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停下来时,林娇还有一丝迷糊,头抵着季朝胸膛不肯醒来。
季朝忍无可忍的将她往前面一推,率先下了马。
林娇抱着追风脖子,也迷迷糊糊的从马上滑下来,站稳之后,仍是抱着追风脖子不肯撒手,被季朝拽着手腕给扯开来。
吹了吹山风,揉揉眼睛,林娇总算清醒了些。
林娇看了眼去安置追风的季朝,环视起四周来。
乾明寺乃国寺,位于京城外乾明山,香火盛旺,来拜的既有王公贵族,又有平民百姓。入了寺门,皆需下马下轿。
今日正逢十,来上香火的人极多,寺门外停着许多马匹与马车。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衣着皆是不凡。
季朝栓好了马绳,走回林娇身边,淡声道:“走吧。”
林娇应了声,随他入了寺门,好奇问道:“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季朝朝经过的僧人微微躬身,道:“乾明寺里有个宫里的贵人,偶尔爱制些平安符,只送有缘之人,你去讨个来。”
林娇歪歪头,纳罕问道:“你怎知我会是那有缘人?”
季朝瞥了眼林娇,神色淡淡:“那贵人偏爱些善良,心思单纯,经世少的。”
林娇一乐,正要谦虚些,忽的停了步子,瞪眼道:“你是想说我傻吗?”
季朝走出去几步,微微侧头,眼底含了些笑,道:“快些跟上。”
林娇长长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跟上,做主子的怎能跟个铲屎的计较呢?
到了那处禅房,林娇与季朝对视一眼,独自一人进了房间。
禅房内,一衣着朴素的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滚动着念珠,闭着眼睛,低声念着经书。
蒲团旁窝着一只年纪不小的长毛波斯猫,林娇眼神一亮,这猫瞧着就很好摸!
林娇偷笑,想来季朝是因着这个原因才叫她来的。
小小的环视一圈四周,林娇悄然跪在一旁的蒲团上,同时手指微动,远远的逗弄着那猫。
波斯猫稍稍抬了下脑袋,又闲适的落回自己的爪子上。
林娇一窒,心想这才是高贵猫咪的正常操作。
林娇心里并不气馁,悄悄又伸出手来,左右来回动着。
忽的,那贵人开了口,“佛堂之内禁止玩闹。”
林娇吓的猛地收回了手,讪笑着抓抓自己的衣角。
贵人转头看向林娇,神色平静。
林娇也是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有些细细的皱纹,却仍是能瞧出年轻时貌美的模样。
贵人将手放置在波斯猫头上,缓慢的摸着,“阿朗年纪大了,不像从前那样爱玩了。”
波斯猫仰头朝贵人喵了声,林娇听的分明,这阿郎在说,“好久了,阿明还不回来吗?”
林娇近乎能从中听出苍老之意,犹豫了瞬,林娇伸出手来摸摸阿朗,道:“猫儿不爱玩,许是在想念曾经的玩伴。”
仿佛应和一般,阿朗仰头蹭了蹭林娇,轻轻的喵呜一声。
贵人神色微动,垂眸道:“是阿明,阿明已是去了十余年。”
林娇声音轻柔:“阿朗心里定是思念着阿明的。”
贵人重新抬起头来,眼睛仿佛在透过虚空瞧着什么,喃喃道:“是了,定是思念着的,阿朗去了十余年,姐姐也去了十余年了。”
林娇哑然,看来这思念曾经的,不止是阿朗。
贵人收回视线,垂眸抚摸着阿郎,半响抬眼道:“你可是来求平安符的?”
林娇忙不朔的点头,“是的,听闻贵人这里的平安符极灵,特来求上一个,哦不,两个。”
孟姑浅笑一下,“叫我孟姑就好,我本是打算不做了,昨日做了最后两个,方丈刚开过光送过来,如今便送与你了。”
林娇连忙道谢,接过两个平安符拿在手里。
孟姑摆摆手,林娇恭敬的退了下去。
将平安符拿在手里瞧着,林娇忽的觉得有些眼熟,拿近了仔细瞧着。
林娇眉头微蹙,这两个平安符怎的与黎正带的那般相像,但偏偏又有丝不同,林娇努力回忆着,忽的恍然,这平安符大多大同小异,只孟姑这个却是独具特色的系法,而黎正那个,只在末尾多了处结绳的细节。
这显然是将孟姑所制的平安符拿回家,又填了点末尾的结绳,联想起余寡妇在狱中突变的态度,林娇眉头一皱,觉得此事许是与黎邵脱不了干系。
而季朝许也是早便想到了这点,特来乾明寺求证。
站在门外,林娇环视一周,并未瞧见季朝,只隐隐听到一旁竹林有着些许说话声。
放轻了脚步,林娇小心的朝竹林走去。
林娇隐匿在一根粗壮的竹子后,只见一人背对她,与季朝说着什么。
季朝神色淡淡,“李二已死,何必再白白牺牲了余氏。”
背对那人声音里仿佛含着笑,道:“哦?在下听闻余氏乃畏罪自杀,何来牺牲一词。”
季朝又道:“杀人之事,一为仇杀,二为掩盖。你叫李二去杀巴信,是为仇还是掩?”
