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玄一道长, 晚辈无意冒犯,但是这件事真的不行,不管您这个功法有什么妙用, 就心理这关,晚辈过不去,亦溪她也过不去。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实在抱歉。”
到底是玄字辈的道长,玄一听了云安的拒绝便止住了话头, 脸上没有丝毫怒意, 只是略蹙了蹙眉, 目光中划过一丝失落。
“也好, 若是云施主信得过, 大可以向贫道倾述心中的烦恼。”
云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道长也不必灰心,或许是晚辈和亦溪没有这份机缘,我相信道长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传人的。”
玄一勾了勾嘴角, 回道“多谢。”
云安叹了一声, 说道“其实,晚辈兜了这么一圈,是想问问道长您对同极之间的感情, 怎么看。”
“云施主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云安踌躇了片刻,她记得林不羡曾对自己说过, 虽然玄一道长的法门不被理解,但撇开这一点,她的德行很高, 道法超群, 担得起“玄”这个辈分。
而且, 玄一的确对自己的女性身份做到了守口如瓶,经过一番权衡后,云安开口说道“因为晚辈喜欢女子。有些事情压在心里无人分享,也没有遇到过和晚辈一样的人,时间长了有些寂寞。”
“若只是心中苦闷,施主何必舍近求远据贫道所知林四小姐品行俱佳,又是极其聪慧的女子,定能为云施主解惑排忧。”
云安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玄一一脸了然,说道“莫不是云施主的烦恼与林四小姐有关”
“算是吧。”
玄一想了想,说道“道经中有言,世有三十三重天,你我所处之处乃是婆娑界,此界之上下均有众生,各相各法,行行种种,在这一界世人所不解之事,放到其他界天或许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同极相合又有何不可呢再说林四小姐,贫道与四小姐之间有些渊源,林夫人每年都会带四小姐去清虚观斋蘸数日,贫道会单独为林四小姐调理身体,相处下来贫道觉得,四小姐虽然是深谙礼法的千金闺秀,但绝非教条之辈。不仅如此,四小姐还是一位难得的妙女子,她善于学习思考,还很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更明白什么是和而不同,也知道如何与观念不同的人安然共处。”
“那您说像她这样的女子,可能、我是说可能像我一样,也喜欢上女子么”
“为何不能”
“怎么可能这世道对女子诸多不公,世俗礼教将女子束缚的寸步难行,亦溪的肩头又扛着整座林府的兴衰荣辱,不容半片差池,她怎么可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云安几乎是低吼出了这几天压在心中的困惑,林不羡的挽留,在云安看来是一种“暗示”,虽然称不上约定,但至少也是释放了一种交往的信号,她们可是名义夫妻啊只要自己存在一天,林不羡就不能另行婚嫁,她都二十岁了,放在这个时代年龄已经不小了,除非她打算和自己假戏真做,不然把自己留下来做什么呢
在这样一个世道下,如果没有这层“夫妻”关系,云安并不认为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和林不羡相处。
玄一看着云安,问道“施主可曾听过,困兽则噬”
“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玄一怔了怔,答道“云施主此解,妙极。贫道以为,林四小姐绝非平常之家那种从不踏出宅门的女子。虽然不及云施主有这身伪装,行走于世来的方便,但自打林四小姐接掌家业以来,也接触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外人。云施主又是如何觉得世道对女子诸多束缚的还不是因为见识的多了,有了比较”
“算是。”
“那林四小姐又如何不能觉察到这一点呢特别是她与云施主如今朝夕共处,难道不会从云施主的言行中参悟什么吗”
“可我和她不一样,她肩上的担子很重。”
“正是因为如此,林四小姐又有多少光景在为自己而活呢出身难择,亲情难割,家业难舍,如重重铁围将林四小姐禁锢其中,或许唯有感情这一件事上,是林四小姐可以全全掌握,随心而择的事情了。”
玄一的话令云安沉默了。
玄一继续说道“施主与其如此困扰,还不如反过来想想,这值得二字。买卖也好,情爱也罢,除了血肉亲情,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脱不开这两个字。施主若问,林四小姐是否会喜欢上女子,不如这样想这世间是否有这样一个女子,值得林四小姐为之不顾一切。”
玄一的话,振聋发聩,云安的心犹如被重锤敲击了一下,云安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两个字,在云安的心里永远都有一套备用计划,自从成年后她便很少在把所有的“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谋划如果怎样那就怎样,如果不成,那就如何。
这样的自己,如何称得起“值得”二字
在自己想要林不羡“有所表态”然后再做思索的时候,可曾有过片刻为对方奋不顾身呢
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两个女子在一起,是用命来赌,自己当初不过是在河边洗了个脚就要被抓去浸猪笼,更何况是如此违背“伦常”之事
“谢谢道长,道长之言,如醍醐灌顶,令晚辈受益颇深。”
“有一句话,贫道要赠给施主。”
“道长请讲。”
“人生苦短,莫留遗憾。”
云安离开了玄一的院子,刚走到一半儿,便和一位家丁撞了个满怀,那家丁见撞了主家,满脸惶恐,脚下却不敢停,一边跑,一边高喊着“圣旨到,圣旨到。”
云安的心头一沉,怕是太子薨逝的消息已抵达洛城。
云安加快了脚步,向前厅跑去。
刚进了院门,云安便吃了一惊,林府的前院里黑压压地跪满了人,家丁丫鬟都安安静静地跪在院中,无人敢抬头。
云安的心亦狂跳起来,脑海中甚至闪过了林府被治罪的画面,她心忧虑林不羡,匆匆向正厅走去。
