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玉心神不定地走在街面上,就连撞到人也没注意到。
被人撞也就罢了,他侧身想让开,那人却还挡在身前。
白衡玉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妙机和尚身披一身洁白袈裟立在自己身前。
“妙机,好巧。”
妙机听到他的声音,唇边绽开一个清浅的微笑,看上去慈悲又和蔼。
他怎么会告诉白衡玉,自打他踏入城中,就已经落入佛宗的掌控范围内。
这不是巧合。
而是他刻意制造的相遇。
妙机看了一眼他出来时的方向:“衡玉施主身体不适吗?”
妙机精通医术,肯定比那个狗屁不通的大夫好许多。
要不找他看看?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晃过一遍,又被他飞快否则。
要是......要是......
白衡玉心乱如麻,闷闷道:“没什么。”
妙机道:“今日佛宗有净身法式,你要不要去看看?”
佛宗的净身法式可以排出体内浊气,对修道之人极为有益。寻常人想拿到名额都没有门路,而每年的法式妙机都会邀请白衡玉来。
白衡玉天格有缺,可是也从未放弃修行。
既然走在这条修真大道上,谁人不想日进千里登峰造极呢?
放在从前,白衡玉肯定是要应的。
每回的法式都由妙机亲自为他主持,完毕后二人还要在静室静坐一会儿,听闲庭落花,品一盏仙山采来的好茶。
白衡玉是爱喝茶的,特别是佛宗的茶。
可是今日,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参加净身法式。
他简单明了的拒绝:“我今日有事,不去。”
妙机的眼中闪过一丝低落,很快被他垂眸掩饰过去:“好。”
·
解红洲。
陆浔一整天都没看见白衡玉,于是亲自来了解红洲,可是到了门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解红洲外徘徊练习待会见到白衡玉时要说的话:“师父,弟子今日新学了一套剑法,希望您能指教一下。”
“不行不行,口吻太硬了。”
他背着剑,又一本正经练习道:“师父,弟子今日新学了一套剑法,您有没有时间可以帮我看看?”
陆浔练习了好几次,自暴自弃地想着:会不会被师父看出来啊。
一阵脚步声袭来,陆浔顿时乱了方寸,又是惊喜又是慌张地扭过头。
却是那被罚在解红洲抄书的屈缙:“小师弟你来啦!你来看我吗?呜呜呜我好无聊啊,还是你好,我太感动了。”
“五师兄。”
陆浔从屈缙快要勒死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屈缙一看见陆浔,嘴巴就把不住门,忍不住将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一股脑说出来:“小师弟你都不知道,最近师父可凶可凶了,我每天都在抄书抄书修炼修炼,师父还是不肯放过我。小师弟,你说师父是不是知道生子丹的事情了啊,否则他怎么这么针对我呜呜呜呜呜呜,我太难了。”
陆浔扳过他哭的歪歪扭扭的身子:“师兄,你还没告诉师父生子丹的事情吗?”
屈缙一张脸委屈的皱皱巴巴的:“我不敢说。”
陆浔一本正经道:“师兄,那生子丹可否有什么副作用。”
“我......我不知道。”
“你给了师父多少。”
“整整一瓶,大概有三四十粒的样子。”
陆浔的眉心也不由自主揪了起来:“那师兄就更应该说了,若是无事也就罢了,可若真有个什么事情......师兄,师父惯来疼爱你,你若是主动坦白,师父或许还不会生气。”
屈缙脸上还挂着眼泪,呆呆地看着陆浔:“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师兄想想,上回师兄不小心拔了师父豢养的七彩孔雀毛,又不小心打翻师父珍藏的陈年佳酿,还不小心撕烂了师父最爱的衣服,师父都没有怪你......唔......”
从小师弟口中听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师父的事情,屈缙一张脸都臊红了,一把捂住陆浔的嘴,不让他说了。
屈缙讷讷道:“原来师父他老人家对我这么好,仔细想想虽然他每次都说嫌弃我,要把我逐出师门,可是从来都没有真的要赶我走。我偷懒不想看书,师父他老人家打我都没怎么用力。”
屈缙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白衡玉,简直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不肖徒孙。
给师父吃了生子丹,还想藏着捂着。
屈缙在心里恶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他真不是个东西。
于是。
白衡玉一回山门,就看到自家的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五徒弟光着个膀子,背上背着荆条傻乎乎的跪在解红洲前。
“你这是做什么?”
屈缙羞愧的就快把脸埋到地上:“师、师父,您看不出来吗?”
白衡玉眼皮跳了跳,不大确定道:“你这是负荆请罪?”
屈缙心里一震。
师父果然知道。
师父知道了还假装不知道,等着他自己诚如错误。
这是何等的用心啊,他竟然一点都不明白师父的苦心!
他真是个禽兽!
