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一回去就拆了信。
容景信得过自己副将的为人,并不认为他会阳奉阴违,因而把信看的十分仔细。许副将在信里头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都讲得清清楚楚了,包括他将此事交给妹妹,包括后来许思月解释的话,一封信写的很厚,生怕他们将军会担心。
要不是容景自己就在桐州,亲自见到了缈缈,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他眉头皱起,盯着信中“妹妹”二字,不禁思索起来。
许副将的妹妹,他当然也见过的。
许副将家中的老人早就去了,与他的妹妹相依为命,早年许副将投军,就是为了养活他妹妹。他们军营里头都是大老爷们,许思月小他们几岁,平日里能照顾的,也就多照顾几分。容景也见过几面,印象并不算坏,可也没有别的想法。若非那是自己副将的妹妹,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信中她的说辞也没有不妥之处,婚姻大事的确是至关重要,事先问过对方的意见也并无问题。可问题就出在,他与小姐事先早就有过接触。
小姐失了清白,那会儿已是六神无主,她恨着杨家人,只是苦于无法报复,才逃回桐州。若是当真有将军上门来负责,一为清白,二为报仇,无论怎么想,也都会先答应下来。杨家并非是好人,若是她失了清白的事情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又怎么会先按捺着等待他回来。
再则,小姐已经回了桐州,话里话外都不知道将军府的事情。她又是在何时亲口问了小姐,亲口问了谁,才得了这样一个答案?
容景本来不想怀疑,这会儿心中也疑窦横生。
要不是许副将的妹妹出了问题,就是杨家出了问题。他对杨家并无什么好印象,只听小姐的话来形容,这等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之人,若是能找到攀附将军府的机会,定然也不会放过。杨家的表小姐已经跑了,他们要么找个假的,要么就会想把小姐带回到京城。
若是要找个假的,也不会先回绝,早就把人送到了将军府里。那或许……这个时候,从京城里来的人已经在路上。
容景不禁沉下了脸。
而后他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要是京城里真的来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到桐州了。要是找了个假的代替,他回去后立刻就能拆穿。还是杨家也不知道此事?
容景脑中,许副将妹妹不太清晰的脸一闪而过。
若是杨家都不知道此事,那就是这儿出了差错。
许副将的妹妹……叫做什么来着?她为何要撒谎?
……
缈缈发觉,吃了她一块糖糕之后,自己护院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眼神里竟是装满了愧疚,半点也不加遮掩,缈缈每回与他的视线对上,都不禁要愣上一回。她把那一油纸包的桂花糖糕都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头都忍不住有些困惑。
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吃一块糖糕而已,这有什么好愧疚的?
又一回拿到容景特地出门为她买来的桂花糖糕,缈缈打开油纸包,桂花香扑了满脸,她闻了闻,虽然嘴巴里馋,却是不敢下手了。
缈缈捧着糖糕,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天天都给我买糖糕?”
“小姐不喜欢?”
“当然喜欢。”
“既然小姐喜欢,那小姐就多吃一些。”
缈缈不解:“再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天天吃的。今天,昨天,还有前天,我可都没有让你去买,你怎么就自己买回来了?我问了林伯,他说你也没有去支银子,花的都是自己的银钱。”
“这不值什么钱。”
“就算糖糕不值钱,你也不能这样浪费,我给你的月钱,你反而把月钱全花在我身上了,也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缈缈一本正经地道:“等你以后成家了,可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现在把银子攒好了,以后才好娶媳妇。”
她顿了顿,在容景的注视之中,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上回听奶娘这么说的。”
奶娘的儿子不住在府中做事,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她。缈缈撞见过几回奶娘数落儿子,如今都能将话背出来。
容景道:“我要考虑的,也就只有小姐一个人。”
缈缈:“……”
缈缈与他大眼瞪小眼许久,率先转头移开了视线。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这回缈缈拿着糖糕,却没了原先的期待。她想了想,干脆便分了容景一半,让他陪着自己慢慢吃。
容景将小小的糖糕拿在手中,他垂眸看着糖糕上的桂花,耳边听着小姐嘀嘀咕咕说他奇怪,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小姐还有没有想过京城里的事情?”
