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轰家之前, 海遥将玻璃糖罐里的牛轧糖进行了分装。
一共装了五袋, 除了轰冷和轰家的三个孩子之外,多出来的一袋他打算放到墓园里去总而言之,绝对不是给安德瓦准备的。
距离轰灯矢过世已经一个多月了, 轰家的氛围依旧沉寂如一潭死水。
轰冷开门的时候, 仅这一个照面, 海遥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她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 原本就很纤细的身体如今更是瘦骨伶仃, 一双灰黑色的眼睛阴翳得照不进一缕阳光。
虽然她的脸上很快便露出了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温柔笑容, 但那笑容就像是一张摇摇欲坠的苍白面具,令人不忍细看。
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动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轰冬美探头看了过去, 顿时面露惊喜,“海遥,你来了啊焦冻还在训练场呢你要在他房间里等他, 还是直接去训练场”
“我去训练场找他吧。”海遥笑吟吟地往她手心里塞了一袋牛轧糖, “尝尝看,是我亲手做的哦冷阿姨我已经给过了, 夏雄哥人呢”
“他啊”轰冬美忍不住露出无奈的表情,她见轰冷不在客厅, 便压低了声音说“最近家里的气氛不太好, 夏雄实在受不了, 现在每天都会跑到附近的街头篮球场去打篮球。”
海遥了然地点了点头, 扭头便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袋牛轧糖, “那你到时候直接帮我交给他吧。”
轰冬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海遥熟门熟路地找到训练场,偌大的场地里面只有轰焦冻一个人,他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寂寥,让人想要给予一个温暖的拥抱。
就在不久之前,有个同样孤独的少年深更半夜还在一个布局与此间相当的训练场里自我折磨。但现在那个训练场已经灰飞烟灭,孤独的少年也已沉眠于地下。
那片美丽的幽蓝火海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人鱼恍惚几秒,抬手敲了敲门,轻笑着说“这么勤快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轰焦冻惊喜地抬头望去,一双异色眼瞳瞬间亮了起来,“海遥”
他爬起来,用仅剩的一点力气上前抱住海遥,然后放心地将整个身体交给了对方,撒娇般说道“我好累啊,一点都不想动了。”
海遥失笑,熟练地半扶半抱着轰焦冻去了训练场边缘的休息区,嘴里故作嫌弃道“浑身都是臭汗还跑过来抱我”
轰焦冻眨了眨眼,“那你等会儿跟我一起洗澡嘛。”
海遥倒了一杯水,往他手里一塞,摇着头拒绝道“那倒不必了,你先喝点水吧。”
“哦”轰焦冻不知为何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满怀期待地问道“今晚会留下来吗”
海遥再次摇了摇头,轰家还未走出轰灯矢死亡的阴影,他留在这里不太合适,“抱歉,焦冻。还是等下一次吧。”
轰焦冻整个人顿时被一股沮丧低落的情绪笼罩住了,他伸手拽住海遥的衣袖,眼神可怜兮兮,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海遥,你、你是不是有其他比我更要好的朋友了”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海遥的长相和性格注定会受欢迎,身边肯定簇拥者甚多。他们两人又身在不同城市,即便几乎每晚都会通过子母螺进行联络,他在海遥心里的地位大概也比不上那位朝夕相处的“阿征”吧。
没错
虽然海遥很少在轰焦冻面前提起别的朋友,但心思细腻的小男孩儿还是记住了这个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
海遥愣了一下,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焦冻,你这是在吃醋吗我的确是有别的朋友,不过,你们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轰焦冻闷声道“但我只有你啊。”
海遥很是无奈,小孩子的醋意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就连朋友也要争做彼此的唯一。
他沉吟了几秒,“要不然我介绍你们俩认识一下”
小人鱼并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使得这场无形的竞争愈演愈烈。
轰焦冻“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既然你不能留下来过夜,那等会儿陪我去洗澡吧。”
海遥为了哄他高兴,自然只能答应下来。
反正他在焦冻房间的衣柜里也放了几件备用衣服,实在不行就穿焦冻的衣服,反正他们身形相仿,想来焦冻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半个小时后
海遥靠着浴缸,银色长发披散在他肩头,衬得那张精致的脸庞愈加线条柔美。
轰焦冻坐在他对面,浑身脱得光溜溜的,白皙皮肤上有很多青青紫紫的淤痕看来,人渣鬼父安德瓦的斯巴达式训练又开始了。
除了脸颊有些圆润,轰焦冻久经训练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属于小孩子的肉感。与绝大部分同龄人相比,他的四肢明显更纤长有力,随便一站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海遥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一下安德瓦,随后又漫无边际地想按照焦冻的身体比例,以后肯定会是一个颜值身材都很过人的大帅哥吧。
“海遥看起来”轰焦冻忽然开口,“比全幼儿园的女孩子都好看。”
海遥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也没有在意被他拿去和女孩子作比较的事情,“这话你可不能对女生说啊,否则她们一定会讨厌你的。”
轰焦冻不甚在意地说“哦,没关系。你不讨厌我就行了。这条项链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戴,是欧尔麦特送的吗”
