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前,安德瓦从神奈川出差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轰冷正好端着一碗荞麦面走出厨房,冷不防迎面看到他冷峻的脸,她的身体顿时便是一僵——那是在长年累月的恐惧之下,形成的条件反射。
她低垂着眼睫,嗓音艰涩道:“你、你回来了……”
原本脑袋相抵一起在看搞笑视频的轰夏雄和轰焦冻立刻正襟危坐,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惹怒了脾气火爆的父亲。
帮着妈妈一起摆盘上桌的轰冬美从厨房里面走出,笑盈盈地说道:“夏雄,你去训练场叫灯矢哥过来一起吃晚饭吧!今天做了他爱吃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像是被凝固了一样,气氛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安德瓦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是不受欢迎的,他皱了皱眉,忽略了心里微妙的异样感觉,直接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下个周末欧尔麦特会带他的养子来家里做客,冷,你记得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
轰冷轻轻点了点头,对于他命令式的语气并无反感。亦或者说,她其实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如果无法接受的话,这十几年她又怎么熬得下来呢?
唯有麻痹所有感官,这桩摇摇欲坠的婚姻才能继续走下去。
三个孩子听到这个消息,面面相觑片刻,眼神中都难掩惊喜之色——欧尔麦特!No.1英雄欧尔麦特竟然要来他们家里做客了!
虽说他们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烈焰英雄安德瓦,在职业英雄排行榜上仅仅屈居于欧尔麦特之下,但安德瓦在家庭中的失格行为早就使得他的孩子们对他失去了所有憧憬。
他或许是个称职的英雄,却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通知妻子准备好待客事宜之后,安德瓦一双靛青色眼睛凌厉地看向幼子,声音又沉又冷:“焦冻,听说你和欧尔麦特的养子是好朋友。那个小鬼的个性是人鱼歌者,年龄跟你也差不多,到时候我会安排你们比试一场。”
轰焦冻听得微微一怔,人鱼歌者?
自称人鱼歌者的家伙,他生平只见过那么一个。
安德瓦并没有注意到幼子的魂不守舍,“你这几天好好训练,一定要赢下这场比试!另外,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不要再跟那些失败品混在一起浪费时间了!”
失败品……
这样的形容词,刻薄冷酷得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孩子应有的评价。
轰冷眼眶霎时一红,拔高了声音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焦冻想和自己的哥哥姐姐待在一起难道还有错吗?”
安德瓦冷厉的眼神瞥了过来,如一把利剑,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她鼓起的勇气,“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焦冻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轰冷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的心脏在抽痛悲鸣——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是她的孩子!如果不是她这个可憎的丈夫,他们就不会像物品一样被人分为三六九等!
他们经历的所有痛苦,都源自于这个男人可悲又可恨的欲望!超越欧尔麦特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轰冬美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上前抱住轰冷纤细的腰肢,软声安慰道:“妈妈,你别难过,反正老爸又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你放心吧,我们是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
原本坐在椅子上面等着开饭的兄弟两人也跳了下来,围到母亲的身边,无声地给予她安慰。
安德瓦漠然地收回目光,抬脚往楼梯走去。
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从楼梯拐角拾级而下,与他狭路相逢。
少年一头红发,靛青色眼睛幽暗沉寂,像是两团燃烧的鬼火。
他明显洗过澡,带着一身沐浴露清香,裸露在外的四肢上却有不少可怕的水泡——这些都是个性使用过度造成的浅度烧伤,但身为父亲的安德瓦并未对此报以任何关切。
轰灯矢语气冷淡地说:“您回来了。”
安德瓦脚步稍稍一顿,“明年你就要参加雄英的入学考试了吧?”
他审视着自己的长子,刚出生的时候,轰灯矢就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瘦小一些。即便到了现在,看上去也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清瘦模样,体格甚至还比不上小他六岁的轰夏雄——虽说轰夏雄随了父亲,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比六年级学长更加高壮成熟。
但在同一个家庭之中,这样醒目的年龄差距和体格对比,足以让处于弱势的人心生自卑。
安德瓦曾经也对长子抱有期望,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拥有的火焰强度还比他更高。
只可惜轰灯矢继承了冷的体质,动辄就会因为个性而受伤,根本无法发挥火焰应有的强大威力——如同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在得到真正完美的作品之时,他就已经被毫无留恋地彻底抛弃了。
父亲……还记得明年自己要参加雄英的入学考试吗?
轰灯矢恍惚了几秒钟,随后低低嗯了一声,“我会努力的。”
安德瓦对此不置可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好了,灯矢。我不指望你能以首席的身份从雄英毕业,但作为我的孩子,即便只是一个残次品,你也必须要考进雄英!爬——也要给我爬进英雄科的大门!”
