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往这边走, 陛下。”
梅茨尔监狱长毕恭毕敬地为国王引路。他是位年轻的小伙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罗格朗最尊贵的人物,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梅茨尔监狱处于首都,环境要比曾经关押白金汉公爵的默恩塔要好多了。空气虽然稍显混浊, 但至少卫生是干净的当然, 这里面肯定也有临时加班加点的功劳。
国王要见的“人才”由格鲁家族寻找到之后, 被统一押送到了梅茨尔城堡的首都监狱。
没错,就是首都监狱。
因为这些家伙身上或多或少,都背着那么几条罪行。他们都是常人眼中和魔鬼女巫等等邪恶角色打交道的家伙。这些人有的被指控犯了“亵尸罪”, 有的被指控同崇拜女巫, 有的被指控配置有毒的药剂
总之都是些该上火刑架的人。
“起来懒鬼和混蛋”
监狱长领着国王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一路上恨不得把腰板挺成标尺的小伙子一看到老房中的情况,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
他快步上前, 呵斥着, 想要赶在国王看到之前收拾一下局面。
不过国王已经看清楚了牢房里的情况。
一共是八个人,他们集中在一间大牢房中,有的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有的蜷缩成一团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有的面朝墙壁一副沉思的样子看起来神经仿佛全都有一些问题。
“陛下。”
内务总管低声提醒。
“他们被指控的罪行中包含精神错乱, 很有可能与邪恶力量做了交换。”
把灵魂卖给魔鬼的国王本人发了个单音, 没有表态。
“把门打开。”
内务总管无可奈何地执行国王任性的命令。
在前几天希恩将军选择效忠国王之后,谈判使团也就顺利地回到了梅茨尔城堡。
内务总管看到国王的第一眼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跪在地上嘴唇抖了半天谁也听不懂他说了什么。最后还是国王面无表情地让他滚去处置这段时间王宫积下来的事务。
我亲爱的总管先生, 公爵先生替你处理琐事太久了, 您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吧。
是的,陛下。
内务总管的欣慰之情只维持了短短几天,就败阵于国王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之下。
圣主啊陛下竟然要亲自来这种脏污之地。
内务总管感觉到了熟悉的,淡淡的无力。
牢门打开了,带着枷锁的人才们也在监狱长的皮鞭下站了起来。国王打量着他们,他们同样打量着这位声名狼藉的暴君。他们稍微收敛了一点身上的狂傲,天才或者说是疯子对同类总有某种直觉。
他们能够隐约感觉到,这位踏进监狱的年轻国王带着某种同样危险的气息。
国王朝内务总管伸出手,内务总管将数份档案交到了他手中。
“很高兴是在这里,而不是在火刑架上见到你们。”国王微笑着,翻开了那一份份档案,“我想,你们一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吧”
“难道您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一名套着麻衣,又高又瘦的中年人开口。
国王注意到他的手指又瘦又长。
“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人才能够如此镇定自若诸位先生们的才华与愿意为科学奉献生命的精神,也许后世的诗人会为你们多写几首赞歌”国王将档案与人对上了号,“哦,雅各布先生,您先后三次解剖了刚刚下葬的邻居们天呐,您为何要执着于您的邻居呢换点荒郊野地的尸体不好吗”
“因为他们刚刚下葬,尸体还未,血管结构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说到这一点,被称为“雅各布”的中年人脸上泛起了狂热的色彩。
“哦,所以您最后一次被指控杀死了您的房东夫人。”
“我没有杀她”疯狂解剖师愤怒了,“她那时候已经死了但我认为人刚死的时候血液在血管里还是能够流通的可恨,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够完整的绘出心脏血液循环图了。”
“所以房东夫人的儿子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您俯在他母亲身上,可怜人,他看到自己母亲被开膛破肚的样子直接昏厥过去了。”
国王淡淡地说。
“他母亲已经死了,而生命科学将继续发展。”疯狂解剖师满不在乎地回答。
监狱长听得脸色泛白,几乎吐出来。内务总管看了一眼国王,揣度着陛下的意思,让他先出去了。