堂内主位正前方的位置,站了一位风尘仆仆的驿官,在驿馆身后站着几名洛城府衙的侍卫,他们的额头正中间都绑着一根三寸白布条,驿馆手中举着一封明晃晃的卷轴,林氏一家三口均跪在那人面前,见云安走进来,那人只是淡淡扫了云安一眼,并不发话。
云安朝那人抱了抱拳,走到林不羡身边,一撩衣襟下摆,跪了下去。
堂内的气氛很压抑,死寂一片,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云安快速地打开了vcr,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去拍摄那卷她“梦寐以求”想要记录在册的圣旨,而是调出了一张清单。
那是实验室为云安做的清单,连通着云安的空间,记录着云安空间的储存状态和目前空间里在存的所有物品。
云安将林不羡送的折扇踹到怀中,悄悄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拇指就抵在传感识别器附近,只要将拇指按在传感器上几秒钟,空间就能弹开。
云安迅速将清单扫了一遍,她的空间里有几件防身用的武器,可惜都是些冷兵器,还有几瓶防狼喷雾
短短的时间内,云安已经规划好了最合理的逃跑路线,她选了一瓶防狼喷雾,那个东西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且效果最好。
林不羡应该是跑不动的,好在她的体重很轻,等这些人中了招,自己可以扛着林不羡逃走。
至于林威夫妇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了。
自己剩下的时间还够不够把林家三口送到海外去
要是蓝星的科技再发达点儿就好了,自己的这个空间不能容纳生命体,不然让林府一家三口在里面挤一挤,何愁逃不出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云安感觉自己的头顶仿佛顶着千斤重,她不敢转头,怕失了礼法,连累身边的人。
终于,一阵衣袍抖动的声音传来,玄一道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无量天尊,贫道来迟了,还望恕罪。”
那驿官虽然依旧冷着脸,但看到玄一后眼神明显恭敬了几分,说道“陛下有旨,天师乃方外之人,特赐天师,站立听旨。”
“谢陛下。”
玄一一抖手中拂尘,捏了个法印立在胸前,以表尊敬。
驿官抖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薨逝,朕心大恸,念怀太子生前过往,堪当忠君克礼,重孝守仁,友爱兄弟,礼贤下士,乃国储之不二人选。太子薨逝,乃国之殇,高氏之不幸。朕欲为太子开三坛,设海会,宣召四海天师,高僧,及早入京。于内廷中,开道场,布法会,钦此。”
“吾皇万岁”
驿官卷起圣旨,从怀中取出一檀木匣,从里面取出一方金色令牌,双手递给玄一,恭敬说道“玄一天师,这是御赐令牌,凭此令牌可直入内廷面圣,各地州府不得阻扰。”
“多谢,待贫道收拾一二,尽快启程。”
云安松开了手,手腕上留下了几道白色的指印,好一会儿才回血。
她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云安转头看了林不羡一眼,对方竟也在看她,当林不羡看到云安略显苍白的脸和额头的汗珠时,眼中划过了一丝疼惜,碍着有外人在场林不羡也不好多作表示,只是扶住了云安的胳膊,二人一同从地上爬起,然后拉着云安站到了一旁。
传旨的驿官匆匆往外走,林威紧随其后去送,林不羡示意云安也跟上,她则扶着林夫人坐了下去。
林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是吓的不轻。
送走了驿官,林威的脸色居然比林夫人还难看,连话都没云安说一句就匆匆往回走。
二人回到正厅,林威严肃地说道“吩咐下去,府内所有艳色物件全部收起来,换上素色的,从今以后四十九天内的餐食也要合制才好。”
“是,父亲。”
林威沉默良久,也不知在思考什么,才又说道“闭门谢客,即日起一切事宜全停,林氏旗下所有酒楼,茶肆,客栈,全部歇业。只留下米面铺子,布庄,当铺,钱庄那几样不犯忌讳的,也要低调一些了。”
“是。”
林威叹了一声,说道“分家那边我亲自去,这些日子你们就好好待在府中吧,去吧。”
从正厅出来,林不羡和云安并排走在路上,一路沉默,行至僻静之地,林不羡停住了脚步,从袖口掏出一方绢帕,想了想还是将绢帕递给了云安,柔声道“吓坏了吧”
“谢谢。”云安接过了帕子。
“我也是第一次得见圣旨。”
云安站在林不羡面前,低着头,摊开手掌,苦笑一声,道“你瞧,我这手心里,都是汗。”
林不羡深吸了一口气,考虑过后,还是将手搭在了云安的手心里,若是放在从前,刚刚接到国丧的旨意,林不羡是万万不会如此的。
可她还是做了,想到云安“罪臣之女”的身份,心口便闷闷的,呼吸都不甚自在。
“别怕,我答应你,会在危机来临之前,先一步断了这份关系,送你出去的。”
云安的心口一抽,反握住了林不羡的纤纤玉指,入手冰凉,比平时还要凉上几分。
眼前的这个安慰自己的女子,也是害怕的。
“亦溪。”
“我在。”林不羡鼓起勇气,回握了云安的手,府中的情况她最了解,这条路本就鲜有人来,而且府中的下人们此时还在前院等待主家下令,更不可能有人了。
“我能抱抱你么一下就好。”
“好。”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下一瞬,便已置身到一个温热的怀中,独特的馨香之气萦绕鼻息之间,化为阵阵心安。
云安搂着林不羡的腰身,将鼻息抵在林不羡的肩膀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云安以为圣旨是要发落林府的。
可云安不知道的是林不羡也有同样的担忧,她以为是云安要被陛下斩草除根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两个同样通透的人儿,被心中的忧虑迷了眼,失了判断。
听到云安的叹息,林不羡抬起手一下下抚过云安的脊背,哄道“没事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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