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419号房间

    新星历712年，银河系第二象限。

    夏登帝国第九区，小行星带。

    在位于某颗A级狩猎星上的小旅馆内，有一个银发的少年正在酣睡。

    “叮叮——”

    一则消息在通讯器光屏上跳动着。

    “一大早的，谁啊——”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摸索着伸出被窝，看也不看地随手戳了戳光屏，点开语音播放功能。

    “来我房间，419。”

    “……”

    这条留言的内容，似乎有些劲爆。

    一大早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曾经将古地球语修到满分的叶之博翻了个白眼，觉得对面要么是个满嘴口花花的衣冠禽兽，要么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星际网骗。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眼窗外一成不变的黑天，懒洋洋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准备再睡一会儿。

    “叮——”

    就在他即将拉黑对方的前一刻，一条新的信息出现在对话框的最下方。

    【龙雀】：//2000信用点，一次付清。

    嗯？

    银发的少年把脑袋探出了被窝。

    2000 信用点，意味着500管营养剂，100瓶牛奶，60根棒棒糖。

    要知道他一个月的救济金也才250信用点，也就是一天两顿营养剂。

    长期陷入财政赤字的贫民窟少年可耻地心动了。

    他试探着回复道：“需要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对面的回复来得很快。

    【龙雀】：//我需要先试一试你的身手，如果满意的话陪练单子可以长期。

    【龙雀】：//这只是定金的一部分，钱不是问题。

    哦——等等，陪练？

    哦……他确实在星网上的虚拟格斗场兼职接单，做着陪练和代打的私活赚钱。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定金——的一部分！

    钱——不是问题！

    那还等什么？

    叶之博往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现对方虽然是个新客户，但是担保金交得极高，并且指名要求自己陪练，顿时觉得干劲十足。

    “好的老板没问题，马上就来！”

    他兴奋地倒回床上，轻扣右耳的黑宝石耳扣，带着激动亢奋的心情呼唤自己的智脑“星珀”。

    “星珀爸爸，连接虚拟格斗场——我要去赚奶粉钱了！”

    “好的——四筒碰！小之博等我两分钟喵！”

    一道十分有磁性的男声从耳扣内传来，低沉又好听，就是尾音拖着奇怪的卖萌腔，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响声。

    这只黑宝石耳扣是他的智脑“星珀”的载体。

    作为银河系人工智能光脑的高端定制款，“星珀”各方面性能都堪称完美，就是加载的性格模板过于丰富，简而言之就是十分有个性。

    星珀自叶之博出生起就绑定在他的精神海深处，在他觉醒精神力后就被自动激活。

    这些年相处下来，星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叶之博的半身。

    这位高度智能化的光脑星珀与叶之博十分合拍，为他这些年干的各种非法交易保驾护航，擦屁股扫尾不留一点漏洞，堪称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最佳拍档。

    爱你哟，星珀爸爸。

    “我也爱你哟小之博，今天的牛奶喝了喵？”

    一只银色渐变短毛猫由精神海内踱步而出，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来，停在叶之博的面前。

    短毛猫眨巴着自己琥珀色的大眼睛，尾巴在叶之博的脚背上一扫一扫，看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要撸，要抱抱。

    嗯，他的智脑星珀，可以在精神场的作用下于现实世界具现化，是一只又肥又懒爱撒娇还爱玩的大胃王猫。

    叶之博蹲下身一把捞起短毛猫，揣进怀里随手撸了两把。

    “先去赚钱，回来再喝。”

    他举起星珀的爪子摇了摇，神情很认真。

    “我们的口号是——”

    一人一猫异口同声道。

    “武运昌隆，财源滚滚！”

    ******

    叶之博登陆星网账号“沉星”，进入虚拟格斗场。

    419号房间，他的客户正背对房门站着，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那是一个年轻的Alpha男性，身形高挑挺拔，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衬得他肩宽腰窄，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充满力量，肌肉匀称不显眼，身材比例极佳。

    乍一眼望去看着有些瘦弱，但以叶之博的经验来看，对方绝对不可小觑。

    顶级Alpha，精神力天赋至少S级往上。

    五阶天赋者。

    很强。

    “你来晚了。”

    那人转过身，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黑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零碎的发丝垂落耳边，在动作间扫过他苍白的脸颊和殷红的嘴唇，俊美宛如画中人。

    叶之博有些惊艳，然后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用的星网账号“沉星”经过信息加密，遮掩了原本的外貌。这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考虑，另一个方面也是因为他的长相实在太没说服力。

