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梁雪然的错愕,安婶耍上赖皮,丝毫不顾周围这么多人,说出的话污秽不堪:“什么律师,哼,我看也不过是个姘头罢了。”
钟深轻轻扶了扶眼镜,微笑:“请注意自己的言词,您对梁小姐进行侮辱、诽谤,梁小姐有权以侵犯名誉权起诉你。”
安婶哪里懂什么法,但钟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嘀咕:“神气什么,不就多读了几年书么?”
她有些不服气,拧着眉,嘴唇一开一合,想再骂点,又没有胆量。
还真的有点怕这个所谓的钟深去告她。
钟深说:“你说委托人的父亲曾经签下欠条,现在能否让我仔细看看?”
安婶不肯给,警惕极了:“你万一撕了怎么办?”
“我是一名律师,当着周围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钟深说话时不疾不徐,语调平和,始终带着微笑。
安婶被他镇住了。
犹豫片刻,她把那纸条递给钟深,叮嘱:“那你可别给我弄坏了啊。”
“放心。”
梁雪然站在梁母身边,皱眉。
她不知道钟深能看出个什么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梁雪然确认自己不曾请过什么律师。
梁雪然疑心这人也是安婶弄来的陷阱。
转念一想,算了,她那个智商,弄不出来这些。
钟深凝望一阵,将纸条奉还:“按照这落款日期来看,已经过了十多年;这纸条仿旧工艺做的不错,只是有点令我很迷惑——这么久了,字迹只洇了这么点吗?这种造假技术,也就只能唬唬不了解的人。”
安婶险些跳起来:“你说什么呢?这是我从我男人日记里翻出来的!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要账,我现在替他要——”
“这世界上还有安叔叔不好意思的事?”梁雪然咬牙笑,“我父亲去世的那年,我刚上初中,安叔叔带着一群人要把我和妈妈赶出去房子,说什么我父亲去世,没有儿子,这刚分下来的房子该还给厂里,不能便宜了我们。要不是秦伯伯赶过来,我和妈妈就冻死在外面了!你说这样的人,如果我爸爸欠了钱,他会不好意思要?”
她情绪激动,梁母眼泪不住地掉;拍着梁雪然的后背,轻声叫着“然然”。
冷不丁地被揭了旧事,安婶尴尬地站着,只是捏着那张纸条:“反正这东西是真的,你们俩别想着串通好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围观群众听清前因后果,摇头。
鄙夷地看着安婶,指指点点。
现在明白了,是这人仗着人家孤儿寡母的过来闹事啊!这安的什么心啊,真脏。
可别昧着良心说话了,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人家吧!
正僵持着,警车响起,安婶的侄子脸色一变——刚刚那么一打岔,梁雪然根本没时间报警啊?
哪里还管的上这么多,他和一起来的几个人拔腿四散而跑,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按倒在地。
安婶见势不好,刚打算脚底抹油开溜,被警察叫住,悻悻然停下。
她再不懂法,也知道现在不能跑。
一跑才真完了。
配合警察做笔录,取证,梁雪然这才知道,原来是钟深报了警。
回到店里,梁雪然扶着疲惫的梁母刚坐下,钟深便跟了上来。
梁雪然眼皮微微一跳,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律师”仍旧抱有警惕:“我没请你。”
钟深笑:“只是处理业务,凑巧经过;看不惯那人蛮横,过来说几句公道话而已。”
梁母毫不设防,对她而言,今天钟深出面帮了不少忙;她十分感激,让梁雪然去泡茶。
钟深端过来杯子细尝,姿态优雅;明明是价格低廉的市场货,他这一番动作下来,却像是在品尝什么珍稀名贵。
……有点令她联想起魏鹤远。
那人就是这样,举手投足间皆是清贵气;只是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跑来这边喝茶,说不定连坐都不肯坐。
梁雪然注意到钟深无名指上的浅浅白痕,绕了一圈,像是长时间佩戴戒指后又取下。
钟深临走前,留下自己的名片,笑:“梁小姐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意味深长:“顺利的话,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梁雪然希望自己不要见到他。
毕竟真到请律师的那一步,意味着她又遇到麻烦。
名片上印着律师事务所的名称和地址,并不在华城,而是千里之遥的明京。
这还真的是个律师。
也不知道是为了处理什么,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送走钟深,梁雪然和妈妈一起把被弄乱的桌子收拾好;梁雪然咬牙:“妈妈,那人经常过来欺负你们?”
