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进献的两位绝色胡姬,一个名叫仙芝,一个叫灵茶,两人无论是在美貌、歌技和舞艺方面,都很拔尖,还与永朝女子大不相同,那份新鲜感,让成宗皇帝都迷上了,连宠三日之后,各封了她俩为仙答应和灵答应。
两位答应固然出生低贱,上不得台面,可宫里人全明白,她俩可是淑贵妃用来对付皇后娘娘的工具,可动不得。于是众人皆屏气凝神,等着祁湄的反应。
祁湄如何?她真是格外享受见不到老皇帝的日子。
本来即使年纪差距大,她也把成宗当丈夫看,妻子伺候丈夫,天经地义,她责无旁贷,绝不会嫌弃什么。
可自从知道了替身这回事,她便怎么都觉得煎熬,气味、身形、言语,种种都让她发自内心的厌恶,真是一刻都不想跟他多待,更不想给他侍寝。
可她明白,只要她身子康复过来,成宗还是要来,所以这病势必要养长,她也琢磨着,要是能让成宗失去行事能力,那该多好。
法子是有的,人也是有的,连栽赃到谁头上,她都想好了,可想要拿到合适的药,却成了最难的事。
这厢正想着,就有人送上门来了,来者正是舒嫔薛冉。
祁湄收拢了祁皇贵妃以前的势力和人脉,所以她知道,薛冉是个极会调香的能人,而今她哥哥有难,若是自己出手相救,想必也能用上她。
薛冉也算是个清秀佳人,只是在成宗后宫里,却丝毫不显眼,没有足够的美貌,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她受到的恩宠自然有限。
她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云雁细锦长裙,梳着婉约的倾云髻,戴了四枚小巧的白玉镂空花鸟掩鬓,一对白玉耳坠,一对白玉镯,再无他物。
整个人清爽雅致,让人瞧了就舒服。
只是脸上却掩不住忧愁,见了祁湄,竟直接跪了下来,道明来意,“皇后娘娘千岁,舒嫔薛氏给您拜安。臣妾汗颜,从未来您这儿,尽过该尽的本份。而今臣妾遇上难事,走投无路了,才想起过来,实在是惭愧之极。”
“只是臣妾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皇后娘娘愿帮助臣妾哥哥,叫臣妾拿命来还,也绝无二话。”
人有时候还真是要看眼缘,祁湄就觉得舒嫔这个舒字没用错,瞧着、听着都叫人觉得舒服。本来就有意要用她,现下更势必要帮她。
“好,本宫答应了。”
薛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竟就这样同意,连问都不问一句,如此简单?
“皇后娘娘不多问一些吗?”
“你若真想保住你哥哥的命,自会同本宫细说,本宫竖着耳朵等呢。”
薛冉也不再废话,遂将事情娓娓道来。
“皇后娘娘,不是臣妾吹嘘,臣妾的哥哥,确实是个能人,文武皆精通,不仅擅长排兵布阵,更是骁勇善战之人。”
“孟舸也因看重臣妾哥哥的本事,坚持要把他带去对付狡猾的胡蛮。可等哥哥帮他立下足够的功绩,他又怕被哥哥抢去头功,便让哥哥所带领的部队,去执行最艰险的任务。”
“军令大于天,哥哥的队伍只得去送死,到最后只剩下三百名士兵,哥哥自己也受了重伤,如今正在宗正院里苦苦熬着,再得不到医治,他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那些留下的士兵,身上大多负伤,还有几人伤势严重,根本吃不下其他东西,每日只能靠喝些粟米熬的汤水过活,一车车粟米,却叫小人诬陷成贪污的珍珠!”
“哥哥拿命去为国尽忠,历经千辛万苦、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最后怎能因为小人诬陷,冤死在天子脚下!”
说着说着,薛冉已是泪流满面,根本不能自已。
巧的是,祁湄年幼时丧父丧母,由有年长许多的兄嫂抚养长大,在她心中,长兄如父,永远是她最敬爱最依赖的臂膀。
薛冉对长兄的情谊,引起了她心中的共鸣,在那一刻,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转而问道:“你恨孟家吗?”
薛冉也不掩藏,咬牙切齿地回道:“孟家言而无信,用你时虚与委蛇,利用完,便弃之如敝屣,臣妾的哥哥,就生生被他们给毁了,臣妾岂能不恨!”
祁湄倏地一下,跨步到她跟前,托起她的下巴,道:“那要不要同我一起,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她容貌如画,双目如炬,闪着莹莹之火,笑容自信且张扬,浑身似隐有光泽流动,这一瞬间着实惊艳了薛冉,她心中莫名激动起来,根本无法拒绝和犹豫,“妾愿为您所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先让本宫瞧瞧你的本事……”
*
与此同时,玉筱宫中,也不平静。
明泓局促地凑到阿柔身边,偷偷问她:“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被皇后娘娘记在名下,是不是就得搬到皇后娘娘宫里,跟她一起过日子,那岂不是得离了你们?”
