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延表情出现微妙变化,可以称之为“好奇”。
至于羞涩,全然没有。
赤露出半身精肉的尤晏仿佛带着含蓄噱头的杂志图片,冯师延大大方方翻阅和打量。
她说:“你撩T恤的方式有点特别,可以再示范一次吗?”
此话一出,他的“一起洗澡”瞬时在露骨层面落了下风。
但冯师延的眼神,摆明是正儿八经的求知欲。
人家压根没调戏他。
尤晏说:“你自己试。”
冯师延把干衣服放好,揪住一边袖口,像模像样要尝试。
她这般坦荡,尤晏被“调戏”那点难堪也烟消云散,好整以暇旁观。
冯师延一边拉袖子,一边缩回手臂,但卡在第二步,领口太窄,没法一下子掀过去。
“我不行。”
尤晏看笑了,“傻子。”
冯师延重新伸出手臂,“不试了,我们洗澡。”
尤晏没听错。
我,们。
尤晏语带轻佻,“洗澡为什么还把衣服穿回去?”
冯师延看着他的眼睛笑,“等你亲自教我。”
尤晏忽地靠近一步,双手抄她腋下,把她抱上洗漱台。他两手撑在她身侧,鼻尖几乎相擦,肢体虽未接触,属于成年男性的荷|尔蒙却牢牢锁住她。
冯师延眼中那点玩闹之意消失,取而代之是对异性的审视,直白又虔诚。
尤晏一直就是一个帅气的男孩子,不苟言笑时显得冷酷无情,可当他一笑,仿佛整片麦田一瞬间变成喜人的金黄,特别阳光朝气。而这两年成熟在他身上沉淀,帅气蜕变成英俊,加之礼仪周全,这样一个人搁哪儿都鹤立鸡群。
冯师延为丰收的麦田着迷,低头衔取一颗麦穗。
麦田似乎受风所惊,向后倾倒。
冯师延嘴唇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她没追击,无奈扯扯嘴角。
那阵风忽然转向,麦穗朝她迎面拍来,麦穗的香味递进她的唇齿间。
虽然有过更亲密的关系,冯师延好像第一次亲近这个人,用一种温吞,柔软,而又令她食髓知味的方式。
冯师延很平静,没有心跳加速,不及第一次亲密时紧张。这份难得的平静,让她免受其他无用情绪的干扰,拨云见雾看见自己的真心。
在21岁所剩无几的这晚,冯师延和有好感的男人接吻了。
他吻她的时候,她更喜欢他,更想拥抱他。
而他们也这样做了,交换彼此体温,又不仅仅满足于此。
他们要像卯和榫一样紧紧楔合,轻易不能分开。
在好奇刚被打开的年纪,很难区分他们是喜欢这项运动,喜欢彼此年轻的身体,还是喜欢对方。
或许每样都有一点点,像一道菜里各种调料各掺一些,分量不多,才拌得出味道尚可的菜肴。
小别的这些天沉淀成剪刀缝隙的锈渍,剪刀叉开双刃,迎接尖嘴机油瓶的滋润。
幻想的绮色变成镜子中真实的色彩,激烈而浓重地融合。
身体差不多冷却后,冯师延和尤晏才一前一后进了淋浴间。
说是淋浴间,其实只有一道浴帘做干湿分离。
那只大蜘蛛还在原来的角落。
冯师延抬头望了眼,忽然问:“它会不会向我们撒尿?”
尤晏不禁跟着抬头,“会吧,不然屁股会爆炸。”
冯师延说:“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蜘蛛尿很阴毒,跟化尸水一样,浇人身上连骨头也没了。”
蜘蛛像知道有人说它坏话,动了一下,怎么看怎么像撅屁股蓄势待发。
冯师延又被惊着,把尤晏当盾牌往自己这边拉,缩脖子想躲他阴影里。
莲蓬头哗哗流水,尤晏把头发全往后撸,抹一把三庭五眼比例完美的脸。
他说:“放心,蜘蛛尿了有巨人替你挡着。”
“也是。”
冯师延觉得合理,不再去看蜘蛛,让尤晏递身后的洗发水。
结束旖|旎的两个人,忽然谈论起风牛马不相及的蜘蛛,多少有点煞风景,好像刚才只是一场翻篇的美梦,不曾出现在现实中。
但两人目光都在彼此脸上,没有到处乱瞄,倒也挺符合当下议题氛围。
尤晏说:“你可真没良心,知道我要挡‘化尸水’眉头都不皱一下。”
冯师延让他放好洗发水,躲开水到一边揉泡泡。
“蜘蛛又不会给我面子,我就是哭也没有用的。”
尤晏笑笑没再接话,往壁架找他能用的洗发水。当看见一瓶他惯用且没拆封的,微妙的安宁降临心头。
好一会,冯师延没听见动静,回头看他在干什么。
尤晏背对着她,两手分开一个大泡泡,一边一个,五指微屈,正在发功。
冯师延忍俊不禁,噗嗤出声。
泡泡正好破了一个。
她笑得更开怀。
泡泡彻底破没了。
尤晏一副让她欠债还钱的表情,过来捉她。
淋浴间本就狭窄,尤晏手长脚长,转身就从背后拢住她。冯师延不小心躲到莲蓬头下,眼睛给泡沫水浇得睁不开。
尤晏刚涂沐浴露,泥鳅似的一身滑不溜秋,身体记忆被激活,他动|情地给她拨开头发,勾过她下巴吻她。
低沉的声音蛊惑,“还来吗?”
