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初江叙见到雁回的第一面, 雁回人就在台上唱的这台戏。
雁回是祖师爷赏饭吃,天赋异禀,加上有对他要求极高的严师, 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戏魂,在台上的一颦一腔都非常抓人眼球, 心绪跟着他走。
江叙那会儿不太懂听戏,也被雁回的姿态吸引着, 在台上绽放异彩的雁回拥有他自己的独特魅力,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使用手段把人带到自己身边。
叶悄目光里含了秋水“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他见江叙神色已经恍惚,微顿,继续唱“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 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叶悄不管江叙, 自己进了状态。但凡台下只有一个观众,有人听, 就得把它唱完。
一段戏落幕,叶悄静静地坐在旁边等江叙回神。他眸色清亮,随着结束已从戏中抽离, 而江叙久久走不出来,忽然入了戏,可能又在借着他回忆起往事, 神色依稀可窥见一丝震撼。
叶悄握了握江叙的手, 一言惊醒戏中人“先生喜欢吗。”
江叙侧过眼睛, 沉沉黑黑的看着, 似乎有千言万语,都化成隐约的一声喉间低叹。
“你先上去休息。”
看意思江叙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叶悄乖巧的点头,回房时心说他跟江叙的关系真奇怪。
明明做着情人间同居的名义,两个人却不上床不拥抱不亲吻,纯洁到不能再纯洁。还是江叙真的就打算跟他来一段柏拉图式的精神共鸣
叶悄抚着身上的绸衣,衣服像极了他跟江叙初见在玉兰树下穿的那一身,料子却比当时的那件好多了。江叙还真是什么都留着。
雁回当时可喜欢的一件衣衫,烂了缝补了穿,年年如此,旧了都舍不得扔掉,实在穿不出去就拿来当作睡衣穿。
雁回跟江叙离开小镇时带的行李就那么一丁点儿,还记着那身衣衫就带着,原来收在公寓里,如今不知道那些衣遗物随着雁回的离开去了哪里。
夜色在黑暗中蔓延,叶悄关了灯在房里突然就失眠了,不由自主的记起许多事。他摸了摸心口,其实早就放下了,只是看到江叙还没忘记而已。
薄雾中透出细微的天光时,叶悄一宿没合眼,他披好睡衣起身到客厅去倒杯水,刚下楼,就见沙发前背对他坐的身影。
江叙一样没睡,手边放了喝了半瓶的酒,杯子握在手里半倾斜,下颌冒出一层淡淡的胡茬,看起来状况似乎并没有很好。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叙转头看着他,叶悄说“能跟您一起坐么”
他走到江叙旁边坐下,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的方向亮出光线、
“先生有心事”
江叙这时才正眼把目光对着他“明知故问。”
别看叶悄年纪小,江叙知道他没那么简单。叶悄懂得勾出他的思绪,除了过去的那年,江叙很长时间没陷入这样的状态,但他有一点的甘之如饴,毕竟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因此叶悄的这些小动作他都一一放纵,享受畅快的同时也在受着凌迟,酒一饮,就更加的上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叶悄,这一瞬间真的有雁回还在身边的真实感。
叶悄说“先生喜欢我这样吗”
江叙开口“你会让我总是想到他。”
叶悄“听起来还不错,我也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江叙问“学了多久戏。”
叶悄说“跟师父起就在学,他对我恩同再造。”
叶悄一语双关,江叙应该听不明白,他口中的师父具体指的是谁。
江叙说“把墓园的工作辞了,去唱戏吧。”
他要叶悄这样说,难得的是语气里没有透露强硬的要求他必须去做的意思。
只要叶悄拒绝,江叙不会一再要求他去学习,只是觉得以他的资质天赋,如果埋没在不相关的工作里很可惜。
叶悄兴致盎然“先生要资助我学戏吗”
江叙点头“依你的年龄,也许还能去上学。”
