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邦还未成立的时候,宙域里的势力分布是混乱而交杂的。
各大势力分别占据着数量不等的行星,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相互争夺着资源星和矿脉,谁都想要牟取更多的利益,但又因为紧密相连的经济构造链,势力之间又相互制约,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孙家在当时就是一个小星系的主人,他们旗下拥有一支独立的军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家有皇位待继承。
孙修绍的父辈们正是联邦的发起者之一,当时的孙家联络了孔、顾等等各星球与星系的主人,这些星际殖民者有着异常敏锐的嗅觉和强悍的行动力,他们达成了共识,于是签订契约,达成了一个友好互助的联盟。
而这个星际联盟,就是如今联邦共和国的前身。
孙家的末代家主是孙修绍,当星际联盟传到他手中的时候,各家的经济链、贸易路和制造业都已经得到了大整合,共同的产业经济把所有家族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正如“修绍”这名字的寓意,孙修绍接过了父辈的责任和景愿,开始了军事和疆域上的同调。
而在孙修绍死后,他的继任者是孔秉承,孔秉承在政体与法制上打下了坚固基础,建立了里程碑一样的功勋。
星际联盟在孔秉承的手中正式变成了联邦共和国,已经趋于完善的经济军事自然而然地带来了政治统一,一个庞大的星际国家就此建立,在人类探索宇宙的进程中扬帆起航。
老家伙们对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们给予了沉重的期望,光从名字中就能窥见一二,不过不论是修绍还是秉承,他们都没有愧对祖辈的期望,只是孙家在联邦建立后消逝,而孔家却绵延传承至今。
当年在孙修绍登上家主位置时,他所面对的就是松散的星际联盟、复杂的星际纷争,以及老派势力的食古不化,当时的孙家比起“家族”来更像是一个“阀门*”,规则森严,尾大不掉,力量庞杂。
于是孙某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蓄谋改革,他要变更孙家的导向,从而调动整个星际联盟的格局。
而作为改革的第一步,孙修绍的动作很温柔,他选择发难的领域是孙家的养子制度。
每一代,孙家都会精心培养数十位养子,战争时代不缺无依无靠的孤儿,于是孙家就用严苛的制度从中孤儿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孩子,然后把他们送到主宅中教养,这既是培养感情又是建立尊卑,同时还能带来良性竞争,简直是一石多鸟的好主意。
而每一代的孤儿都会被命以类似的名字,他们将在名字末尾共用一个谦卑的名字,孙云适的祖父辈是“驺”,父辈是“弼”,他自己这一辈则是“臣”。
驺者,仁兽,贵胄们兼管驾车、相伴出行的侍从。
弼者,矫正弓弩的工具,提供助力的臣子。
臣者,奴仆,辅佐君王的官吏。
光是看着这些赠字就能知道孙家培养孤儿的真正目的,这是为人脉单薄的家主培养手足,家臣,与死士。
孙家在驯养人心上确实是很有本事,当年的孙家老宅里满是这些忠心耿耿的养子们,他们会为了孙家奉献一切,就连管家的女仆长婆婆都名叫“孙慧驺”,她终生未婚,却呕心沥血地把孙修绍和他爹拉扯大。
这样一个家族,其实是很恐怖的。
孙修绍为了终结这个制度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他用相对柔和的态度与老家伙们达成妥协,把孙家最后一名挑选出孤儿划到自己名下亲自培养,自此后孙家不再特意培养家臣,他们的孤儿院成为了正常的孤儿院,不再兼职人才培育所。
而这个最后一名孤儿,就是孙辅臣。
孙辅臣当年只有十五岁,而孙修绍则已经三十五岁了,要说他们是养父子其实也没有问题,但孙辅臣天生反骨,性情也是桀骜不驯,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捅所有人的肺管子,孙修绍自认为不能和一个孩子计较,倒地是认下了一个幼弟。
再之后……就是吐血的养孩子了。
孙修绍自己对叛逆期的孩子没有什么心理了解,他本人在这个年纪时已经失去了父母,责任的重担让他根本没想过叛逆。
而作为星际联盟的首席执政官,孙修绍要忙的事情是很多的,在私事上他还要应付不断的相亲,能分给养弟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因此孙修绍对他的弟弟并不了解,帮他照顾弟弟的人是管家奶奶和他父辈的一位养子姨母。
等到孙修绍发现他这个弟弟了不得的时候,孙辅臣已经闹出了天大的篓子——在学校念书的孙辅臣,折断了他同学的腿,并且打破了另一个倒霉蛋的脑袋。
孙修绍:“……”
哇哦。
*
孙修绍是在姨母的告罪下赶来学校的。
这所学校也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一军)的前身,此时它还是星际联盟军事学院,招收所有联盟出身、通过考核的青少年,而它现在也不是一所规范的后世大学,它的培养周期是六年,孙修绍、孔秉承和顾清都在里面混过。
名叫孙善弼的养子姨母愧疚极了:“……是我没能管束好辅臣,他的性情太偏激了,不过是同龄人之间的口角而已,竟然闯下这样的大祸,还惊动了您!”