那人轻叹道:“大人还年轻,又何必在此事上费上这许久功夫,若是到了最后,案子没破,反倒失了前程,就得不偿失了。”
季朝双眼微微眯起,“这些事情若是叫黎正得知——”
那人手微微握起又松开,“阿正心思单纯,想必大人也不舍叫他得知这等事情。”
林娇瞳孔一缩,这声音,分明就是黎正的大哥,黎邵。
黎邵猛地一侧头,原是林娇惊讶之下闹出了动静。
林娇一惊,忙缩在柱子后面,一动也不动。
片刻后只听几声吱呀的脚步声,林娇缓慢的抬起头来,就见季朝垂眸瞧着她。季朝逆光而站,长长的睫毛掩下,叫她看不出他的情绪。林娇越过他的肩头往后看去,黎邵已是离去。
林娇讪笑一下,拿出个平安符来,递到他面前,“平安符得来了。”
季朝淡淡的看了眼那平安符,转身往外走去,道:“你留着吧。”
林娇追上去,将平安符塞入他怀中,“戴着保平安,我讨来两个,这个你便留着戴吧。”
季朝淡淡看了她一眼,垂眸将平安符收起来。
两人仍是共骑追风返回,接近城门时,林娇随意找了个借口,与季朝分离。
等季朝跑出视线后,忙寻了处隐蔽地,化身为猫,从小路往城门飞奔而去。
等她到了城门处,季朝已是到了一会了,正蹙眉与一旁城门守卫说着什么。
林娇忙小跑过去,蹲坐在季朝脚边,伸出小爪子来勾勾他的衣角。
季朝低头,眉毛舒展开来,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又朝守卫一颔首,翻身上了马。
此时先前那得了照顾林娇命令的锦衣卫番役,慌忙跑来,在季朝马下拱手站立,“大人,卑职无能,叫小橘跑丢了!”
林娇闻言忙扒拉着季朝的胳膊朝那番役看去,细细的喵呜一声。
番役一梗,抬起来与林娇对视,尴尬道:“卑职不知——,大人恕罪。”
季朝微微拧了下眉,将林娇带回怀里,睨了眼那底下的番役,纵马往锦衣卫奔去。
*
到了锦衣卫,番役来报,黎正与仵作正在殓房候着。
季朝微微一颔首,先回了书房,将林娇放在食物旁边,自己先回了房。
稍作清洗一番,季朝犹豫了瞬,终是将平安符放置了起来。
一出房门,便见林娇坐在一边,用小爪子清洗着脸。
林娇甩甩尾巴,走到季朝身旁,仰头朝他细细软软的喵呜一声。
季朝嘴角勾出点笑来,俯身将手摊在林娇身前。
林娇轻巧的跃上去,被他稳稳的托上肩膀,乖巧的趴伏着。
一人一猫,就这么前往殓房。
黎正率先瞧见林娇,露出点笑来,先向季朝行了礼,又跟在季朝身后拿个手指戳戳缩成一团林娇。
林娇紧紧抱着季朝,恼怒的回头瞪一眼黎正,和他兄长相比,这真真是个熊孩子!
殓房内,仍是上次那地方,只不过上面放置的变成了一具白骨。
仵作先拱手道:“大人,巴信一案已然查证了那血衣,卑职有七成把握那血衣是李二的。”
季朝一颔首,“此案先放置一旁,先说说这白骨。”
仵作应下,“这白骨为成年男子,已有十年之久,额上所刻应是在死后不久,右手六指,要比寻常人多上一指。”
黎正在一旁补充道:“卑职已叫人去寻十年前失踪且为六指的成年男子。”
季朝点点头,往白骨额上看去,这字与巴信额上所刻极为相似,但显然更加自然些,相比之下,这白骨更像是出自连环杀人凶手。
黎正忍不住出声问道:“大人,这连环案的凶手为何在十年前突然隐匿?是不是早便不存于世了。”
林娇闻言也好奇的看向季朝。
季朝沉吟片刻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根据十年前的卷宗来看,凶手每杀一人,皆是在前一位尸体找到并被认领之后的第二天。”
林娇若有所思,所以凶手的隐匿或许并非金盆洗手,只是这第十一具尸体一直并未被发现与认领。
黎正挠挠头道:“若是凶手仍在世,仍在这京城,若是这具白骨被人认领了去,会不会重新出来杀人。”
季朝蹙眉,并未回答,只是转而看向那具白骨。
这些怕是只有在这具白骨被认领之后才能得知。
林娇忽的觉得这白骨有些可怖,它的出世,或许也意味一位变态连环杀人凶手的出世。
林娇重新回到季朝怀里,两只白色小爪子虚握着,攀着他肩头,又将小脑袋埋入他的脖颈之中蹭蹭。
季朝微微侧头,安抚的摸摸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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