冯师延说:“不管蜘蛛了?”
尤晏本来半饱不饥,给她一说,想到上面毛茸茸的摄像头,意念打消大半。
两人正正经经洗完下半场。
冯师延吹干头发,尤晏已经差不多给空调凉干。
她绕起风筒的电线,说:“我突然口渴,想吃西瓜。”
尤晏从手机抬眼,放下支在床沿的腿,扒拉人字拖起身。
“那就吃。”
冯师延说:“晚上你当我的‘厕所保镖’吗?”
尤晏应得像敲锣,“当当当。”
冯师延嫣然松松头发,跟在他后面出客厅。
难得假期,冯师延和尤晏不知不觉熬起夜,她继续看一本专业书,尤晏半躺床上打游戏。
尤晏玩几盘后,无聊侧卧支颐,“书有我好看?”
冯师延正翻过一页,捻捻页脚,“东西好吃也不能一直吃,会撑死。”
尤晏:“……”
冯师延回头问:“你要睡了吗?我可以用小台灯,或者到客厅。”
尤晏翻身面壁,“你忙吧。”
冯师延又“忙”半个小时,完成今日进度。厕所需要穿过黑黢黢客厅,冯师延喊尤晏作陪。
尤晏像保镖一样少言寡语,从厕所接她出来才说:“你妈妈如果一直在那里的话,有她陪着,你不应该害怕才是。”
冯师延感觉被敲打一下,回头看厕所木门,好像那就是旧家的门,她妈妈半夜倒在那里再也起不来。
一直到上床熄灯,冯师延又轻轻扣住他的手,说:“谢谢,我一直钻牛角尖,从来没人告诉我可以这样理解。”
尤晏并不邀功,随口应过。
冯师延补充:“但我还是不喜欢起夜,影响睡眠。”
尤晏警告性地回握两下,“今晚可能不起不行。”
冯师延问他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东西,她都带她去。尤晏说明天再告诉她。
冯师延还想说什么,他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她的唇,拇指按着下瓣,不给她再开口。
木屑遇火星,火焰重新灼烧彼此。
窗帘遮光不良,边缝漏进些许路灯光,明晦不清的房间里,两道黑影或似一对剪子互相剪着,或似划皮筏艇荡江过河,缠缠绕绕,形状难辨。
直到次日下午,尤晏才能清醒回答游玩计划的问题,只有三个字:“听你的。”
而离实践,又耗费三天时间。
冯师延和尤晏一直没离开小区,房门只在接外卖和丢垃圾时打开。
炎热天气给予蜗居一个完美的理由,两个人在小世界里纵|情私乐。
在不足尤晏家一个房间大的地方,人间距离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方一举一动被放大,细节让彼此快速熟稔。
冯师延和尤晏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可以简单聊天的特殊朋友。
比如,冯师延才知道尤晏浅度近视,看远处才需要眼镜。冯师延在阳台叫他一块看行道树上的鸟窝,尤晏看不清,回房戴上眼镜才出来。
尤晏的是一副无框眼镜,戴上去多几分斯文败类的痞坏,摘下一笑,那个阳光少年又回来了。
冯师延说:“原来你会摘隐形眼镜是因为这个。”
订婚那晚,冯师延的隐形眼镜还是托他帮摘的。
尤晏取下眼镜,原本面目还没立即恢复,带着点冰冷的坏劲。
“你以为我‘无证上岗’?”
比如,尤晏发现冯师延比较喜欢吃肉类,点牛肉面时会先把肉片全吃完,才吃面条。有时甚至要额外点一份纯肉。
尤晏问:“吃那么多肉,都长哪去了?”
冯师延比流行审美要偏丰|腴一些,体态健康有劲,是非常标准的身材。
冯师延嚼完一片,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这里。”
尤晏:“……”
第三日傍晚,林鸣真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冯师延随手点开。
男人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有点响亮,“这两晚出来跑步没碰见你们,上哪玩去了?”
尤晏从冰箱拿出一罐冰可乐,又放回去,重新挑一罐。
冯师延每一罐都洗好外壁擦干才放进去,没什么好挑的。
冯师延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发语音:“这两天作息混乱,就没有运动。”
尤晏关上冰箱门坐到她身边,冯师延习惯同一屋檐多出一人,对身旁没什么反应。手臂忽然给冰激一下,冯师延缩了缩肩膀,望向尤晏。
尤晏移开易拉罐,拉开拉环若无其事喝一口。
冯师延欠身盯着他的可乐,尤晏指型修长匀称,富有智慧感,红色易拉罐在他手中成了艺术品。
“我也想喝一口。”
尤晏板着脸,“自己拿。”
冯师延坐回去,继续玩手机,“算了,我只想喝一口,一罐太多了。”
尤晏冲她咬牙切齿,可惜冯师延看不见。
“怎么没见你给我发过语音?”
点屏幕的手顿住,冯师延看他一瞬,忽然凑近他的耳朵。
“冯师延给你发来一条新语音消息,请及时查收。”
气息直往尤晏耳朵里钻,热度捂红耳廓。
冯师延笑着坐回去,“发了。”
他把可乐罐递到她唇边,又气又乐——
“喝!”
冯师延刚想凑过去,可乐罐猛然一缩,阴影扑来,他柔软的嘴唇取代了可乐的位置,甚至飘出一个极轻极轻的音节:
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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