“好的,您被扔进监狱是理所当然。”国王翻过档案,“下一位您被指控害死了木匠的女儿。药剂师先生。”
“我那是在救她。我认为在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些能够影响人类生命的东西那该死的愚蠢的医生给她治病使用的药膏简直比臭水沟还要肮脏看看他都用了什么东西来熬的药膏新出生的小狗,百合花油,松脂和蚯蚓1天呐那蠢货以为自己是在煮复苏节的晚餐吗”药剂师滔滔不绝,破口大骂。
“所以您潜进伊利亚小姐的房间,扔掉她的药膏,并试图给她灌药水”
“是的,我那是在救她。”
药剂师强调。
“好的,您被判谋杀与奸污罪同样是理所当然。来,下一位优秀的先生。”
在内务总管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想恳求国王赶紧把这些家伙扔上火刑架的过程中,国王一一询问完了每一个人。
这七个人分别是
一名执着解剖邻居们的解剖师,一名痛恨所有蠢货的药剂师,一名试图用刀子割开人脑的医生,两名合伙研究结果引发火灾的化学家,一位试图以暴力手段让城镇居民按照他心意规划建房的建筑师国王认为他应该和那两名化学家合作,一个负责劝说,两个负责放火。
最后一位则是一名占星师这可真是少有。
根据国王从前圣殿骑士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占星师应该都投靠了圣廷才对。
不过当国王翻了翻,发现他拿十字架去当作测量工具之后,就明白了这家伙是怎么不敢跨过深渊海峡了。
搜罗了整个罗格朗直属地区,只找出七个人,按照国王的想法这还是太少了。
不过,原本格鲁家族寻找的“人才”远超过这个数目,但经由白金汉公爵奉国王的要求筛选掉之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七个人。
其他的都被扔上断头台了。
“你们都棒极了。”
国王合上档案,真心实意地夸奖。
“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是如此。我该说天才与疯子总是并肩而行吗先生们。”
“感谢陛下的夸奖。”
药剂师毫不心虚地接受了国王的夸奖。
从其他人的神情看,他们似乎也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国王为他们鼓掌“好极了,先生们。那么,一个问题,你们愿意向世人证明,你们是天才而不是疯子吗”
“您是什么意思”
就算在监狱中依旧努力让自己整整齐齐的建筑师询问他的强迫症和洁癖似乎相当严重。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国王轻快地开口,“我对诸位口中的真理有那么一点兴趣,你们现在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就是向我证明,你们坚持的东西是正确怎么样你们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真理是不会说谎的,知识与智慧的女神给予我启迪。”
建筑师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居然还是个异教徒。
“那么,很快将会有人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们将拥有明亮的宽敞的房间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叫做实验室。想要解剖多少尸体就有多少尸体,想要获得什么矿物就有什么矿物不过要如何来向我证明你们想法的真实性呢”
国王微微地仰起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长得好看,又一身尊贵,像极了一位能够拿无数金榜扔进水里听响的混蛋。
“就这样吧,”国王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一张真正精准的人体解剖图,一份引发疾病的微生物到底是什么的报告,一份足够且可行的城市规划我需要它能够改变那些乱七八糟的排污系统,一份威力至少能够让你们逃跑的,一份天体运行图。怎么样,先生们你们到底是蠢材还是天才呢”
在国王带着点轻蔑的,嘲弄一般的语气中,七个人接下了国王的挑战。
国王看了内务总管一眼。
内务总管喊进来监狱长,告诉他,随后将会有人来带走他们。
“希望诸位的研究顺利。”
国王微笑着和七名“天才”告别。
“毕竟如果输了的话,你们就真的要为科学献身了。”
他的微笑里透出些许恶劣。
在之后,被带出监狱的七个人明白了国王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他们到了一处大得惊人的房子里,但是皇家禁卫军将房子周围封锁得严严实实。最为主要的是
在房子的正门口,竖着一排火刑架。
七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在七名“天才”被押往住处的路上,经过了梅茨尔城堡的塔楼。
