵垂下眼帘,此生傅含璋明摆着就是冲着小北而来,他既然保有前世的记忆,必然不会认错人,那么小北他……
额角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抽痛,他轻嘶口气,抬手按住。
司尧留意到他的异常,眼神闪烁,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总之,魔君为祸世间,于情于理天泪城都该将其彻底杀灭。上次出征虽然并未获胜,却也成功检验了诛魔箭的威能,或许能利用它一举毁灭魔龙丹。”
诛魔箭……
在魔域中亲历的一幕幕闪现眼前,聂弋和游思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眸底的憎恶。
使用以修士的性命和灵力为代价发动的恐怖武器,天泪城这样做,又比他们深恶痛绝的魔族高尚在哪里?
“城主阁下,在下斗胆问您一句,”游思渚轻咳一声,拱手站起,“诛魔箭每发动一次,就必须以四名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性命为代价,即使如此,天泪城也要再次使用这件武器么?”
“修士?”司尧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道,
“所有为诛魔箭献祭的修士,都是锁灵天牢中关押的罪徒,他们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为诛魔箭献身反倒算是功绩一桩,这样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
端坐在圆桌旁的几名长老倒是神色平静,仿佛对司尧的说辞早有预料,风雨山师徒三人却吓得脸色连变,险些失态地站起身来。
“若是诸位道友没有异议,七日之后,我们便再次动身前往魔域。”
司尧微微眯起眼,眸中神采莫测:“上次虽然没能对魔君造成损伤,却也通过兽潮削弱了魔族的力量,加之短短七日他们根本来不及准备,本座这回亲自率兵前往,定然能将他彻底毁灭。”
“百余年来凡界与魔域维系着表面的和平,实际上始终冲突不断,天下百姓亦深受其苦。”
他身边,一直沉默的二长老司韶忽然开口:“魔族生来狞恶,若是这孽龙有朝一日飞升成了魔神,对于太真界也是极大的威胁,必须将其速速剿杀才是。”
她形貌生得端庄昳丽,眼神却显得有些不搭,似乎有隐约的银光在眸底流转。
游思渚的目光与她不期而遇,顿时感到心跳漏了一拍,似乎被某种毒虫蛰到,浑身阵阵发冷。
他心中生出不安,忍不住攥紧了拳,别开视线。
接下来,长老会将天泪城中现有的军备逐一清点,基本拟定了出战日期与安排,便派遣属下将三人送回了外城的居所。
一路上游思渚显得尤为沉默,聂弋以为他伤势未愈身体不适,没有多问,而秋风陵也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因此并没有留意。
他将游聂二人送回房中休息,便屏退了跟随在身后的天泪城修士,身形一闪,来到了一处无人的看台上。
天泪城依靠阵法供给灵力,悬浮在半空之中,他漫步来到看台的边缘,往下眺望,只见冰絮般的流云浮动在脚下,而明亮的星辰也似乎伸手可摘。
秋风陵伸手入怀,将一枚水滴形的玉简握在掌心。
从有记忆开始,这枚玉简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不知这物事从何而来,心中却莫名笃信着它,并按照它的指示行事。
在旁人眼中,他是来去自由、无拘无束的散修,可唯有他自己知晓,潇洒恣意的背后,是无尽的空洞与迷惘。
某些事会让他产生怪异的感受,例如林夜北的出现,例如天泪城的诸人,仿佛自己原本不属于这世间,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剥离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力量,才被困在这里。
但多数时候他又浑浑噩噩,唯有按照玉简所示一步步行动,才能找到几分自己存在的意义。
心中一阵苦涩,他习惯性的去摸腰侧的酒壶,却摸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去过风雨山脚的酒肆了。
等到此间事了,定要带上徒儿们去大醉一场。
秋风陵微微苦笑,随即气沉丹田,照着玉简上的指示,将一道灵讯发出。
自从他将蜡丸交给苏同光,玉简上的内容就发生了变化,似乎早已料到天泪城即将对魔域不利,嘱咐他将此事以灵力传讯,目标则指向了万里外的西海龙宫。
他远远望着灵力的光芒消失在天际,悬着的心总算是略微放下,正准备打道回府,颈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意识刹那崩断,他软软倒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随即从阴影处走出,张臂将他搂入怀中。
“小醉猫,”来人一双银色眼眸璀璨如星,手指轻柔摩挲着秋风陵的面庞,
“即使被剔去了神印与神力,你也依然要与本尊作对么?”
……
十日倏然而过,等到众人的伤势基本恢复,傅含璋和巫月婪便率领着剩余的魔族军队,开拔返回了长岐宫。
鉴于林夜北的双腿依旧不能正常行动,魔君索性除了乘车安歇,其余时间都将他抱在怀里。
魔龙丹的影响使傅含璋体温极高,林夜北喜欢得紧,日日夜夜都不肯与他分开。
这副亲昵黏糊的模样,倒是比中了媚术的苏同光都有过之无不及。
巫月婪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很是羡慕,见状也拉了拉苏同光的衣袖:
“小苏苏,你看林公子黏陛下那么紧,我领军辛苦,你是不是也该有些表示?”
“你这家伙,油嘴滑舌。”苏同光又羞又恼地啐了他一口,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察觉,才悄悄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
“这回总该满意了吧?”
“这才是护法宠姬该有的模样嘛。”
巫月婪眯起桃花眼,在他挥着小拳拳砸来之前,就施施然跳下了马车,“我去队伍后看看那家伙,你若是累了,便在榻上睡一觉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闪身离去,苏同光望着他的背影,弯起的嘴角缓缓垂落,抿成一条直线。
那双墨黑的眸子里,也同样不再温情四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轮空了呜呜呜呜呜呜
上周明明加更了那么多自救啊啊啊啊啊我哭死了
需要小天使们的评论安慰呜呜呜呜呜,希望你们不要抛弃我TAT
暴君马上到第二个高潮了!!!!我保证会精彩的TAT你们一定要坚持看下去呀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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