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轻轻吹起素色帷幔,因着书房西边打通了墙壁,能清晰地瞧见外处白山阔海,师徒俩盘坐在地板上,宋起鸣给小白手臂上安药膏的时候,几片雪花静静飘落在他眼睛上,既白看久了,又忽然掩嘴咳了一声,依旧安静地盯着师父。
宋起鸣则是一脸沉思的表情,替他清理完烫伤,盖紧药瓶盖子后,才淡淡抬眼,直到瞧见了徒弟左脸下巴那处狰狞的旧伤疤,良久,才笑道:“听小白的意思,这是要亲自给我选师娘了吗。”
沈既白道:“是。”刚说完这么一个字,却觉得自己满嘴浑身的口是心非,他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回答,做了那么多年的沈既白,最后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浑身不舒服,他静了良久,忽然问宋起鸣,“师父想要成姑娘吗。”
宋起鸣往茶杯倒口热水,推到了沈既白面前,又倒了杯给自己,对于怎样回答宋起鸣并未多想:“小白,这种事并不是想要不想要,而是喜欢不喜欢,若是成姑娘喜欢我,我又喜欢成姑娘,那今日这桩便是美事,若是我们都不喜欢对方,那今日小宴相等于普通的仙道交流会。”
沈既白心里想得越来越糊涂,只觉得喜欢是那种单纯的,他也喜欢师父的那种喜欢,小白迟疑道:“那师父喜欢成姑娘吗。”
宋起鸣瞅着徒弟越来越迷糊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为师今天讲的这段话,等时机成熟你自会明白,至于我喜不喜欢成姑娘……师父觉得这种问题还是不要讲给你听比较好。”宋起鸣欢喜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怕把你带坏。”
沈既白慢慢鼓起了腮帮子:“您和我爹一样,都说等时机成熟才会明白,那若是时机没成熟,我岂不是一直不会明白。”说罢,像是受气的小娃娃一般固执地站起来,作揖道,“弟子还有功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留下一脸懵逼的宋起鸣,他抬手磨蹭磨蹭下巴,神色万般苦恼道:“这台词不大对劲,这对话也不大对劲。”
系统:确实有点出路,可能是您语气问题。
宋起鸣哈声:“我语气怎么了,你特么别从鸡蛋里挑骨头,老子以前可是暴躁型人设,如今被你逼得都不知道怎么用脏字儿骂人了。”
系统:您骂我骂得挺起劲。
宋起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他扯来脚旁边的棉被裹紧全身后躺了下去,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嘀咕:“这年头小白都对我有脾气了。”人钻进被窝里后像条毛毛虫似的挪来挪去,最后总算找了个好地方眯了。
系统:解封任务可以开始了噢。
宋起鸣没吱声。
系统:宋起鸣先生?
系统:宋起鸣?
宋起鸣在被窝里破口而出:“特么谁爱干谁去干,老子不乐意了还!”
系统:……
那会儿,正在卧房里认真阅读古籍的沈既白冷不丁打了喷嚏,他摸摸鼻子,继续阅读。
初雪后的三个月里,宋起鸣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师门里,传教徒弟们一百七十八种剑谱心法,有时偶尔还会借着黑夜偷溜出师门,赶到凡间某座大城吃酒赏美人,等隔日回来的时候,沈既白便见到了浑身醉醺醺的宋起鸣。
“师父,这种天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会生病。”其实沈既白说过了他不止七八回,但宋起鸣每次都不听,说吃酒了舌头才能尝出味道的硬道理。
沈既白拖他上榻,又给他裹上棉被,声音淡淡道:“师父,你这样子,成姑娘就不会喜欢你了,就算你喜欢成姑娘,成姑娘也不要你。”
宋起鸣嘴里支支吾吾道:“谁说成姑娘……成姑娘不会喜欢我,我喜欢成姑娘,成姑娘当然也喜欢我……”说罢,昏昏大睡。
沈既白嘴巴紧紧抿着,伸手恶作剧似地捏了捏宋起鸣的脸颊:“既然喜欢人家成姑娘,师父也不该这样醉醺醺的。”说完,他心里沉甸甸的,堵了三个月的大石头,依旧没有放下,反而越来越沉了。
翌日,孔老所教授的穷理正心修己治人,沈既白也已将这些道理理解通透,今日他早早结束功课,提着大扫帚吭哧吭哧地跑到殿前清扫落叶。
曹月璞刚睡醒,哈欠连连地走出来准备吃点什么,惊讶地看见殿前那几条大道小路的枯叶都被人清理成小堆,彼时刘祖望正与沈既白盘坐在廊道地板上,吃着热茶点心。
“有吃的为什么不喊我!”曹月璞像是浑身打了鸡血似的冲到两人中间坐下,瞪眼瞅着两人,“说好的有吃的喊我,你们两个偷吃鬼!”
刘祖望把手上的糕点吞完后,才悠悠解释:“月璞,我可不敢惹你的起床气。”
“那也应该喊我。”曹月璞已经迅速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点,嘴巴呜呜道,“五师叔做得果然好吃,可比我家那位老狐狸做得忒棒了!”