扔下这句话后,他便与红发少年擦肩而过,径自朝着楼上走去。
轰灯矢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但那一丁点疼痛,根本及不上安德瓦的话给他带来的伤害。
——原来他在父亲的眼里,不过是个毫不值得期待的残次品罢了……
轰灯矢自嘲地想,这一点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也是时候清醒了,他根本不该再对那个男人抱有任何期望。
安德瓦并未控制自己的音量,餐厅里的众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席话,纷纷担忧地朝着站在楼梯上低垂头颅的红发少年看去。
轰夏雄愤恨地咬紧牙关骂道:“可恶!混蛋老爸又在说什么屁话!”
轰冷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灯矢,快下来吃饭吧。不要在意他说的话,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考上雄英的。”
轰灯矢点了点头,走到餐厅正要落座,手指却被人轻轻拉住了。
他垂眸看了过去,指节无意识痉挛了一下,神色晦暗难辨地问:“怎么了?焦冻。”
轰焦冻尚且懵懂年幼,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忧心忡忡地说:“灯矢哥,你还没有上药吧?”
轰灯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抽出手指,揉了揉他的脑袋,“嗯……别担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吃完饭就去上药。”
轰冬美想要活跃一下晚餐的氛围,便主动开口提起了新话题,“对了,灯矢哥。下个周末欧尔麦特会和他的养子一起来我们家做客哦!”
轰灯矢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有了安德瓦这个前车之鉴,他对所有英雄都怀抱有恶意的猜想——谁知道披着英雄外衣的,究竟是人还是禽兽呢?
轰夏雄也想起了自己刚才的疑惑,“混蛋老爸说那个小鬼的个性是人鱼歌者,还是焦冻的好朋友,你们觉得会不会就是海遥?”
轰焦冻晃荡着小短腿,两眼放光,“一定是他!海遥果然没有出事!我就说了,人鱼王子是不会死于海难的!”
四个多月前的记忆片段重新翻涌出来。
轰灯矢想起银发小人鱼迎着海风惬意微笑的画面,阴郁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是啊……能再见面真是太好了。”
轰夏雄一脸羡慕地说:“那个小鬼未免也太幸运了吧?竟然被欧尔麦特收养了!”
轰冬美哈哈大笑起来,“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轰焦冻的训练任务陡然加重起来。
每天都是竖着进来,然后虚脱呕吐着被轰灯矢抱出训练场。浑身上下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涂了药水后看起来青青紫紫一片,模样十分凄惨恐怖。
直到周六那天,兴许是为了让轰焦冻留足体能赢得比试,安德瓦终于大发慈悲地放他休息了一天。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
轰家日式宅邸门外停了一辆私家车,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开门走出驾驶室,将等候在车门旁边的小人鱼单臂抱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拎着一大袋礼盒。
父子两人在门前停了下来,海遥伸出手去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大门很快打开,白色长发的温婉女人站在玄关,一眼就看到了欧尔麦特怀中的银发小人鱼。
她温柔地笑道:“好久不见,海遥。你能平安无事真是万幸,焦冻他们现在都在客厅等你哦。”
海遥弯唇一笑,“冷阿姨,您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丽。”
他在心底冷哼,大猪蹄子安德瓦根本配不上这么温柔美丽的女人。
短暂的寒暄过后,轰冷引着两位客人朝宅邸里面走去,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一楼的客厅。
安德瓦正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面,四个孩子则是离他远远地坐着——双方泾渭分明,颇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根本不像是父亲与子女。
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一抹高大健硕的身影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来人有着灿金的头发,坚毅的脸庞,以及闪亮的笑容!
虽然没有穿着标志性的一袭战斗服,但毫无疑问,这就是欧尔麦特本人!
轰焦冻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自己最为崇拜的英雄身上,而是紧紧盯着欧尔麦特抱在怀里的银发小人鱼,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冲了出去,“海遥——”
暴风雨来临的那天,他没能握住海遥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落入深海,再也不见踪影。
此时此刻,他终于实现了无数个夜里的梦,牢牢地握住了小人鱼冰凉的手。
欧尔麦特非常贴心地蹲下来,松开怀抱,方便两个久别重逢的小朋友叙话。
海遥自然不会辜负他的好意,手臂一伸,便与轰焦冻抱了个满怀。
“焦冻,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好多?”
“有吗?大概是因为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吧……我好想你。”
“我也非常想你。”
海遥笑着说完这句话后,便准备结束这个拥抱,却没想到搂在腰间的双手竟然纹丝不动。而他又不敢用力挣脱伤到轰焦冻,只能老老实实被一个小豆丁禁锢在怀里。
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故友重逢难道不是礼节性地互相拥抱一下就够了吗?
——可能,焦冻只是想撒一下娇?
带着这样的猜想,海遥又安静地等了片刻。
然而轰焦冻似乎还是没有松手放人的打算,反倒越抱越紧了。
小人鱼:“……”
怎么办?谁来救救他!他的腰快被勒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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