    无他，实在是叶之博长得太美。

    尽管叶之博才刚刚成年，还没有进行分化，但他非常确信自己一定会分化成一个顶级Alpha。

    然而身为一个超A预备役，他不仅身高严重不达标，那副精致漂亮的外貌也是绝无仅有，令人惊艳。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Alpha。

    在小行星带这种三教九流混作一堆的法外之地，这份美貌带来的麻烦委实过于沉重，日常让叶之博感到难以承受。

    现在他终于见到一个貌美得能跟自己一拼的Alpha——

    叶之博有些感动。

    更不用说这个貌美如花的Alpha还是个土豪，顶级的精神力修复液就被随随便便地扔在一边。

    只需要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就可以让叶之博突破卡在第三阶已久的瓶颈。

    这样的肥羊客户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叶之博感动极了。

    “下单的时候说好了五阶以下都可以接，怎么你只有三阶？”

    一道质疑的声音让叶之博回过神，只见肥羊客户一脸狐疑，显然很是不信。

    “老板你放心，我的信誉可是全虚拟格斗场皆知的，可以先试用再给钱，不满意全退。”

    天赋者越阶挑战确实很难，但他是特例。

    叶之博熟练地应对着每一个新客都会有的疑问，脸上的微笑完美又标准。

    对面的大客户又打量了他一阵，这才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对方微微一笑，毫无预兆地骤然发难——

    一只骨骼匀称，白皙精致的手轻飘飘地伸出，绵软无力仿佛没有任何力道，却在瞬间来到了叶之博的眼前——

    好快！

    他后撤一步，左手向前直直击出一拳。

    “嗡——！”

    拳掌相交，刚烈的力量对拼激起强烈的气流，叶之博闷哼一声，倒退数步，后背重重撞上坚硬冰冷的墙壁。

    他的左肩已经彻底失去知觉，无力地塌落在一边，可叶之博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眼中亮起惊人的战意——

    龙雀的下一击已经来到眼前！

    “砰——”

    叶之博在瞬间暴起，将强袭而来的龙雀反手重重抵上墙——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目光狠狠绞住彼此，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厮杀。

    半晌，叶之博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你的刀不错，但是这把刀不行。”

    一柄短刃横在龙雀颈间，反射出冰冷的刀光。

    对方的目光落在刀刃上，流露出一抹可惜的意味。

    “你的身法差了点，不过掌法倒是不错。”

    叶之博也笑着开口，眼中是遇到劲敌的浓烈战意。

    他微微偏头，避开龙雀贴在自己颈侧的手掌。

    一缕发丝从他耳边滑落，被龙雀的掌风生生切断。

    两人同时默契收手。

    “陪练时间是每周二、四晚上8点到10点之间，有变化我会提前通知你。”

    龙雀端理了理纹丝不乱的衣物，慢条斯理地坐回沙发内。他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就连声音也依然又清冷又简洁。

    “定金已经打到你的账上，剩下的费用周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标准的帝星口音，带着世家贵族特有的优雅语调和轻缓的气音。

    还是个大贵族。

    叶之博保持着矜持又不失热情的微笑，看起来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他对客人的身份背景通通都不在意，隔着星网，对面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老板放心，一定包您满意！”

    在信用点入账的美妙声音中，叶之博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星网。

    ******

    银河系第二象限，夏登帝国第九区领空边界。

    一个小型舰队从跃迁点出现，直奔第九区主星的方向。

    被围在中央的主舰舰身印有金色的龙形纹章，正是夏登帝国皇室的标志。

    “深空号”，帝国太子李瑾深的星舰。

    星舰主控室内，李瑾深退出虚拟格斗场，随手抹去了“龙雀”在星网的痕迹，转向自己的光脑：“夏达，还有多久能到第九区？”

    淡金色的短发扫过他修长的脖颈，深绿的瞳孔中目光沉沉。

    很显然，李瑾深持有的星网账号“龙雀”也经过加密处理，遮掩了外貌。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真身下场。

    “二十三个小时三十八分钟之后，舰队将降落于第九区主星的市政厅广场。”

    夏达清冷的嗓音与她的主人如出一辙。

    “如果您希望更快到达，可以走外域通道，从第三象限的边界进入第九区，请问是否需要调整航线？”

    “不，不用了。”李瑾深摇头，深绿的瞳孔中像是压抑着极深的风浪，“按照原定计划行进。”

    星舰的控制台微微闪烁，屏幕上闪过雪花般的信息流。

    “航线保持不变，切换回自动驾驶，正在——嘀——！！”

    夏达冷静的声音忽然一乱，随后整个指挥室在刹那间被刺目的红色闪光照亮。

    “警告！受到不明来源攻击，星舰受损百分之四——”