缈缈动作一顿。
她慢吞吞地把糖糕放下:“京城里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这几日就在想着这些。”
“你想这些做什么?”
“若是……若是小姐没有回到桐州,而是留在京城,或许会受很多苦。”
“……”
杨家并非是好人,能为了退婚想出这等阴险手段,容景收了信之后,便忍不住多想。若是缈缈没有回到桐州,若是那日杨新立闯进来时缈缈没有来得及逃走,他以为离开时自己安排的足够妥当,可又发现还是不够。
失了清白的姑娘,若是身边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就已经要遭受风言风语,更别说杨家人别有用心。许副将的妹妹故意隐瞒此事,若是连他的名号都不能借,缈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虎狼环绕的杨家会过上什么日子,容景不忍多想。
也幸好缈缈机敏,及时逃走,又离开了京城,碰巧与他撞见。要不然,等他在桐州的事情办完以后,再回到京城,或许他的将军夫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哪怕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愧疚却如排山倒海将他吞没,令他心神不宁。
要是人都没了,再报仇还有什么用?
容景哑声说:“是我的错。”
缈缈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又纳闷地朝他看去:“我在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成了你的错?”
“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可那时你也不认得我。”
“小姐有危险,就是我的错。”
“……”缈缈叹气:“唉,你这呆瓜。”
上辈子她留在京城,也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可除了杨家人之外,缈缈也知道怪不了谁。管家等人远在桐州不知道她的事情不说,就说眼前这人,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谁家当护院呢,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又想想,要是她上辈子就遇到这人,不介意她已失清白,一心为她打算,在那个噩梦环绕的京城里,要是真有这样一个人,说不定她都舍不得死了。
要是她死了,说不定这呆瓜还会去为她拼命呢。
缈缈拍了拍手中碎屑,说:“都没发生的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多想啦。”
容景不吭声,抿紧了唇,脸色绷得紧紧的,一看就还介怀的很。
明明是自己吃了苦头,可这会儿缈缈还能面不改色地去安慰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京城了,杨家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以后我与杨家连面都见不着,想这么多,你还不如多吃两快糖糕呢。”
缈缈很放心。
这辈子她跑得快,嘴巴也紧,也没有对杨家人透露自己的家产如何。杨家人只当她是一个小孤女,哪里会瞧得上她,巴不得她自己走得越远越好。
容景回过神,对着面前糖糕,一时又有些发愁,后槽牙仿佛都疼了起来。
他瞥了缈缈一眼。
今日的小姐仍旧是桂花糖味,脸颊上的酒窝娇俏又可爱,仿佛盛满了桂花糖,瞧着比糖糕还要更惹人喜欢一些。
他仓促收回视线,又垂眸去盯着糖糕上的桂花瞧。
这样好的小姐,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想要害她呢?
容景抿了抿唇,说不清心中想法如何,只从心里本能觉得,他更想娶小姐了。
……
京城。
杨二叔已经顺利回京述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们一家都在杨家住了下来,府中一直为他们留着院子,安置好了,杨二婶便忙碌走动起来,与自己离京之前交好的夫人们重新拉好关系。
等一波走动完,她回府时见到杨新立也正好回来,寒暄之后,心中不禁咦了一声。
要是她记得没错,她们回来没几日,她的妯娌便过来打听了好几次关于林家的事情。杨二婶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念头,却也没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说了。
只是她以为,这事情本应该是由她这侄子亲自去办。大夫人可不是什么耐的住性子的人,按理说早就该派人去桐州了。可杨新立还在京城,杨家也没少了哪个主子,这么一瞧,似乎是随便找了一个下人就打发了。
杨二婶心中唏嘘。
可怜她那外甥女,原先她见到时,也是千娇万宠的,如今却是一个下人都能欺负到头上去。
杨二婶心中叹了一声佛号,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杨家若是真得了好处,那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一份。要怪就怪林家富贵,藏着掖着不与外人说,连着亲近人都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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