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晴王府有两件新事发生。
第一件事就是,仙帝欲给晴王加封称号并肩王,晴王称愧不敢受,和仙帝你来我往地拉扯了半天之后,最后决定不封并肩王,这份赏赐又给了顾听霜。
顾听霜今年已经封灵均王,雪妖的事情已经赏赐过了,而今没有什么突出的功绩,这份赏赐不好给,恰好宁时亭往上报了西洲最近半年的民事纪录,把所有功劳都给了顾听霜,仙帝便以灵均王研制出返魂香之名,赏了顾听霜许多珍贵的宝物和法器。
这同时也意味着,从今年起,灵均王府和晴王府就要上供返魂香了。
宁时亭之前配的返魂香,有一大半都用去调了返魂香水,赠与西洲生病的人所用;后来晴王府民事堂的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找宁时亭求返魂香,供不应求。焚绿每天和宁时亭在香阁调香,几乎日夜不休,能用震檀却死香替代的,都用却死香替代;实在替代不了的,就继续用宁时亭的毒鲛血调配返魂香。
现在又多了贡品的项目,宁时亭手腕上的伤就没停过。
他本来受伤后就好得慢,可是不添新伤,旧伤的血凝结后又滴不出血来,只能每次再开一道口子。
听书很心疼他,拼了命地翻典籍,学知识从不用功的人,居然静下心去读药理和香谱,想要找出一味能够替代毒鲛血的药物,但是都没能成功。
毒鲛的体质很特别,不仅仅因为鲛人是最有灵气的一个族类,返魂香发挥作用时,鲛人的灵气可以压制万毒的毒性,克住干扰灵气复苏的环境,而返魂香中其他药材的毒性在点燃后,也会被毒鲛血中的毒素相应克制住,药性上,毒鲛血一守一攻,不会随返魂香燃烧而消失,而是浸润在香药的里面,用来沉底奠基。
再找出一个类似物,难上加难。
听书也跑过来问宁时亭:“为什么,老早以前,第一个配出返魂香的人知道用毒鲛血?有那么多毒鲛吗?”
宁时亭彼时正在慢慢地包扎手臂,烛火摇动下,显得手臂苍白细瘦,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藏在袖中后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宁时亭思索了一会儿:“起初是没有那么多毒鲛的,应该是初代的返魂香主找齐了其他的配料,只差最后一味药来锁住其他的药性,需要能克化返魂香中的毒,又能以灵气催动返魂香作用。我想,一开始也不会想到用毒鲛,那些人当初……用的应该是人,所以有了药人。”
听书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宁时亭继续说:“只是药人活下来的太少了,即使有,寿命也会大大缩减,许多人连二十岁都活不到。所以慢慢的,有人会开始寻找一些比普通根骨的人灵气更高一点的族类,比如凤凰,比如鲛人。凤凰生性高傲,数量稀少,更是被上天庇佑的一个族群,要猎得一只凤凰并不容易,而鲛人……鲛人生性安静避世,从不会和外族相争,也没什么武力,一旦被人盯上,只能束手就擒。如果想要逃跑,那么就割掉鲛人耳化出双腿,来陆地上生存。但是陆地上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啊?为什么会不好过?”听书听入迷了,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过来找宁时亭的重点。
宁时亭说:“鲛人一族柔弱美丽,天性单纯,容易被人欺骗。我常常听人说,九洲认为鲛人是绝色,但其实我们在族内的时候,都不太有这样的意识。一旦到了陆地上来,鲛人就会变成被人疯狂争抢的资源,无论男女。”
听书慢慢地懂了:“我知道,野的冰蜉蝣也会被抓回去高价拍卖。”
说完后,他突然很紧张地看着宁时亭:“那幸好当年王爷捡回了公子,不然公子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王爷今年过年,会回来看公子吗?”
府上和他亲近的人,包括焚绿,宁时亭都将他今后将扶持顾听霜的事情和盘托出了,坦白之后或许会直接和晴王作对。
唯独听书,他还瞒着没有说,只让他不要成天到晚地去惹顾听霜,以后长大了要和顾听霜相互扶持的。
上次雪妖一事中,顾斐音在送走听书一事中扮演的角色,宁时亭也没有办法告诉他。让听书知道,顾斐音打算用宁时亭的命挡灾?听书一定会去涉险,杀晴王。
他才十三出头,实在是太小了,宁时亭也不想他这么快地涉入局中。
故而听书对于顾斐音,依然心怀感激。
宁时亭终于给自己的手包扎好了,安静地笑:“还不知道呢,最近府中的书信都是殿下在打理,我们去问问殿下?”