“别这么说,善姨,我是这个孩子的监护人,我应当是第一责任人才对。”孙修绍安慰她,“这孩子交给我吧,正好这一段时间我有空。”
此时孙修绍的第二任未婚妻刚和他告吹,在私人领域上孙修绍确实空出了一些时间。
善姨闻言更忧心忡忡了,她用一种骄傲自豪又想不明白的眼神看着孙修绍,比看着亲儿子更甚:“可这世上怎么有女孩儿能拒绝您呢?”
孙修绍苦笑:“缘分未至,这话以后就别提了。”
善姨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是。”
安抚了善姨后,孙修绍带着她去了校长办公室,联军大的校长也是一位门阀后代,他在见到孙修绍亲自莅临时甚至都不敢坐下。
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外就只剩下几只毛头小崽子了,惹祸的孙辅臣当然在,而与他起冲突的人也不缺,断了腿和破了头的送去医院了,但剩下的也没好到哪儿去,各个负伤挂彩,鼻青脸肿。
孙辅臣当时也只有十八岁而已,半大的孩子全身上下没一块整洁干净的地方,他身上的青紫血迹比其他孩子合起来的都多,乱糟糟的头发都被薅秃了一块,这惨状简直一言难尽。
可就是这幅惨烈尊容,在孙辅臣肿起的眼眶下,他的双眸却像是寒锋一样直直逼视着孙修绍,没有丝毫躲闪。
虽然这并不是孙修绍第一次见到他的义弟,但在这样的背景下,这确实给孙修绍留下了关于他义弟的第一个鲜明的印象记忆。
简直就像是……一只斑秃的小狼。
打架事件的来龙去脉很快就厘清了,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几个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因为不服气干了一架而已,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孙辅臣是以一胜多,而且那群组团来恁他的小子里还有一个刚分化的alpha——就是被打破了头的那个。
这群小子全部都是顾家的人,孙修绍很快就等到了当时顾家的主人顾清,两人抽了支烟的功夫这事儿就算和解了。
顾清在当时已经是三大军团的实际指挥官了,他的地位差不多是军部第一人,他对孙修绍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意味。
在孙修绍还是联军学生的时候,顾清和他是非常好的朋友,但自从两人学成毕业后却逐渐疏远了,这种相互疏远还不是孔秉承那种,而是顾清在单方面回避孙修绍——他对孙修绍的态度非常公事公办,他们的私人交集在顾清的排斥下彻底断裂了。
一开始孙修绍当然是想要重修旧好的,但顾清却连一个回复都没有,这样的次数多了,孙修绍也就放弃了。
既然顾清没有私交的意愿,他孙某人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也没什么意思。
校园里的打架只是在长辈的层面和解了,但在孩子的圈子里这事儿还没完,但这一点孙修绍和顾清都不会去管,他们相互致意后就离开了联军大,各拎各崽,各回各家。
孙修绍带着孙辅臣坐到车上,他们直接回了老宅,一路上孙辅臣一句话都不说,直到抵达了老宅中的医疗区,他的双眼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孙修绍,丝毫不掩饰自己桀骜不服的气性。
一个注定要成为家臣的孤儿不应该有这个眼神,要是换了孙家的任何一人看到都会对此大肆批评,甚至要设法打断这傲骨。
就连孤儿出身的孙善弼也是这样想的,她的脸上虽然挂着温柔的笑意,但眼神却已经明明白白写出了她的顾虑。
“家主……请恕罪,是我失职了。”孙善弼低声道,“我的教育方针存在一些问题,我会适当更改。”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车厢里却像是惊雷一样。
孙辅臣很清楚地明白他会得到什么惩罚,但他仍然不示弱,他毫不犹豫地把恶意回馈给孙善弼,他的视线甚至逼得孙善弼短暂地撇开了头。
“不用了,让我来吧。”孙修绍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辅臣毕竟是我的弟弟,交给我就好——善姨,让我们单独聊聊吧,我带他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孙善弼微微躬身,随后快速地离开了医疗区。
孙修绍推开医疗舱:“来,躺下吧。”
孙辅臣倒是没有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乖乖地躺在医疗舱内,接受各种检测,孙修绍拉了拉检测单,确定这孩子受到的都是皮肉外伤后才松了口气。
“挺厉害啊。”孙修绍笑道,“顾家那几个小崽子都不弱,里面还有一个alpha,你是怎么打赢他们的?”
孙辅臣坐在医疗舱的舱板上,还是那种捅破天的眼神,还是那耿着脖子沉默的死样子。
只是他此时已经被医疗舱做了初步的伤口处理,凝固喷雾几乎染白了他所有的肌肤,乍一看上去像是一个石膏人,还挺逗乐的。
于是孙修绍又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透明玻璃纸包裹的橙黄色硬糖:“疼不疼?要不要吃糖?你慧奶奶做的蜂蜜奶油糖,孙家的孩子都喜欢的。”
孙辅臣扭过了头。
孙修绍也不以为忤,他把一颗糖放在这孩子的手边,另一颗则拆开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柔和甜蜜的味道顿时在口腔中化开。
孙修绍:“你也差不多要到成年的年龄(二十岁)了,要不然换一个名字?孙霁如何?霁,雨止也,释天……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寓意是——”
“不。”
孙辅臣突然转过了头,他定定地盯着孙修绍,恶狠狠道,“不,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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