但是一边上学一边唱戏可能会比较辛苦,江叙知道以前雁回为了唱戏每天练功有多辛苦的。
又说“我帮你请个老师,你排好时间在学其他的。”
叶悄说“先生既不睡我又对我这么好,真的只图那一点回忆”
他若有所指“人不能长久的活在回忆里,往事如烟皆浮云飘散,活着珍惜眼前人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叶悄没有更多的表示,点到即止,有的话说太白了会让人觉得他目的性太强。
天亮后叶悄收拾好东西送吴冬冬去了学校再去墓园辞职,他这份工作还没到三个月,三个月满期实习期,中间老伯对他关照有加,加上环境清静,如果不是实在不合适,叶悄非常乐意一直把这份工作延续下去。
老伯得知他有更好的发展,听完他辞职的缘由后非但没有难为他,还替他高兴,说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闯出去学,别小小年纪就跟他们这些年纪大的人待一起。
叶悄把剩下的工作交接完,江叙的司机就在门外等他,这人接他比接江叙还勤快,他问“先生呢”
司机说“老板在公司。”
他听了点头“麻烦您先送我到生鲜市场一趟,我想买点东西。”
叶悄带了许多食材回去,从青鲤湾到丹阳转眼就是三个月,已经入秋了,秋冬转交的季节他一直不太喜欢,而这个季节也是抑郁症频发的阶段。
叶悄目前情绪稳定,细想有挺长时间没真正的看过一眼属于这个季节的景色,安静又萧条,还有些孤独。
吴冬冬在客厅看了会儿动画片就来厨房帮忙,小孩子做什么都要参与,似乎这样做他们就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尽管毛手毛脚,叶悄也没把装满一腔好心热情的小孩儿赶出去,给他分配了些轻松地活儿。
江叙处理完工作,解开外套到楼上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也参与进来搭把手,叶悄意外的看着他,江叙淡淡的开口“给我也分一点活儿。”
厨房不小,可一下子站满三个人,叶悄微微不适,却没拒绝。
“先生帮忙把那边的黄瓜切了拌一下,”他指着洗干净的瓜果,“要这样切。”
叶悄雕出一点花样,放在摆盘里,再抬眼看江叙,询问的语气“可以吗”
江叙自然的接过他手上的刀,黄瓜在他手里一下子变成工艺品般的存在,做起来有模有样,甚至比叶悄雕的还要精细。
叶悄都忘记这人有着出色的厨艺了,他静静观望片刻,评价“先生很厉害。”
江叙目不转睛地说“我雕过石头。”
江叙说得石头指的是切出来的玉石,他喜欢那么喜欢倒腾这些东西,自然什么都学了一点,还学得有模有样。
叶悄假装不知“什么石头。”
江叙不答了,目光清淡“没什么。”
直到吴冬冬因为没有耐心地跑出去玩,江叙依然气定神闲的做着叶悄分配给他的活儿,后边几乎发展成叶悄在指挥,一桌子的菜大部分出自江叙的手。
叶悄看着满桌子的菜感慨“先生很高兴啊。”
江叙内心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散如浮萍的心慢慢的归聚收拢。
晚饭还没开动,江叙就有了倦意,他想睡一觉。
叶悄说“我送您上去,宵夜我备着。”
江叙的睡眠时间很少,无论是叶悄睡醒的最后一眼还是睡前的那一眼,江叙在他面前一直是清醒的状态,好像就没见过对方休息。
江叙说“上课的老师给你联系好了,”话一停,“如果你喜欢楚园,就送你过去那边学。”
资料跟联系方式都放在书房里,江叙被排山倒海般翻起的困意侵袭,他让叶悄自己进去拿,先跟老师联系看是否他的心意,三言两语交待完,灯都没开就进了卧室,留给叶悄一片黑暗的阴影。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患上季节性的感冒,叶悄出声提示江叙盖好被子。
他在门外等里面没动静了,伸手把门轻轻合上,转去书房把江叙留的资料拿走。
叶悄临出书房前突然绕回去看了半分钟相框里的照片,用手拿下来近看,抬头就见到放在相框后的一瓶药。
专用的英文字符叶悄看不懂,但这标识他见了太多次,又怎么会不知道它的作用。放在相框后的这瓶药是抗抑郁服用的。
他迟疑地拿下摇了摇,瓶子里的药已经使用过。
叶悄沉默,又若无其事的摆放回去,手里的相框物归原位置,叶悄看着他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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