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叫池墨的男子一派悠闲地站着,与其他人的紧张不同,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好似不是追击凶手,而是月下散步来了一样。待那些弟子走后,他先四下扫了一眼,看到地上的血迹,将视线转到白简身上,只见那把依旧被举着的匕首沾着血。嘴角微微一扬,一抹笑容出现在脸上,慢慢朝白简走近,语气温文尔雅,
“师弟怎么称呼?”
“啊,这位师兄好,我叫白简。”白简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向师兄问好。
“哦,原来是白简师弟。”池墨笑容不变,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听过白简大名。“师弟刚才与什么怪物打斗?”
白简觉得这位师兄的笑容真是令人如沐春风,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只是想起刚才的惊险还是心有余悸。于是将刚才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尤其对怪兽的长相说得很仔细。
“这样啊。”池墨师兄轻轻摩挲着下巴,联想起之前听到的叫声,心里已经有数,“原来是猾褢(注一),”一脸若有所思地打量白简,“在妖兽中,猾褢的皮毛最是坚硬,师弟竟然能刺伤猾褢,真是很了不起呢——听说师弟至今无法凝聚灵力?”
“妖、妖、妖兽?”白简结巴了,虽然想到那怪兽不简单,但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头妖兽,妖兽哎。
突然意识到师兄在问自己话,白简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扫出脑海,并脚规规矩矩站好,回答地有些羞愧,“是,身体里感受不到灵力,到现在还是、还是,记名弟子。”
“哦,那么记名弟子师弟,你刚才就是用这把匕首刺伤猾褢的么?”池墨满面笑容地从白简手中拿过那把匕首,轻轻掂量,语气再是轻松不过,好像身体里感受不到灵力是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
“是、是的,师兄。”这个师兄一直在笑,让他觉得没有灵力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匕首是哪来的?”师兄笑眯眯地像诱拐猎物的狐狸。
“宜莲师妹送的。”
“哦——”这一声拖的很长,还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顿时便让白简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原来有师妹送,师弟真是令人羡慕啊。”
“不、不是,不是师兄你想的那样。”白简摆着手,慌乱地解释,“因为我帮宜莲师妹采药,所以她送我匕首做为感谢。对,就是这样!”末了重重一点头,以加深语言的可信度。
池墨师兄那张英俊的脸庞忽然在面前放大,凑近了白简问:“师兄我想的是哪样啊?”
白简下意识往后退,身体一时没有平衡好,猛地往后摔去,在与大地做亲密接触的前一刻他还在想:幸好有师兄在旁边。所以当他坐到地上时觉得很迷茫,是师兄把他吓摔倒的,难道不应该伸出一只手做补救?当他抬头,看到笑吟吟站在一旁欣赏他坐姿的师兄时,却又找不出可指责的话。
“记名师弟你那样看着我,可是在责怪我没有拉你一把吗?”池墨倒是自己笑着问出口。
“不,不是。”他那敢怪师兄啊,白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反正今夜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地上滚了,也不在乎来几次了。
池墨再一次上下将白简打量个遍,随手将匕首抛给他,“外面很危险的,师弟还是快快回屋去吧。”
“谢谢师兄。”白简接过匕首,他其实很想说他住的草屋,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指不定外面还更安全呢,因为至少他可以往任意一个方向跑。
白简拖着脚步往屋里走,池墨忽然叫住他,“记名师弟,我叫池墨,相信下次见面时你就可以拿掉‘记名’两个字了。”扔下这句话的池墨,甩了甩衣袖,很是潇洒地走掉了。
白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摸着脑袋想,池墨师兄,这个名字怎么听着很耳熟的样子,他之前是绝对没见过池墨师兄的,那么,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呢?
生性迟钝的某人,直到洗过澡,又啃了几个馒头填肚子,就要上床睡觉时才猛然想起。池墨,那不正是司务长老的嫡传弟子,即使在核心弟子中也算突出的青霄派二师兄吗?