海遥低头看了一眼颈间琉璃般通透明净的项坠,微微叹息,“不是他送的。”
轰焦冻“看起来像一团蓝色的火焰,很漂亮。”
他盯着那块项坠,一时难以移开目光,忍不住有点出神地想好熟悉啊,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美丽的火焰。
海遥将项坠攥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嗯,是很漂亮啊”
然而,美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譬如绚烂朝霞、璀璨烟花,短暂的辉煌之后,便只余下无尽长夜。
傍晚时分。
赤司家的司机来接海遥回赤司宅邸,欧尔麦特这几天去了北海道出差,只能拜托赤司诗织暂时帮忙照顾一下养子。
海遥抱着小背包坐在车厢后座上面,“可以麻烦您先载我去一趟墓园吗”
司机大叔爽快地答应下来,问清楚是哪个墓园之后,便驾驶着汽车来到了市郊。
抵达目的地后,海遥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袋牛轧糖,开门下了车。
墓园人烟寥落,只有无数个沉默的石碑静静伫立着。
海遥在轰灯矢的墓碑前站定,凝视着照片上的少年,良久才开口“灯矢哥,我来看你啦。顺便带了一袋自己做的牛轧糖,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弯身将这份小小的礼物放在碑前,顿了片刻才道“冷阿姨最近的状况不太好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对她来说是唯一的精神支柱。现在的夏雄哥、冬美姐和焦冻,都不足以成为她的依靠,只有你才能让她获得稍许喘息之机。不瞒你说,我总觉得现在的轰家,就像是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让人非常不安呢。”
话到此处,海遥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不可闻地说“唉,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可惜,一切假想都只不过是活人的妄念罢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开墓园。
待到汽车远远驶离,再也不见踪影,一道清瘦的身影才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
他在小人鱼方才站定的地方顿住脚步,弯腰拿起了那一袋牛轧糖那只手上缠满了绷带。
亦或者说,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绷带,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削瘦的下颌弧线。
他慢悠悠地撕开包装袋,拆掉糖纸,然后随手将其塞进了口袋。
修长的手指勾住了耳挂,将黑色的笑脸口罩轻轻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奇妙的脸孔他的皮肤仿佛是拼接而成,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相貌,倒不如说更为他添了几分阴郁诡谲的魅力。
如果忽略烧伤部位,这分明就是属于轰灯矢的面容
轰灯矢将糖块扔进嘴里,然后重新戴好了口罩。
舌面上晕开浓郁的奶香,以及蔓越莓果脯的酸甜。这一瞬间,他阴暗的心情仿佛云破月出。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想起了小人鱼低低的絮语,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道“谢谢我很喜欢。”
轰灯矢原本只是照常来看母亲,自他的“尸体”下葬之后,轰冷几乎每天都会来墓园看他,常常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今天也不例外,但没想到轰冷离开后不久,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来看他了。
还带来了一份让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离开墓园之后,轰灯矢回了医院。
这一个多月来,他都住在这座私人医院的地下实验所里,忍受着体内毁灭与复苏交替带来的无尽痛苦。
他的主治医生是这所医院的院长,也正是曾经宣判了他的死亡的主刀医师。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医生回过头来,镜片反射着白光,“又去欣赏自己的遗像了吗灯矢君,如果你舍不得你的家人,直接回去不就好了”
轰灯矢声音懒洋洋的,“轰灯矢已经死在那场火灾里了。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的确要感谢你让我摆脱掉那个家。”
医生笑了起来,“真是可悲啊宁愿死亡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家吗安德瓦实在太失败了。”
轰灯矢冷冷道“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你才大费周章地伪造了我的死亡”
医生微微颔首,“的确如此。以前你每次来医院进行治疗,眼睛里面都写着对那个家的厌倦。医者仁心,我又怎么能不帮你呢”
轰灯矢冷嗤道“我说过了吧我也不知道身体里面那股生机到底从何而来,你再怎么盘问,我也答不出来。”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除了海遥,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可疑的人选。
医生笑容不变,“冷静一点,灯矢君。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当然也不会逼你交出这个秘密。毕竟秘密这种东西,还是自己发掘比较有趣。”
轰灯矢淡淡说“不要这样叫我。”
医生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那么,请问今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虽然用了敬语,态度却很轻慢。
轰灯矢缓缓道“姑且就叫做荼毘吧。”
既然葬于火海,以这个名字作为新生的,倒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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