梁母叹气:“也不经常,偶尔会早上过来,或者晚上。说不上欺负,就是一人点碗粥就在那坐着,占一大张桌子,怪吓人的。”
她直起腰来,背过手轻轻地锤,笑:“没事,这下被警察带走,估计能安分一段时间。”
梁雪然点头。
她并没有梁母那么乐观。
像这群小流氓,估计关上两三个周就能放出来,到时候他要是怀恨在心,过来寻仇,怎么办?
还有安婶这一家子,蛇鼠一窝,没个好东西。
得早点做打算。
梁雪然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她想攒够梁母安心养病,想要让母亲不再这么辛苦的开店。
她需要钱。
而她现在最大的经济来源,是魏鹤远。
梁雪然离开萤火巷的时候,在一个纸箱子里发现了只白色的小奶猫。
瞧上去刚出生一个多月,瘦瘦的,弱声弱气地咪咪叫,毛发也被粘在一起,状况并不好。
要是没人救助,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
梁雪然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小东西抱在怀中。
她没有魏鹤远那样的洁癖,哪怕被小猫爪子上的泥土弄脏衣袖也并不在意。
梁母对猫的毛发过敏,一靠近就会不住地打喷嚏,没办法留在萤火巷。
学校中禁止养宠物,宿舍里的方薇身体不好,呼吸本来就不顺畅,肯定也不能养。
送小奶猫去宠物医院进行检查,在医生的建议下,添置不少必需品;梁雪然思来想去,只能把小家伙带回公馆了。
公馆那么大,偷偷放在一个房间中养着,魏鹤远应该不会发现。
戴伯帮忙保守住这秘密。
接到猫之后第一天,梁雪然偷偷摸摸地抽时间去吸一阵猫,摸头挠背,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后,再去见魏鹤远。
百密一疏,魏鹤远仍旧敏锐地自她发梢上发现一根白色毛发。
他顺手拿下来,仔细看:“这是什么?”
梁雪然面不改色地撒谎:“白头发。”
魏鹤远说:“好端端的怎么会长白头发?”
“近期学习压力大,您需求量也大,”梁雪然谨慎回答,“供不应求。”
魏鹤远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他说:“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体检结果交给郑姨,她擅长做补身体的膳食。”
梁雪然:“谢谢鹤远哥。”
她高估了自己在魏鹤远心中的地位。
这还真的打算把她给榨干啊啊啊啊!
猫咪捡回来的第二天。
变本加厉加大需求量之时,魏鹤远嗅觉敏锐,问她:“你身上最近怎么带着股奶香味?”
梁雪然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喂小猫咪喝奶粉,敷衍:“可能是这两天喝牛奶喝多了吧。”
魏鹤远不轻不重拍了拍,示意她搂住自己脖子;这个时候,他仍旧能够冷静反驳:“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吃什么就散发什么气味?香囊?”
梁雪然想把他踢出去。
但最终只是抱紧他。
小奶猫接回家的第三天,魏鹤远后知后觉。
梁雪然最近似乎对他没那么热情了。
往常回到公馆,小姑娘永远都是笑盈盈的,几乎或者很少流露出糟糕情绪。
魏鹤远对她这样的乖巧十分满意。
毕竟他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的精力。
但近期梁雪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交谈时也没有以前用心,像是在敷衍。
过去长达两年的合约期限中,从未出现过这种事。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他在自己书房中发现梁雪然藏着的秘密——
一只雪白的小奶猫,蜷缩着身体,小爪子踏在被打翻的砚台上,正在拿他珍藏的一本古籍磨牙。
对视三秒,小奶猫松开啃出个边边的书籍,声音细微:“眯~”
梁雪然得知小奶猫惹祸之后,心头一紧,难得翘了节课,火速赶往公馆。
一路心里惴惴不安,祈祷魏鹤远可千万要有点人性,不要把她的小咪给丢出啊啊啊啊!