    陌生的舰队在下一瞬突然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不由分说便直接开火。

    漆黑的宇宙被骤然点亮，炮火轰击不停，帝国的舰队寡不敌众，难以招架，频道内传来连续急促的汇报声，耀眼的火光中李瑾深却只是默然不语，满目冷寂。

    “……舰队受损程度百分之六十，主舰受损程度百分之十五。”夏达冷冰冰的报告声在指挥室内响起。

    “全体撤退，按原定计划避入第九区小行星带。”李瑾深两手撑住控制台向前倾身，切入频道冷静地下达命令。

    “‘临渊’计划第二阶段启动。”他的声音坚硬又冰冷，带着钢铁般不可违背的意志，“战士们，星海与你们同在。”

    下一刻，收到命令的护卫舰一反常态地四散逃逸，将主舰彻底暴露在了炮火之下！

    “深空号”牢牢钉在原地，在刹那间被炮火吞噬——

    主控室内的灯光接连灭去，一片漆黑中只有控制台仍然闪烁着金色的微光。那微光照射在李瑾深神情漠然的俊美面容上，没来由地令人心惊。

    “主舰受损程度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

    “警告！已失去大部分功能！警告！”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瑾深终于轻声开口：“启动自爆程序，倒计时一分钟。”

    接着他微微抬首，呼唤道：“夏达——”

    金色的能量流从天而降，覆盖在李瑾深身周，逐渐实体化。

    “自爆程序已启动，倒计时一分钟，59，58，57……”

    一驾微型星舰蓦地出现，李瑾深坐进驾驶室，从主控台侧面打开的通道内向后舱而去。

    “5——4——3——2——1——”

    在倒计时跳为“0”的刹那，他也从“深空号”的尾部悄然滑出，在爆炸的火光掩护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星海。

    “准备进行跃迁，目标第三象限边界。”

    李瑾深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宇宙，脸上露出放松的笑意。

    摆脱了身后的尾巴，他的部下也已经成功潜入第九区深处，此行的一切都很顺利。

    接下来只需要——

    “警告！检测到传奇级别天赋者出现，危险程度判定——极危！”

    几乎就在夏达示警的下一刻，有一道目光隔着数万光年沉沉落下，极度危险的感知让李瑾深猛地僵住，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李瑾深的心头突然划过一抹极其不详的颤栗。

    他在下一秒骤然回身，飞快地探手去取指挥台边的缓和剂——

    “敌——袭——”

    夏达的警告在同时骤然响起。

    来不及了——

    厚重可怖的信息素在下一刻淹没了他。

    “唔——”

    李瑾深支撑不住跌落在地，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着，汗水在一瞬间布满了额头。

    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可这轻描淡写的味道却如同滚油中浇进的沸水，将李瑾深的神智彻底拖入爆裂的边缘。

    “不——呃啊——”

    “检测到信息素失衡，γPo5指标异常，Alpha信息素显著下降——”

    夏达冰冷的声音在星舰内不断响起，越来越急促。

    “警告！Omega体征即将出现——警告！Omega体征即将出现！请立即服用缓和剂！”

    “呼——该死——”

    李瑾深伏在地上，被沉重的信息素压制得动弹不得，他的手指痉挛似地微微蜷缩，在痛苦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自己的信息素失衡症只会因为压倒性的信息素而爆发，知情者寥寥无几……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传奇天赋者……究竟是沉星海的哪一位？

    李瑾深墨绿色的眼中一片冰封。

    与沉星海合作对自己的储君下手——

    帝国那些人难道是疯了吗？

    随着Alpha信息素的消退，李瑾深体内的信息素浓度开始向Omega转变，甚至让他被迫进入了情热期。

    巨大的麻木感攥住了他的神经，李瑾深竭力想要保持清醒，却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他勉力维持住仅存的理智，断断续续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启动应急预案……弹出逃生舱。”

    “……外貌调整至2号模型，夏达……回……回来——”

    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星舰内的光亮也黯淡下来。

    一片寂静中，只有一道女声冷冰冰地响起。

    “确定弹出逃生舱——”

    “目的地，第九区小行星带。”

    淡金色的光芒由星舰浮现，涌向昏迷的李瑾深，逐渐覆住他的全身。

    “精神体回归，切换人物模型——”

    淡金色的短发逐渐拉长，被染成墨色，深绿的瞳孔微颤，缓慢变幻成了浅淡的灰蓝。

    微妙的变化发生在李瑾深的五官各处，最后组合成一副完全不同的相貌。

    “人物模型调整为——”

    “2号模型，商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