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时辰,玉筱宫里的小太监班白白,刚从御膳房里取来玉筱宫里的晚食,他人如其名,长的真是又白又胖,不过十来岁,就快能抵得上三个九皇子了。
明泓每次见到班白白都没啥好脸色,愣谁也无法对贪图自己食物的奴才产生好感。
这肥头大耳的猪,今天又来拱食了,统共七道菜,就跟平时一样,这猪竟然次次都要先尝一遍,最后再挑走最合他胃口的菜。今个又要带走三道,真是可恶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泓终于发起了飚,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追着班白白,就是一顿好打,“混账东西,平时拿走两道,我就忍你了,今个竟要挑走三道,敢情你一人吃三道,我们四人各吃一道,到底谁是主子,现在我可好好教教你!”
班白白身子重,移动有些笨拙,反正跑不过灵活机敏的九皇子,屁股上可挨了好几下,他捂着臀,扯着嗓门,哭吼道:“殿下饶了小的吧,奴才怕疼呢。”
哎哟,你还喊这么大声,疼是嘛,疼死你活该!
“皇后娘娘每天赏下两盆冰,我娘用一盆,还有一盆,也给你贪了,你倒是会享受,敢情命比我这个皇子还精贵。”
班白白鬼哭狼嚎,“冤枉呀,殿下冤枉奴才,奴才也只是个小的,奴才也要孝顺上头,这菜和冰,奴才都孝敬给李公公和黄嬷嬷了,不是自己吃了啊。奴才喝口水都长肉,这都是虚胖,奴才可委屈了......”
明泓可不吃他这套,抓住人按在地上,使劲捏着他脸颊上的那团肉,“你当我年纪小,好糊弄是不是,李公公和黄嬷嬷每顿都有三道好菜,怎么会看上我们的,分明就是给你贪了去,你还敢油嘴滑舌,看不我撕烂你的嘴。”
杀猪般的吼声连绵不绝。
“叫你以后还贪吃,叫你让我们吃口水,每道菜都沾了你的口水,恶心不死别人。”
“奴才那是帮您验毒呢!”
“哟,怎么没毒死你呢。”
“那是奴才天赋异禀。”
“还嘴硬,抽不死你丫的。”
“明泓,快住手,天这般热,你也不嫌身上汗多。”阻止九皇子的是个女孩,约莫八九岁,身上没有几两肉,又黑又瘦,穿着不大合身且老旧的宫衣,连色都看不大出,领口袖角处还有补丁,那破落样子,恐怕连苦巷里伺候的宫人都比不上。她长的倒精神,跟明泓有几分像,尤其是那眉那眼,简直就是从他脸上照搬下来,不过却更为柔美,正应了她的名字——阿柔。
明泓瞅了她一眼,见她双手捧着竹笼,听到里头传来热闹的蝉鸣,他眉头就自然拧成一团,像个小老头似的,啰嗦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明泓,要叫我殿下。还有,别再去粘蝉了,瞧你黑炭似的,晚上要是不点灯,谁能认出你来。出去一下午,热死不说,也粘不了多少蝉,根本不够吃的,以后别瞎折腾。娘说了,姑娘得在闺房娇养,才能生出一身好肌肤,皇后娘娘肯定就是不出门子的,那肌肤跟剥壳的鸡蛋似的,又嫩又滑,你见了就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
阿柔把装满蝉的竹笼往明泓怀里一塞,伸手抓住班白白的领口,往上这么一拽,胖乎乎的小班公公,竟就这样被拎了起来,谁能料到,她这干瘦的身子,竟蕴藏着如此大的力气。
“皇后娘娘哪是别人可以比的,哪是咱们好挂在嘴边的,你以后还是别提了。还有啊,白白跟我一样,上头不发饭的,他只能从咱们这儿捞点,他也没说谎,我瞧见过,他自己只留一道,剩下的都交上去了,真正可恶的是李公公和黄嬷嬷,收了别人好处,来折磨咱们,宁愿扔掉也不给咱们留。”
班白白闻言,缝一样的小眼睛,竟挤出了几粒泪珠来,嗫嚅着说:“阿柔姑娘真好,还是您明白奴才呀。”而后小眼绽现贼光,扫一眼明泓手里的竹笼,吸了吸口水,回道:“奴才那里备着盐呢,奴才给您拿来。”
刚一转身,就被明泓踹了个正着,还得了一声呸,“那他也是他们的走狗,什么玩意儿,阿柔也是你能叫的,还想吃她辛苦粘的蝉,美不死你。”
班白白爬起来就跑,跑远了,胆也就肥了,“奴才才不是白吃,奴才有油、有盐,还有辣子,您有什么,您才白吃呢!”
明泓被气的面红耳赤,差点没追上去把他撕了,还好被阿柔抱住,半点也不能动。
“行了,再闹大,你娘就得知道了,她可得训你。”
“哼!”