戴伯说先生在书房中等她。
魏鹤远的书房向来不允许她踏足,梁雪然确认再三,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
同她一开始设想并不同,书房装潢陈设并不奢华,书房中东西并不多,整齐干净到没有丝毫生活痕迹;架子上的书整齐排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杉木气息,而中央阔大的书桌上,小咪横行霸道地坐着,毫无顾忌地舔自己粉粉的小肉垫。
魏鹤远看小咪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深水炸弹。
瞧见她进来,他不悦:“谁允许你把它带过来的?我记得和你说过,公馆中不能养宠物。”
梁雪然小声说:“这猫是我捡来的……特别可怜,要是你不肯养,它就冻死了。”
魏鹤远无动于衷。
梁雪然走过去,仰脸看他,拽住他的一角衣服,轻轻摇晃:“鹤远哥。”
魏鹤远往下睨着她,冷峻的脸上并未因为她的示好而有所改变,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隔着莹白的肤,捏住下颌。
四目相对,梁雪然很快改了主意:“那再收留它一天好不好?我们专业有个男同学挺喜欢猫的,我晚上问问他想不想再养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雪然总感觉在自己说出“男同学”三个字的时候,魏鹤远皱了下眉。
但不过一瞬,他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孤傲:“算了,猫可以继续养。”
还打算继续求情的梁雪然错愕。
……今天怎么这样好说话?
魏鹤远下了禁令:“以后看好它,不许再让它进我的书房——卧室,餐厅,还有这个房间,都不许放它进来。”
梁雪然喜出望外,点头同意。
只要能留下来这个小家伙,说什么都可以。
“鹤远哥,它还没有名字,”梁雪然试图唤起这男人的一点爱心,“你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魏鹤远看她,沉沉笑了一下:“就叫‘小雪球’吧。”
不知是不是不满意自己的新名字,小雪球“啊呜”一声,在梁雪然紧张的视线中,敏锐地抓住魏鹤远的领带。
魏鹤远沉下脸来。
小雪球不知道天高地厚,仍旧在同魏鹤远的领带斗争,瞧那架势,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全然不顾女主人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一爪子打伤魏鹤远试图阻止它的手腕上,凶巴巴地“喵呜”一声。
梁雪然真担心魏鹤远那个机器人会一怒之下把小雪球给丢出去。
她飞快地走过去,抱着小雪球,揉着粉呼呼的小爪子,小声哄它,成功把魏鹤远的领带解救出来:“乖雪球,松手好不好?再闹……再闹魏先生就生气啦。他一生气,就把你赶走啦!”
小雪球是梁雪然捡回来的,这小家伙痛人性,乖乖地松开爪子,任由梁雪然把它抱走;两只前爪搭在梁雪然胳膊上,小东西仍不服气看着魏鹤远,示威一样,又是“喵呜”。
魏鹤远站起身,扯下被小雪球蹂、躏的领带。
梁雪然后退一步,小声说:“对不起,鹤远哥,我一定看好它,不叫它乱跑。”
魏鹤远没有回应:“这小东西个头小,胆子却大,欺软怕硬。”
梁雪然疑惑。
这些个词是不是不适合用来形容同一个东西?
魏鹤远把被猫糟蹋过的领带丢进垃圾桶,自旁侧抽出湿巾慢慢擦拭手指,唇边带上薄笑:“和你一样。”
梁雪然:“……”
算了算了,她就当这人是夸她像小猫咪一样可爱了。
拿她的名字给小猫取名,说不定在他心中,自己和这只小猫其实差不了太多吧。
不过一个比较擅长讨他的欢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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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钟深赶往病房。
梁老先生时日已经不多,刚刚又发了脾气,把前往探望的侄子侄女全部赶了出去。
梁老先生终身未婚,膝下没有儿女,倒是有两门亲戚,得知梁老先生不久于人世之后,一个个鬼机灵地就赶过来,想要分上一份家产。
冰冷的液体一点点注入血管,护士调高床位,梁老先生精神尚好,依靠着坐,看着钟深。
钟深将自己在华城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在得知梁友已经去世十多年之后,这位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蒙上一丝苦笑:“天意弄人啊。”
他不愿便宜了那群寄生虫,原想着把钱财全都留给她的孩子,却不曾想——
现在看来,只能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了。
“梁友先生有一个女儿,”钟深推了下金丝眼镜,声调平和,“叫做梁雪然,跟随母亲生活,快20岁了,如今在A大读服装设计。”
梁老先生暗淡的双眼中闪现出一丝亮光。
他询问:“你需要看看她的照片吗?”
梁老先生沉默半天,最终摇头:“算了。”
他说:“帮我重新拟一份遗嘱,我名下所有资产,在我死后,全部无条件赠予梁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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