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钩

    祁浔挑了挑含笑的眉眼,半威胁半挑.弄地问道:

    “以后还敢不敢瞪我了?”

    唐窈听罢,心知她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与祁浔拧着来,绝对讨不了好处。

    她默不作声地垂了眼,算是服了软。

    奈何今日的祁浔似不想这般轻轻放过,捏在脸上的手不肯松开。

    “回话。”

    唐窈下意识地抬头又瞪了他一眼,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嘶,还瞪!”

    祁浔手上加了力道,唐窈忍不住蹙起了眉,她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将愤恨的目光撇到一边,咬牙切齿道:

    “不瞪了!”

    祁浔这才得意洋洋地松了手,还颇为好心地替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随后,也不管几要气地发抖的唐窈,径直出了彼姝堂,上朝去了。

    而这一切被一众小丫鬟看在眼里却觉得两人真是浓情蜜意,夜里缠绵悱恻还不够,晨起了也要打情骂俏几句,心里更加羡慕了。

    唐窈几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怒意,但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她今日还有要事等着她去做。

    傍晚,日薄西山的时候,唐窈像往常那般出了彼姝堂,在府里走动着。这一月以来,她虽然看似漫步目的地闲逛着,却是把府里的路线摸了个遍。

    此刻她刚从彼姝堂出来,正走在一方蜿蜒曲折的小径上,两侧是苍郁挺拔的寒松,昨夜的积雪尚覆在枝头上,现下已是傍晚,天冷了下来,积雪消融得并不快,偶尔一两滴化开的雪水滴在唐窈身上,她也不甚在意。

    融开的雪水滋浸入松木之中,四周弥漫起泠冽的松香,顺着清冷的风飘入人的鼻中,令人心旷神怡。唐窈纵目览着,却不得不承认,这冰雪连天的北国风光也并不逊色那烟雨江南。

    唐窈正想着,忽而听见前头有些响动,只是这小径蜿蜒着,寒松高挺蔽目,她看不见人,一时好奇便抬步走去。

    “殿下!海东青欸!”

    怀辰仰头喊着,激动得几要跳起来。

    “拿弓来。”

    祁浔顺着怀辰的话仰头看着,只见一只白羽间灰的海东青展翅盘旋在天际,也是颇为惊喜。

    怀凌迅速递弓箭过来,祁浔娴熟地拉开了弓箭,弓弦被紧扣着的食指拉开绷紧,羽箭插于其上,锐尖在白雪的映衬下泛着寒光,祁浔凝神对准了空中那只海东青。

    正在此时,祁浔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踩着积雪的声响,脚步很轻,还有些偏快,祁浔听了出来是唐窈,她比一般的女儿家走路要快些。转目望去,果然见唐窈从蜿蜒的小径之中走了出来,一身流云纹浅紫色袄子,干净利落,只领口处雪白的狐毛衬得被冷风吹得有些红的脸庞愈发可人,她整个人脚步生风地从两排带雪青松中渐渐显现出来,颇有清冽绝尘之感,祁浔看得有些失神。

    待回过神来,再朝天上望去,只见那原本展着阔翅在天际盘旋着的海东青已有飞走之势,他仓促间重新对准了这鹰,倏地松指,箭矢凌厉地朝天际射去,疾速的锐箭反射着寒雪的白光,晃得唐窈忍不住眯了眯眼,再睁眼时,那支羽箭堪堪擦过海东青的羽翼,却是射偏了,只两片白羽悠悠然地从空际落下。

    唐窈看着,忍不住将红唇一弯,低低哂笑了一下,颇为嘲讽地朝祁浔看去。顿觉晨起的气恼消了不少。

    可怎耐祁浔耳力惊人,听见这低低的一声讥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得像松枝上裹了些冰碴子的积雪。他将手往侧面一展,怀凌会意,又递上了一根羽箭。

    祁浔再次搭弓,这次对准的却是站在寒松下的唐窈。

    唐窈先是心头一惊,却觉得祁浔不是因为一时之怒要杀了她的人,心头渐渐松下,转瞬一想,却忍不住蹙眉,若不是她今日所做之事被他知晓,这才起了杀心?

    唐窈也不躲,冷冷看着祁浔。无论祁浔是吓唬她也好,想杀她也好,不是躲避能逃得了的。

    身后的拾翠、映碧此时也跟了上来,见状也俱是骇了一跳。

    祁浔两指一松,箭簇飞速朝唐窈袭来,那骤然松弛的韧弦嗡嗡地颤动在祁浔耳侧。

    果然。唐窈见那射来的箭明显是偏的,心头松了口气,知道他不过是要吓她一下,心中轻嗤,不过转瞬她便笑不出来了。

    利箭“蹬”地一声射进一支松杈上,青翠细密的松针随着剧烈抖动着的枝头颤栗着,那抔枝头上带着冰碴子的积雪便扑簌扑簌地兜头盖了下来。

    寒雪湿了唐窈的衣袄,有些还顺着雪白的脖颈滑了进去,骤然的寒意让唐窈忍不足打了个寒颤,却终是难压心头怒火。

    混-蛋!