屈缙跪走到白衡玉脚下,主动承认错误道:“对不起师父,我不小心把过敏丹药炼成生子丹了,可是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的,毕竟您也没对象。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屈缙抬头看见白衡玉瞬间惨白的脸吓了一跳。
下一秒,屈缙被一脚踹出了解红洲。
他躺在地上心里委屈极了:呜呜呜,师父果然还是生气了。可是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师父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气。
白衡玉忿忿回到洞府,脸色难看极了。
天知道刚刚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把屈缙打死的冲动。
脑海中想起那个庸医说的话,再联系屈缙说的生子丹,还有去秘境时遭逢的意外。
他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完了!
白衡玉想死。
那阵呕心感又涌上来了,干呕过后,白衡玉脱力的跌坐在凳子上。
脑海中有片刻的放空,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而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眸中寒光一闪,站起身,手里幻化出追梦。
用这把剑捅进腹中,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孽种打掉。
白衡玉反手握着剑柄,一个咬牙就要往肚子上捅。
在距离腰腹一寸时堪堪停下。
追梦落地。
白衡玉跌坐在地。
他缓缓抱住自己的身子,身形透着几分萧索与狼狈。
有泪滴打湿地面。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淹没了他。
半晌过后,他抽了抽发红的鼻子,站起身来。面色已经掩盖了方才手足无措时的脆弱,凝起一张冷漠无情的脸孔来。
他恨恨地想着: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去死。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解决自己肚子里这个孽种,然后揪出那个折辱他的男人。
他还没有将那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凭什么要自戕。
恨意与不甘终于将屈辱压了下去。
白衡玉在房里想了半天,当务之急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肚子里这个孽种。
他想的明白。
当天晚上便让陆浔去叫屈缙。
屈缙背对着他躺着,心里又委屈又不甘:“哼,不去。师父他赶我出来,我才不去。小师弟你骗我,你明明说师父不会怪我的。”
屈缙说着将脑袋裹进被子里,一副我不听我听的样子。
陆浔见他这副抗拒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就在陆浔转身要去和白衡玉复命时,屈缙探出脑袋来:“喂。”
陆浔停下脚步。
屈缙扭扭捏捏道:“师父找我什么事儿?”
·
屈缙恭恭敬敬地给白衡玉行了个礼,见白衡玉还是没好气地看着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找弟子什么事儿啊?”
说实话,白衡玉看到这个干啥啥不行坑师第一名的五徒弟就一肚子火。
他觉得自己的定力绝对更上一层楼了,才没有把这个不孝徒弟一掌打死。
眼前还有事情要屈缙去做,他强忍下来,甚至为了掩盖情绪扯出了一个微笑。
屈缙瑟瑟发抖道:“师父你别这样笑,弟子害怕。”
白衡玉:......
白衡玉开门见山道:“为师找你来是要你去炼一副药。”
“药?什么药?”
“堕胎药。”
“堕胎药?!”屈缙嘴巴动的比脑子快,“不会吧师父你真的怀孕了!”
被白衡玉一个可以杀人的眼刀逼了回去。
“我......我胡说八道的师父。弟子是想问,为什么药炼堕胎药啊。”
白衡玉道:“小花怀孕了。”
屈缙诧异道:“什么?小花怀孕了!是哪只野孔雀把小花搞怀孕了!”
他本来十分气愤,师父养的小花那么漂亮矜贵,平常看都不看他一眼,居然被人玷污了。
小花就是被屈缙拔毛的那只七彩孔雀,算是白衡玉最喜欢的一只灵宠。
屈缙紧紧捏着一双拳头,后知后觉道:“师父不对啊,小花不是公的吗?怎么会怀孕呢?”
白衡玉横眉一蹙,面不红心不跳道:“公的也能怀孕。”
屈缙虽然觉得古怪,但是师父见多识广,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堕胎的药物并不难找,寻常人可能只需要一副藏红花就能解决很多事情。
可是白衡玉毕竟不是女子,还是修仙之人,恐怕寻常的方子对他无用。他左思右想,陆浔不懂药,若是问玉仙门其他门人,一定会让傅景明知道,这样来看身边只有一个屈缙还堪用。
白衡玉道:“为师找你也是为了小花着想,你知道小花并非普通孔雀,乃是灵兽,而且还是雄身。为师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屈缙刚惹白衡玉不开心,一门心思想着将功补过:“明白明白。师父的意思是我要炼一昧有灵力的、公的可以吃的堕胎药。”
白衡玉心情复杂的看着屈缙。
该聪明的时候蠢得像猪,不该聪明的时候这么聪明,白衡玉愤愤踹了他一脚,将人一脚踢出了洞府。
·
屈缙被白衡玉踹出来的时候,陆浔候在外面:“五师兄,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他道:“师父说小花不知道被哪里的野东西弄怀孕了,要我准备一些堕胎药。”
陆浔奇怪道:“可是小花不是公的吗?”
屈缙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样问师父的,师父说公的也能怀孕。”
陆浔:......
那一瞬,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些什么。
“五师兄,你上回说师父最近身体不适?”
“是啊,师父最近脾气特别暴躁,阴晴不定的,还总是恶心干呕。我猜啊师父是更年期到了,小师弟你最近也别去找他老人家了,免得和我一样被波及。”
屈缙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屁股,师父最近怎么和孕妇似的心情阴晴不定,看来这段时间都得离他远一些,免得还要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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