而他之所以听过这个名字,是某次本门发生盗窃事件,几个被传去主峰的弟子回来后,都变得神思恍惚,而在被问起去主峰发生什么事情时,全都变得一脸恐惧,被问急了,只哆哆嗦嗦吐出“池墨”两个字。
其实池墨在青霄派的名气很大,只是他虽然在此呆了六年,却一直是记名弟子,主峰那边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太过遥远。在别人未将他放在眼里时,他往往很难将对方记在心上,习惯性地听过即忘。否则,世上那么多的大人物,他如果个个都要记住,岂不是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
主峰霄峰,青霄大殿。
青霄派掌门道胤真人端居正位,几名长老分坐两旁,听之前那名年轻男子禀报今夜情况,池墨依旧面带笑容,袖手立于男子身后。
“弟子带众师弟寻着血迹追过去时,发现血迹顺着西北边的树林消失,因天黑找寻不易,所以弟子决定先回来禀明师尊,待明日再遁迹追查。”
“嗯,你做的很对,即使你能仗着修为高深不惧,也应考虑一起去的同门,不令同门师弟轻履险地,是你作为大师兄的责任。”道胤真人轻捋胡须,微微颔首,显然对自己徒弟的表现很满意,只是依旧不忘趁机说教两句。
“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训。”
他们在这上演师徒间的和谐,大殿里有人不耐烦了,右手边第二位满脸虬髯胡子的中年人瓮声道:“掌门,你训徒弟有的是时间,现在是妖兽现身伤人,我们该拿出办法来。万一妖兽逃到俗世中害人,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语气甚是不耐,道胤真人还未做何表示,他旁边的人已经训斥道:“司药长老,不可对掌门无理!”
司药长老怪眼一翻,不客气道:“我又怎么无理了?就你们整天瞎整些虚礼,本来三两句话能交待清楚的事情,非得扯得跟裹脚布般,又臭又长。”
旁边之人表情一滞,圆睁双眼,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被气到了。司药长老不服气地与他对视,两个大叔级的人物便在这青霄大殿里大眼瞪小眼起来。
“扑哧”一声,大殿里唯一的一名女子掩嘴笑了起来,女子看起来顶多三十岁,一双丹凤眼似乎总含着笑意,却会在你转过身看不到的一瞬间转为凌厉。女子两相打量着对面两人,脸上表情似无奈又似好笑,“司器长老,你又不是不了解司药长老的脾气,哪回议事,他不会无理个一两回?他向来如此,偏你每回都要跟他较真,不是白白逗我们开心吗?”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司器长老不干了,立马转移目标,怒视女子道:“我青霄乃修仙大派,自然要讲规矩,一切依礼而行,你作为门中司事长老,怎可在大殿嬉笑?这成何体统!”
女子的笑生生咽住,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她怎么忘了这司器长老完全是个老古板,凡事都要依礼而行?本来只要看戏就好,何必开口惹祸上身。
“好了,我们是在商讨妖兽一事,刚才屠离已将情况说明,诸位可有什么看法?”左手首位的男子温和开口,一句话便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
“司务长老说的极是。”道胤真人淡淡说道,端坐椅上,神态一派威严,将目光落到池墨身上,问,“池墨,你说那妖兽是猾褢,可能确定?”
池墨踏出一步,对道胤真人行过礼后,恭敬答道:“回禀掌门,根据白简描述,确是猾褢无疑。且我与大师兄赶去时,都曾听到过一声吼叫,那样的叫声,只有猾褢才能发出。”
道胤真人的目光转向屠离,屠离点头道:“正是。”
司务长老皱起了眉头,摸着下巴道:“这就奇怪了,猾褢皮坚肉厚,非普通兵器能伤。白简一个记名弟子,怎会有那样的利刃?池墨,你试过那白简,当真一丝灵力没有?”
“是的,师尊。弟子当时故意将其绊倒,白简不仅毫无灵力,连一名练武之人的应变亦缺乏。弟子问及匕首来历时,他说是一名叫宜莲的女弟子所赠,弟子观其颜色,认为他所说皆应属实。”池墨神态恭敬,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分毫,与其师还真有几分相似。
司药长老突然想起什么,“白简?听瑛华提过几次,似乎颇擅识药。对了,”猛地一拍大腿,语调高了几分,“那不正是几年前被拣回青霄的孩子吗?”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司事长老说道,却又感到有些奇怪,细致的眉毛微挑,“怎么这么多年,那孩子一直只是记名弟子?一点灵力也无?”
“没有灵力,靠匕首刺伤并能将猾褢吓退?要说是这白简运气太好,还是这妖兽本就是惊弓之鸟?”司务长老敲着扶手,脸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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