白金汉公爵与伊莉诺王太后坐在王宫的塔楼中。两人从高处的窗户俯瞰,看到这一幕。
伊莉诺如今的身份是宫廷隐没于暗处的守卫长这并非白金汉公爵公报私仇,而是她最后自己选择的。她眼下无法走到光明中,于是她愿意站在阴影里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经过之后,两人回到了塔楼的桌子前坐下。
白金汉公爵与伊莉诺王太后说起国王前往监狱的事情。
伊莉诺王太后坐在白金汉公爵的对面,观赏着手中的一把刀。
那把国王曾经用来斩杀格莱斯大公的弧刀。
白金汉公爵按照她的要求,从国王那里得到了它。
王太后温柔地抚摸着刀柄,看得白金汉公爵神色复杂他可是见惯了这人疯疯癫癫的模样,又或者是以前的暴戾血腥。
“他的铁骑将卷起狂风,他的航船将织成罗网,他将威震四海,将是世界之王。”王后缓缓地拔出了长刀,她凝视着刀锋,一句一句,掷地有声,“你不用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他需要什么。”
她曾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面前死去,那时候她无能为力。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能够为她的孩子披荆斩棘,也能够为她的孩子遮风挡雨,她终于能够伸出自己的肩膀,在他彻底成长起来,为他撑一撑那乌云笼罩的天空。
收容几个疯子又如何
那些疯子不听命令,那她就用那些疯子的头来试刀。
她的孩子,他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我不是很明白,陛下。”内务总管跟随在国王身边,走在监狱中,“您打算让他们做什么呢”
“我打算让他们组成一个科学院。”
国王说。
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内务总管没有跟上来。他转头一看,发现内务总管正神情极其古怪地看着自己。
“您是认真的”
尽管已经算得上冒犯了,内务总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圣主啊,看看那些都是什么家伙一群疯子和变态组成的科学院那是什么科学院疯人科学院吗
疯人科学院还没组建起来,内务总管觉得自己先要疯了。他和陛下的思维仿佛差了一整个罗格朗的版图。
“不用那么紧张。”国王就像没看到内务总管崩溃的神情,“一个尝试而已,如果他们不能证明自己是天才而不是疯子,那么也就只能从皇家学院入手了。”
入手什么去摧残那群老学究吗
内务总管仿佛看到惨剧落到皇家学院头上的那一幕。
事实上,国王本来就是想从皇家学院先入手的。
黑死病再过几个月就将到来,国王并没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魔鬼身上。而且就算魔鬼真的能够办到解决这一次灾难,那么下一次呢依靠外力只会到来更加严重的后果。国王希望的是,能够从根源上去预防,去解决这些。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时间,勇气与尝试。
国王能够知道一些大概的方向,但他是国王,而不是医生也不是研究者,他自然不可能做到事事亲为,而比起研究一两张人体结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国王去做决定。
打一个比方,罗格朗就像一艘巨大的船,国王是那个决定船行进的人,他要做的是宏观上的改变与调控,决定船上哪些旧的事物该被更替,船行进的方向改如何调整。至于更细微的螺丝如何更替,怎么具体地去打造一块更换的木板那是需要底下的人去办。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交谈之间,国王和内务总管走到了另外一间牢房前。
里面关押的家伙引起了国王的注意他的房间看起来格外舒服。
“那是杜纳底古罗斯。”
内务总管注意到了国王目光,解释。
“古罗斯我记得他是五港同盟兄弟会的会长,如今的五港同盟似乎就是以他为首。”国王站在牢房前,看着里面的家伙在铺得舒舒服服的稻草上呼呼大睡,“这是他的儿子”
“私生子。正是他在上次抢劫了王室的商船。”
内务总管刚要高声喊来监狱长,呵斥他。
国王阻止了内务总管,径直向前走去。监狱里行贿受赂是常态,古罗斯家族作为五港同盟中历史最悠久的一员,自然有那个充裕的经济实力将手伸到梅茨尔的监狱里,斥责一名监狱长无济于事。
“陛下,五港同盟最近并不安分。”内务总管跟上国王,“您要警告一下他们吗”
“恰恰相反。”国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倒希望他们能够做出点什么来。”
“您是在”内务总管小心地看着国王,“您是故意逼迫他们”
“如果没有借口就没有理由收拾了,不是吗”
国王反问。
国王当然是故意晾着五港同盟的。
