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回去后,林书言做了一顿所谓的“丰盛大餐”与白简一起庆祝,其直接结果是导致白简发誓从此再也不吃林师兄做的任何东西。
其实想也知道,像青霄派这样大的修仙门派,门中之人绝大多数已经不需俗世中的食物,只有少数入门浅或修炼法门独特的弟子才会有食物的需求。想想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修炼上,谁还会在意烹饪,林书言在没什么天份却无师自通情况下做出的东西,味道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个师兄,虽然话多了一点点,八卦了一点点,煮的东西难吃了一点点,但在教导师弟修炼上还是个好师兄。晚上时,林书言很耐心且细致地传授白简法诀,与青霄派其他法诀不同的是,按照这种方式修炼,不用积聚灵力,却同样可以达成修炼的目的。追求大道的路千千万万,这一条走不通,可以另走一条,只看你有没有走下去的勇气。
按师兄的说法是,只用按照这种方式修炼下去,就可以“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
白简倒没想过要修炼成什么样,只是从睁眼看这个世界时就已经身在青霄派,已经有一条所有人都在走的路摆在面前,所以,他也就跟着走下去了。
到了晚上,白简开始按照林师兄教他的方法修炼。刚开始时,跟他修炼之前青霄派的法诀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好在他六年来已经习惯,没有动静是正常情况,若法诀一运暴出什么灵力来,那才会叫他吓一跳。
随着时间流逝,白简慢慢进入一种空寂的状态,周身的一切都感觉不到,听不到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对身外之物无感无识。而在他身体的各处经脉里,有一丝很弱小几乎不可见的细线在缓缓流动。这些细线相互碰头后便汇成一线,继续慢慢流动,这种速度非常慢,甚至有些细线流着流着会忽然断开,然后便再次全无动静。
见过雨水下在干涸的河床里吗?刚开始时一滴一滴渗入地里,只是浸湿河床,等到雨水越积越多时,慢慢在河床上聚成点,然后无数的点接触后汇成一条细流开始缓缓流动。
无数的光点又开始汇聚在白简身上,只是这一次有了些不同,一些光点在碰到白简的身体后没有再停下,而是直接飞入了他的身体!光点的加入,使得白简身体里细线的流动稍稍加快。
第二天一早起来,白简在院子里迎着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有一种能抵挡一切的感觉,要是现在让他去打妖兽,绝对没有二话。
“哎哟,师弟,精神状态很好呀,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林书言抱着一大堆东西进院子,几乎挡住了整个视线,目光跳过那一大堆东西看到白简,还很有闲情的调侃他。
白简看到他抱着的东西时一呆,脸上神情古怪,他眨了眨眼,问:“师兄,你将这些破烂抱在怀里做什么?”
“破、破烂?”林书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瞪了白简一眼,没好气道,“我说师弟,不懂不要乱说好不好?这样会更加显得你笨你知道吗?而有的时候即使懂了也不能说,因为那样才能显得你很有深度!”
白简直接省略当没听到,跟着林书言进了屋,看他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在了床上,撑着下巴在一旁欣赏,脸上不无得意。再看看床上那些东西,白简刚才称其为“破烂”还真没辱没了它们。什么缺了口的剑,脏掉的手帕,半截子衣袖,被弄断的铁链,甚至还有一个咬过的果子,白简直看得叹为观止,也不知林书言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竟然没一件完好的,真是难为了他。
只是林书言自己自我感觉良好,那一堆白简眼中的破烂在他看来却是宝贝,眼里亮晶晶的,就差流口水了。
“师弟啊,你看到这些残缺的物品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起啊?”林书言一边搓着下巴,一边试图唤起白简与他产生同样的感觉。
白简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的那堆“破烂”,然后很诚实地摇摇头。林书言没有气馁,再接再厉,“师弟你仔细看看,要发挥你的想像,比如你看看这把剑,”林书言将剑举起来,指着那个缺口,语气跟那些摆小摊极力推销自己货物的小贩一模一样,“这是一把剑,这是一把不普通的剑,因为,它在这儿破了一个口子,它为什么缺了一道口子呢?在这把剑身上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是有着凄美的爱情还是悲壮的英雄豪情?”白简木然听着,面无表情。
林书言放下剑,换上那把铁链,“看看这铁链,精铁打造而成,可是这样的铁链居然会断成几截,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了?还有这截袖子,这袖子的主人是谁?他是在什么的情况下失去这一截袖子的?还有——”
“师兄你慢慢来,我出去采药了。”白简声音没有起伏地开口,转身往外走去。
“哎呀,师弟你别走啊。”林书言忙放下铁链,一把抓住白简,“我正要讲到关键处了,关键时刻,你怎能离开?!”