听书过来拉他的手:“那走嘛,你不要再做返魂香了,我们去找小狼玩。”
宁时亭说:“今天血放得有点多,不知道香气能不能盖过去,如果殿下问起来,你就替我打打掩护。”
听书撅起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那好嘛,我就说我帮公子杀了一只鸽子。公子不让殿下知道,不让殿下心疼,就知道来让听书心疼。”
宁时亭看着他,微微笑了,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摸摸他的头。
贡品一事不是仙帝的命令,而是这次上次给顾听霜的宝物下来之后,宁时亭自然想到的。
现在顾斐音和仙帝之间关系虚虚实实没有定数,上次之后,顾斐音仿佛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凡是烫手山芋统统甩到顾听霜这里冷一冷。一个拥有荣华富贵、无上荣宠的废人儿子,顾斐音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挡箭牌。
他不受仙帝明显带着试探意味的隆恩,转而赐给顾听霜,也是一荣俱荣。
按照孙凤给他的消息看,顾听霜自从病后一蹶不振,坐实了废人的名号,这也让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宁时亭对顾斐音的想法一清二楚,对于仙帝那边亦是一清二楚。
顾斐音试探过顾听霜,仙帝也要试探顾听霜,想看看传闻中这对父子不合的消息是否是真实的,更要看一看顾听霜的能力,能否作为替代晴王的一个新生势力来进行扶持。
这种时候,中庸才是最好的。
他能想到,顾听霜更能想到。在他还没有出声提醒的时候,顾听霜直接闭门谢客,说身体还没好全,需要有一段时间休养声息。
他在灵兽观干出的惊世骇俗的大事,还有雪妖之变中立下的功业,民事堂……这些事情带来的光环与热度随着时间流逝,也在被人慢慢忽略。晴王府也开始慢慢地恢复成和从前一样,不热闹,但也不至于太冷清。
韦绝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
宁时亭最近又很少见顾听霜,因为顾听霜又开始拼命修习九重灵绝,并且开始把他的事情都抢过去自己做。
从奏折应对、局势分析到民事堂处理,顾听霜亲力亲为,并且在培养金脊背当他的副手。府上人都以为顾听霜新招了人在身边,而顾听霜大有把金脊背培养成第二个宁时亭的意思。
宁时亭越来越闲,有时候心里也会小小地嘀咕一下,不知道顾听霜又在搞什么花样。之前是躲着不见他,后面是一见他就跟丢了魂一样,现在倒是好不容易正常了,又开始对他过分关照热情,比刚和他交心时更加热情,宁时亭也有点招架不住。
现在他咳嗽一声,顾听霜都会立刻去让人蹲冰糖雪梨,亲自盯着他喝下去;偶尔有一天睡个懒觉没能早起,立刻就对他嘘寒问暖,并且一定要他去休息,重一点的茶杯都不许他碰。
宁时亭在他的关照下,经常感觉自己不是一个臣子,而是一个怀胎十月的妇人,备受呵护,这让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所以这次贡品的事情,他也事先告诉了其他人,一定不能让顾听霜知道。
他带着听书去书房看他,顺手给顾听霜捎了几块雪花酥,给小狼带了一点零食。
过去一看,小狼不见了,只剩顾听霜在庭院中闭目养神。
听见他的脚步声,顾听霜睁开眼,偏头看向他:“鲛人,你来了。”
宁时亭把食盒放在他身边,微微一笑:“殿下今日修炼得如何?”
“还行。”顾听霜说。
宁时亭一凑近,他突然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直觉敏锐地让他皱起眉头:“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
听书在旁边立刻接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在公子面前杀了一只鸽子,拔了鸽子毛当引香的染线,大概是沾染上了气味。”
宁时亭则环顾了一圈儿,问:“小狼呢?”
顾听霜提到这只小肥狼,又开始冷笑:“你自己问它。”
宁时亭顺着他的视线往上一看,发现小狼被吊起来绑在了银杏树上,已经睡着了,还在往下滴着哈喇子。
宁时亭给它做的大红袍被扒了,过了这么长时间,这只小肥狼的毛居然还没长起来,稀稀拉拉的一大片,冷风这么直灌着,也不知道冷不冷。
宁时亭“哎呀”了一声,说:“这样怎么行呢,殿下。不管咱们小狼又犯了什么错,我们大狼不计小狼过,好不好?”伸手就用暗器割断了绳子,随后接住了掉下来的小狼,抱进了怀里。
顾听霜欲言又止。
宁时亭回头看他时,他又挪开了视线:“随便你,鲛人。”
宁时亭哄狼的话就这么几句,还当他不知道。哄小狼时就是小狼不计大朗过,过来找他求情时就是大狼不计小狼过,幼稚得可以。
小狼被这么一抱,醒了,睁开眼睛后,一见到宁时亭就钻进了他怀里更深处,并且开始嗷嗷哭嚎。
宁时亭听听书打听了事情经过,这才知道是小狼耽于剃毛后舒适的生活,居然一下子不愿意再长毛了,毛但凡有要长出来的意思,它就摇着尾巴,叼着小刀,屁颠屁颠地去威胁菱角给它剃毛,菱角要是不肯或者泄露,它就咬他。
本来小狼用这招混了很多天,直到被顾听霜当场抓获,这才吊起来惩罚示众。
宁时亭又笑了半天,抱着小狼又是哄又是摸摸的,顾听霜看得十分不顺眼,但是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你过来,就看这只猪来的?”顾听霜问,“就没什么别的想跟我说?”
宁时亭想了想:“确实是过来,找殿下问一件事的。最近府中可有晴王殿下的信件,今年过年,晴王是否会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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