别忘了,王室有多么穷,如果五港同盟愿意百分百配合国王接下来的改革,那么倒也未尝不可。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五港同盟存在太久了,他们被往日的荣光晃花了眼,更被巨大利益迷得丢失了理智。
“您不担心他们串联其他的贵族,引起新的动荡吗”
内务总管冒险直言,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回到蔷薇王宫后,他猛然发现效忠国王的人多了起来。这让忠心耿耿,以国王第一下属自居的内务总管有了罕见的危机感。为此,这段时间他忙得跟陀螺一样,不仅将之前缺席王宫生活的空白填补上,还积极地关注着罗格朗眼下的所有消息。
国王这段时间大清洗前的准备自然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内务总管担心如果这个关节五港同盟有异动,会引起连锁反应。
“不。不是那样的,我的总管先生。”国王没有动怒,他沿着冰冷的石道继续向前走,口气带着几分讥诮,“五港同盟扎根东南太久了,他们太傲慢了,以至于忘了最初的小心谨慎。他们甚至忘了给其他人也分一口汤喝。”
“看着吧。”
国王轻笑了一声。
“如果五港同盟有难,多的是落井下石试图取而代之的人,而绝非雪中送炭的。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
国王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令人悚然的嘲讽。
他将很多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以至于说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感觉。
“和安格尔联系吧。”国王平静地吩咐,“他们穷得够久了,想来更加希望掺和进这件事情中。”
安格尔邦国多群山,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着丰富的林木资源,假如国王愿意出价,并为他们在某些方面放松些条款,想来安格尔邦国是十分乐意为国王建筑城堡所需要的木材,甚至可以充当押运者。
“您听起来早有准备。”
内务总管听得有些心惊,忍不住惊叹了一句。
国王同安格尔邦国达成协议,是在平定内乱之前,那时候国王只是借用了安格尔邦国的骑兵。但是谁能够想到,国王很有可能早在那时候,就将目光放到安格尔群山的木材资源上了呢
国王笑了笑。
一场效忠,一次平定战乱,一支骑兵,就想从国王这里换来自由民享有的地位别误会,国王可没有这么慷慨大方,在安格尔邦国的艾德蒙将军提醒国王合约之前,国王就已经在思考着如何从安格尔邦国获得更大的利益。
骑士长对安格尔邦国的熟悉就是国王制定计划的依据。
事实证明,国王这些早早做好的思考并不是白费的,现在不就派上了用场吗
国王沿着监狱阴冷的石阶,一步一步地向上。
他穿着精致的黑色长靴,长靴上镶嵌着华丽的宝石,随着国王走动,两侧的宝石闪烁着星点光彩。国王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力,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就像那是一把永远一往无前的刀锋。
“一月,五港同盟商船拒绝接受海关总督的搜查。”
“二月,五港同盟次级城市私贩羊毛。”
“三月,五港同盟古罗斯家族指使船只袭击经过的船只。”
“四月,夏尔得郡商船经过科思索亚港口未降下旗帜受到扣留。”2
“九月,五港同盟伙同格莱斯偷渡古伦底重骑兵。”
“十月,五港同盟加入蔷薇之变。”
国王的声音越来越冷,他的语调平稳,但是暴怒在那平静的冰面下酝酿着。
五港同盟可能不知道他们办到了什么他们让一位记性好得出奇的国王彻底起了杀心。他们干的所有事情,一笔笔,国王记得清清楚楚。
“海上与商业的无冕之王”
国王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藏着的东西令人不寒而栗。
伴随着一声清响,黑色的长靴踩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国王抬起头,目光掠过覆盖厚厚白雪的大地,冷风呼啸。
“在我的土地上,何来第二位帝王”
国王毫不犹豫地迈步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他跨出了阴影。阳光一下子全落到他的身上,
冷风呼啸,国王的眉眼被照得仿佛带着炫目的光。
猩红的王袍昭告着铁血帝王的决意。
蔷薇家族的王座屹立在罗格朗大地上,那么在罗格朗大地上就只能存在一道意志,一个声音,那么往来深渊海峡的航船上,就只能悬挂一种旗帜。
格莱斯大公试图踏足王座,最终以鲜血染红国王的长袍。
现在,国王决心让作为“海上无冕之王”的五港同盟这艘旧日的巨轮沉到深渊海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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