    方才他便是故意的!故意恶作剧了一场,本就是冲着那抔雪去的,偏生她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着那抔积雪落下。

    唐窈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俯身抓了把雪朝祁浔用力掷去。

    祁浔堪堪一侧身便避了过去,将手中的弯弓递给了怀凌,朗笑一声,得意地朝唐窈挑了挑眉,这才扬长而去。

    那般爽朗的笑声倒像是捉弄了小姑娘后皮闹洒脱的少年郎,未经风霜,不染沉忧。

    怀辰本就看不惯唐窈,如今更是转过头来冲唐窈得意洋洋做了个鬼脸,不过被瞥见了的怀凌拎着领子拽着跟上了祁浔。

    于是,小径上便只剩不知是因寒还是因怒而发抖的唐窈,还有反应过来替唐窈拍打着冰雪的拾翠、映碧。

    ***

    祁浔在书房里正斜靠在椅上,回想着唐窈方才那傻乎乎的模样,再想想她那分明怒火滔天却要生生隐忍不发的样子,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有趣且解恨。

    他真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尤其是在榻笫之间。每每她都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任君采撷的模样,可偏生骨子里要强,非要紧抿着娇唇不肯让他顺意。他见状则从不怜香惜玉,非要逼得她服软出声,才肯给她缓和。好在唐窈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姑娘,那纤腰虽细,看着不盈一握,却是韧劲十足,无论他落下如何的疾风暴雨,她都能游刃有余地消受着。最有趣的是,每每她那软绵的身-子便诚实地感受到快意,事后她回过神来却羞恼地把自己缩在被褥里,怎奈颊上那不肯示于人的绯红娇怯早被他尽收眼底。

    待利用完她,好生看管着,将她关在这桓王府一辈子也不错。待到那时,细作一除,羽翼一折,谅她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再烈的马,他也能给驯好了。

    祁浔这般想着。

    怀凌此刻一进书房,便看到了祁浔那笑眯了眼的样子,一时有些怔愣。怀凌长久跟在祁浔身边,对祁浔颇为了解,知道他虽在人前时常会笑,却在独处时很少会笑,更不会笑得这般直达眼底,连眉眼都染了层旖旎春光。

    “殿下。”

    祁浔敛了敛笑意,循声看向怀凌。

    “方才暗卫来报过了,今日一整天唐窈都与往常一样,晨起傍晚出来逛逛,其余的时候都窝在房里,并未见有什么动作。她真的会上钩吗?”

    昨夜本就是祁浔为唐窈设下的局。为了怕唐窈怀疑,故意压低了声音,待唐窈压不住好奇,支起了棉帘,却早被怀凌的余光扫到了,暗中朝祁浔递了眼色,于是两人便适时地将要说给唐窈听的话讲了出来。

    “上不上钩晚上就知道了,她也没那么傻,急到在白日里动作。”祁浔不以为意,指扣案沿,心里确信这唐窈绝对会忍不住咬上来。

    关心则乱。

    再聪慧的人都逃不掉。

    ***

    夜晚,祁浔照例来到了彼姝堂,唐窈听到声响,也赌着气连看不不肯他一眼,她此时正点着烛灯在案头捧了本书,祁浔进来的时候她刚巧翻了一页,偏了偏头,一副手不释卷的模样,只留给祁浔一头被松松挽起的乌发。

    祁浔不过在心底嗤笑一声,也知她是那要强的性子使了起来。若说她不识抬举,却偏偏也算是个识趣顺势的人。若说她能屈能伸,可偏偏又拗不过自个儿那身硬骨头,非要吃些苦头才肯软下几分。

    “窈儿莫不是要考状元,这般挑灯夜读?”

    他抬步走到她身后,恶作剧般忽地扯下她束发的玉簪子,一头青丝拂落,映着盈盈烛光,淡淡馨香扑鼻,祁浔猜着她应是刚沐浴过,一时心躁意动。

    青丝滑落下来,遮了眉眼,唐窈知道她今日这书算是看不成了!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自己捧着书卷不理他,他便扯下簪子让发丝迷她的眼,让她看不成!

    唐窈这几日还真是被他磨出了些好脾气,知晓若她作出愤怒情状,只怕这人会更加得意。她压下乱窜的心火,冷笑着转过头来反唇相讥:

    “若妾真考上了状元,也算是光耀了殿下的门楣,殿下该与有荣焉才是。”

    祁浔被她顶了回来,却也不恼,弯了弯眉眼,便猝不及防夺下了唐窈手中的书卷。

    合书一看,原来是一卷陶渊明的文集。

    祁浔嗤笑一声,“我竟不知副使大人喜欢这等避世逃祸之辈。”

    这般称谓,便是意在调侃了。

    唐窈一把将书卷夺下,狠狠瞪了他一眼。祁浔这般入世争权之人不喜出世的陶潜,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先贤被他说成这副模样,她焉能不怒。

    “夏虫不可语冰。”她冷冷一句,起身欲走。

    那一记嗔视被祁浔收入眼中,勾唇道,“好窈儿,不守信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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