沈既白手上捧着热茶,意识神游般地望着远天边迷离扑朔的光芒,他吸了吸发堵的鼻子,道:“昨日师父教授的剑谱练得怎么样。”
曹月璞叹息道:“其实我根本不会玩剑,小时候提剑差点戳了我爹爹的命根,我爹气得火冒三丈,让我以后不许玩剑,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敢拿了……师父也知道这件事,只要求我练练体力,会点猫爪功夫出去济世救人就行了。”
沈既白道:“会点功夫也是极好的,若是日后你遇到危险我们也不用担心。”
曹月璞笑道:“师兄,平日里其他弟子都说你面无表情的,可难接近了,若是你能多笑笑,其他人肯定都来与你讲话。”
沈既白又吸吸鼻子,他摇摇头:“那样太麻烦。”
“啊?”
沈既白淡淡道:“和你们讲话已经够麻烦了。”
“……”曹月璞那个表情,说不上来的微妙。
刘祖望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曹月璞不可思议地瞪着小四:“沈既白说的你们,包括你,所以小四你笑啥么。”
刘祖望停了笑,点点头,又拿手抹抹眼睛道:“师兄们有所不知,我笑点很低,平日里的冷笑话我都能乐得半天。”
曹月璞古里古怪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啊。”刘祖望嘴里喃喃,又想起小时候他在爹爹阿娘怀里的时候,爹爹和阿娘经常喊他小四啊小四,难过的时候多笑笑就不难过啦。如今他不大记得爹爹阿娘的面容,唯有这句话记得真切,“……可能是因为我爹娘的缘故吧。”
董然端着五师叔刚做好的糕点回来了,他将食盒放在地板上,人也跟着盘坐下去,曹月璞还是挺饿的,急匆匆地打开食盒,里面菜肴糕点的味道立马露了出来。
沈既白刚吃了一块绿豆糕,就听董然默默讲起叛贼普陀音来了此地,同行的还有唐门道大弟子唐瑜靖,如今人都在主事殿内:“师父也在那里。”
沈既白已经站起身:“你们慢点吃,记得练功,我出去一趟。”
曹月璞瞧着老大离开长乐殿的背影,嘴里嘀咕道:“小白这是要去哪。”
刘祖望道:“怕是去了主事殿。”
此次唐门道带了百人队伍进入此地,麒新门的弟子有些慌张失措,都谣言唐门道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麒新门这块宝地了,还有的弟子说:“不怕!有师爷爷师父师叔们那样强大的仙人,怎么可能会被唐门道得逞!”
沈既白安静路过,想起在不破城内,唐瑜靖普陀音他们为了得到鬼令不择手段地杀人灭口,此番前来铁定是为了招军鬼令。
他心下不安,直到了主事殿,便听得唐瑜靖在里面信口雌黄地说道:“陆老前辈,您有所不知,当初我在不破城掉了一件宝贝物件儿,东找找西找找就是寻不到,想来想去,就听我家一个弟子讲,说是您家三徒弟拿了我的宝贝,所以前来讨个说法。”
沈既白攥紧双手,挺有一种冲进去打唐瑜靖的冲动,不光沈既白有这样的想法,但凡是听了这句话的麒新门弟子,都挺想把唐瑜靖那张烂嘴打烂的。
陆成华道:“请问瑜靖仙人丢的是哪件宝物。”
唐瑜靖哼道:“您老就不用知道是哪件宝物了,如今我师父,也就是如今唐门道门主让我来次讨个说法,若是不能交出来,别怪我唐门道不留情面。”
陆成华笑道:“唐门道宝物众多,如今又不肯告知我宝物何名,这叫我陆某如何帮您。”
唐瑜靖傲慢道:“直接问问您的好徒弟不就行了,不破城一行,他借着我方战力同行,最后关头竟然偷了我的宝物。”
陆成华道:“这话说的,瑜靖仙人单凭一面之词便污蔑我徒弟,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旁座的普陀音冷笑道:“怎会是牵强,陆仙人,这明摆着事实,请喊你家那位宋起鸣出来做做对证,要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说罢,便看到站在众弟子堆里的沈既白,普陀音愤然指着他,“你也是同伙,把他给我抓过来!”
沈既白被唐门道弟子捉到大殿中央的时候并没有反抗,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古怪,若是不破城的鬼令真是个假的,那么真的会在哪里,在师父哪里吗。
普陀音指着他道:“当初就是这小子装作小仙与我们同行,说!唐门道的东西在哪!”
沈既白淡淡道:“普陀仙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招军鬼令乃不破城圣物,何时变成了您家唐门道的。”谁都没想成沈既白竟直接将那件骇人的宝物说了出来,唐瑜靖闻言脸色大变,站起来的时候连茶案都掀倒在地:“你倒是很大胆子!那鬼令是你们能动的吗!”
“唐门道好大场面,怎么有空光临麒新门这块穷地儿。”所言之人就是宋起鸣,他从大门口的人堆里悠悠走进来,视线瞥到被抓跪在地上的沈既白的时候,神色冷了冷,他笑了声,“唐瑜靖,普陀音,没想到你们的待人之道,还是这样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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