阿柔放下手里的绣活,凝视片刻后,不由拍拍他的肩膀,学着曹氏的模样,长叹了口气,回道:“明泓,你怎么就对皇后娘娘如此执著,最近见你时常发呆,原来都是在白日做梦。”
明泓有些恼羞成怒,辩解道:“怎么就是做白日梦了?皇后娘娘那般好,人美,心也好,待我也很好,我再努力一些,多讨人喜欢一些,说不定就能……”
迈出这牢笼,走出这困局,改变自己的命!
“皇后娘娘确实照顾咱们,可也许只是同情咱们,也许只是为了给皇上留个贤惠的好印象,毕竟咱们没啥给人图的,在她那儿,能算得什么,你不要太当真。”
明泓当即要翻脸,“没她,咱们能吃的饱吗?你倒好,不感恩,还在背后编排她,她哪得罪你了!”
阿柔大多时候温柔和气,但其实也是个暴脾气,一但发作,轻易不能了结。
“怎么,李公公和黄嬷嬷瞎说几句,你就当了真。你瞧瞧你,七岁多的人了,你会写几个字,读过几本书,会几套拳法,你怎么跟其他皇子比,更别提那些皇子的外家了,谁不能捏死咱们,我还是劝你消停些吧,咱们这样的人,能安生活着,就挺好了。”
这下可好,明泓彻底被激怒了,马上甩口反击,“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说教,我好歹也是正经的九皇子殿下,你呢,你血统本来就不好,而且当年你娘……”
阿柔目眦眼裂,咬紧牙关,直直迫视着他,就等他说出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其实此刻,明泓已然后悔了,可他的自尊亦无法使他低头。
外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多猜,这种哭法,也只有班白白才能做到了。
明泓头一次觉得班白白是这样亲切可爱,他如释重负,逃也似地飞奔到外头,不过还要傲娇地推人一把,撒个火,“你哭什么哭,我娘在睡午觉,吵醒了她,有你好果子吃。”
班白白岿然不动,特别有底气地反驳道:“您的声音可不比奴才的小,奴才才嚎了一嗓子,您吵了多久,要吵也是你吵。”
明泓顺手就捏起他的嘴,“嘴怎能这样欠呢!说,你偷听了多久?”
班白白又开始装委屈,抽泣道:“您说什么呢,奴才心里难受,哪有心情偷听。”
“你哭个什么劲?”
“奴才哭的是家中的兄长,就是那跟着游击将军薛廷宣去打胡蛮的哥哥,刚开始的时候,上头的孟将军可看重薛将军,那真是风光!”
“谁承想,快打到胡蛮的老底了,孟将军突然变了脸,尽让薛将军带的队伍去做那顶顶险要的事儿,还克扣粮草,五千多人啊,最后被逼的只剩下三百来人了。”
“奴才兄长虽然活了下来,却深受重伤,就剩那么几口气,他就求薛将军丢下他得了,可薛将军是个好人,他仗义呀,别的将军把分配的马车用来运各种珍宝,他却用来运重伤的手下,剩下的就运一袋袋粟米,只因重伤的部下能喝得进粟米熬的汤水,就靠这米吊命呢。”
“结果好人没好报,薛将军遭人诬陷贪污,还被皇上下令关起来审问,身上的伤都没法治,眼瞅着要不成了,我兄长和那群弟兄们听说了,也不愿看病,说要跟薛将军共生死,薛将军死了,他们便跟着一起去,死后还要跟着他。”
明泓愤慨不已,“难道就如此了,没人肯帮薛将军洗刷冤屈,薛家是死人吗?”
“孟国公府多厉害,建威大将军何等威风,他们还有淑贵妃娘娘和四皇子在背后撑腰,谁敢去得罪他们,薛家不过是个落魄的伯府,他们算得什么。”
“奴才家里除了这个哥哥,再没人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若不在了,您说,奴才就算以后再风光,又有什么意思?”
明泓红着眼低下头,不知是为这仗义的薛将军,为了班白白和他哥哥,还是为了方才房里发生的事儿。
班白白又轻声劝道:“主子,阿柔姑娘跟您的母亲一样,都是拿命来疼您的,您可不能伤了她的心,她才是真心为您好的人,怎能为别人伤了情分呢。”
明泓敲了他脑袋一记,“滚,阿柔也是你能叫的,给我放尊重些!”
随后,他又踱回到屋子里,小心翼翼走到阿柔面前,试探着回道:“我……错了。”
阿柔还是低头不语。
明泓敏锐地发现了她脸上的泪痕,他心里马上难受的不行,急忙抱紧了她,哑着嗓子说道:“姐姐,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阿柔轻轻哼了一声,低头咬掉手里的线头,把刚做成的新衣递给他,“试试,上回皇后娘娘赏赐的云凌锦,先给你做了件秋衫,穿着这件去求见皇上,让他准你读书。”
明泓心中的感动难以言喻,可他最终还是摇摇头,“不,我还是安分守己吧,等熬到了岁数,想必父皇会给我留条出路的,怎么说,我也是他儿子。”
阿柔却道:“本该是这个理,可你那样的性子,不去试一试,怎肯甘心。也罢,哪怕你撞的头破血流,又能比现在差到哪儿去,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到底的。”
明泓竭力抑制住眼泪,在心底立下重誓,我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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