......
两刻后,阿柔和明泓,抱着食盒去陪曹氏吃饭,一大碗糙米粥,一盘豆面饽饽,一盘酱黑菜,一盘油焖茄子,一盘晾肉,还有一盆爆炒金蝉,便是他二人、曹氏及曹嬷嬷四人,今日的晚饭了。
曹氏自被闵太医瞧过,吃起他开的药,身子就一日好过一日,精神劲儿起来了,连胃口也开了不少。
她一眼瞧见那一盆金蝉,无奈又怜惜地看了阿柔一眼,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幽幽叹了口长气。她明白这孩子是个外柔内刚的,与她娘完全不同,她觉得自己没份额,是个白吃户,所以总要想法子给补回来,吃永远吃最少的,活却要干做多的,如此好强的性子,还是像了他啊。
再瞅瞅自己同样面黄肌瘦的儿子,她心里简直如针扎样难受,他的儿子,堂堂皇子,竟连饭都吃不饱。若曹家还没倒,若自己还贵为皇后,那这孩子,就是最贵重的皇子啊,都怪自己把他生的太晚,让他受尽了苦楚!
皇帝啊皇帝,何时你能纡尊降贵,来这玉筱宫里看看,睁大你那已瞎的双眼,瞅瞅你的孩子,跟你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最无辜的啊。
可曹氏又明白,成宗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玉筱宫一步,他早没这个脸了。
“今日的菜又好又多,还有一盘茄子,你们都放开吃吧!”
跃跃欲试的明泓和阿柔可就等她这句话呢,默契地对视一眼,拿起筷子就要开动。谁知这时,玉筱宫里却来了一些不速之客,还不是一般人,为首的竟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裘公公。
曹氏这人容易心软,以前在裘公公落难时,曾救过他一命,裘公公至今都记得这份恩德,因而只带了两位徒弟进门来,把一小队禁军都留在了外头,态度也很和蔼。
他对着曹氏行了拜礼,嘴上却道:“奴才裘大敛见过九皇子殿下。”
曹氏朝他微微颔首,柔笑着问道:“裘公公不必多礼,可发生了何事,让您来这玉筱宫里走一趟?”
裘公公尽可能解释道:“您不知道,宫里出大事了,皇后娘娘在祁皇贵妃的衍庆宫里小产了,现在还血流不止,瞧着像是不大好,皇上震怒,特命奴才带人严查。”
明泓心头一惊,脑中挤着的,都是皇后娘娘那日的音容笑貌,那样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出了这种事,肯定是那群可恶的老女人做了妖。他此时也被愤怒冲昏了头,直接吼道:“皇后娘娘怎么不好了?”
曹氏一把捂住他的嘴,无言地朝裘公公低头致歉。
裘公公示意无碍,走近她们,压低声,接着说下去:“皇后娘娘血崩不止,闵太医绞尽脑汁,各种法子都用上了,还是不大奏效,这次恐怕是大大的不妙,祁皇贵妃已被压入宗正大院受审。”
“这和咱们玉筱宫有何关系?”
裘公公指了指曹氏床边的冰盆,回道:“衍庆宫里的冰出了问题,而奇怪的是,内务司里皇后娘娘的那份冰,今日下午因化了水,全被处置了,等奴才去的时候,连化的水都没留。奴才听说,皇后娘娘心善,近些日子,每日都会给九皇子送两盆冰,这才过来,取些回去验验,还请您见谅。”
“无碍,公公尽管拿去用,只是我得了热病,一盆给我养病用,一盆却在黄嬷嬷屋里,您若不是嫌够,就去她屋子里拿。”
裘公公达成目的,并不多扰,又去了黄嬷嬷屋里一趟,很快便带人离开,留下的人却久久不能平静,事实上,整个后宫也无法平静。
皇后娘娘的血崩,流了足足七日,才终于止了,命是保住了,可闵太医也道出个噩耗,皇后娘娘伤到了底子,此生都无法再育了。
与此同时,对于罪魁祸首祁皇贵妃的处置也落了下来,三日后,赐鸩酒死。
那一夜,祁皇贵妃得赦回宫,穿上她那一身雍容华贵的朝服,带上那一顶点翠五凤钿,添上浓厚的妆容,幽幽盯着门栓,像是候着谁进来。可衍庆宫里伺候的宫人全没了,连落梅也成了泥,如今只剩下她一人,静悄悄,孤零零,凄楚又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那厚重的房门终于被一双玉手推开,咯吱咯吱的开门声,还有砰砰的关门声,是那样明显,任谁也不能忽视进来的两人。
“没想到,本宫最后竟是折在你这里……”
少女的笑声清脆悦耳,动听之极,“姑母说笑了,您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是小瞧侄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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