白简抬脚,作势欲走,林书言干脆双手扯住他的袖子,嘴里唉声叹气道:“好好好,我不说那么多了。”然后语气一转,眼睛直钩钩看着白简,有几分引诱意味,“可是这截袖子是大师兄的,大师兄的事情师弟你也不想听吗?”
白简动作一顿,扭过头来看他,“屠离师兄?”
“是啊,”林书言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放开白简的衣服,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这可是大师兄三年前留下的一截袖子,我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会收的,之所以收集这截袖子,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嘛。师弟你听都不听我说完就要走,实在太伤师兄我的心了。”
白简双眉微皱,隐隐有青筋跳动,他觉得自己能忍到现在没有崩溃,实在算得上是功力深厚了,极隐忍地用平静语气对林书言说道:“师兄你想要说什么?”
林书言本来还想再拿骄一下,不过目光瞟到白简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快到极限了,遂不敢再挑战白简底线,语调恢复正常,“这是三年前,大师兄跟一只妖怪决斗时留下的。”
说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简,等他的反应。白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林书言瞪他,白简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林书言垂下脑袋,终于承认面对这个师弟时他引以为傲的煽情功夫宣告失败,不论他怎样煽情,完全引不起情绪上的共鸣嘛,遂有气无力道:“三年前大师兄才十九岁,但剑道已有小成,一次外出历练时遇到一只妖怪,一人一妖打了起来,大师兄以一只袖子的代价重创了那只妖,这在本门当中实属少见。”
“为什么?”白简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林书言欲哭无泪,无力地抬起头看着他,“大哥你告诉我你在青霄派待了六年是假的,或者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妖怪哎,不是师弟你打死的妖兽,而是已经可以变化人形的妖啊。长老们出手都不一定杀得死,何况是初出茅庐的一名弟子!”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没办法,白简实在是太让他有挫败感了。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最挫败,只有更挫败,注定了他今天的打击是没有底限的。
“可是大师兄不是很厉害吗?那他能打过妖怪又有什么奇怪?”白简问得很无辜,因无辜而显得尤为理直气壮。林书言咽住,偏过头去,无语,泪流满面。
白简望着莫名其妙陷入低迷情绪的林书言,凑近两步,奇怪问道:“师兄,就算屠离大师兄打败妖怪只留下一只袖子,这说明了大师兄很厉害,可是你留着大师兄的这截袖子又是干什么用的?”
林书言猛然转过头盯着他,白简被吓了一大跳,看到师兄神情激动,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师弟你这句话终于让我们进入正题了。”白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像一直东拉西扯不进入正题的始终是师兄自己好不好。
林书言三两步蹿到床边展开那半截袖子,声音又开始高亢起来,“师弟你看这截袖子,从手肘处断开,断口并不平滑反而有许多丝线,这证明袖子不是被利器削断,而是扯下来的。在战斗中扯下一个人的袖子这又说明了什么呢?第一,速度,可以瞬间靠近敌人;第二,攻击方法单调,撞、撕、拉、咬等都是很原始的攻击手段,更贴近本能,这说明这只妖能化人形不久,所有战斗方法更像是本能。第三,这第三不仅说明大师兄速度快甚至胜于妖,更说明大师兄的反应能力也是一流的,否则失去的就不单一截袖子,而更可能是一只手臂。”
白简呆呆地张着嘴,看到那些字一个个从林书言嘴里流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师兄居然能只靠一截衣袖就分析出这么多东西,而且听起来都好有道理的样子,这跟他平日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林书言还在侃侃而谈,神情渐渐转为严肃,“这里的东西都是人类跟妖交战后留下的,或者是经过妖手的。像这枚果子,就是被一只妖怪啃过的,我们可以根据果子被咬的缺口来研究这只妖的牙。其实我真正的兴趣是通过与妖直接或间接有关的资料来研究妖,俗话说的好,只有你真正了解敌人,才能打败他。我通过这些东西,知道每只妖的特点,判断妖的攻击手段,这样即便是普通人遇上了妖也不是全无办法。”
听到这里,白简忍不住赞叹,“没想到师兄原来也有这样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啊。”
“啊,被师弟你看穿啦。其实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好,只不过呢,我这人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其实我还喜欢研究人的内心世界,尤其当他处在一些比较特殊的环境中时。比如说师弟你诛杀那只妖兽时的心理活动,六年来你第一次穿上青霄派正式弟子服时的内心独白,再比如……”
白简面无表情打断他,木然转身,“当我没说。”
“哎哎,师弟你别走啊,我还有好多都没说呢,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枚果子是从什么样的妖怪嘴里夺下的?你难道不好奇这条铁链为何断成几截?你——”林书言半张着嘴,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只见房门大开,白简其人已然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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