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小说:短期关系 作者:鱼西球球
    腊月二十七, 城市里年味不算足,但菜市场总是热热闹闹的。

    陈词惦记着某人耍赖说的一句回来吃年夜饭, 便像只仓鼠一样屯了许多食物, 满满当当地塞在冰箱里,一眼扫过去全都是烟火味儿。

    其实顾言能不能赶得上都两说,可陈老师却还是准备了。

    大概是盼着人回来的。

    盼着人回来陪自己过一个年。

    这么多年都自己一个人过了也没什么, 可偏偏, 今年他想和顾言一起,就像元旦奋不顾身地奔赴两个城市去看那个人一样。

    总是存了些想要相守相伴的念头。

    顾言这些天很忙,可每天忙完了都会给陈老师打电话, 叮嘱他好好吃饭,叮嘱他多穿衣服, 叮嘱他想自己。

    陈词都快被他逗笑了, 当时微挑了眼睛问“想你做什么”

    顾言笑得温柔,靠着酒店床板跟他说“大概想我早点回来”

    所以说这人, 就算是调戏也能戳着人心窝子调戏。

    习惯了温暖的人大抵受不了寒凉, 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 再想回归孤独就真的很难了。

    陈词心里一跳,半晌没吭声。

    夜色凉凉的, 凌晨两点多钟, 等一个电话等到现在,然后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言看见他神色, 心下软软的、又涩涩的。到底不忍心见他这幅模样, 刚打算开口岔开话题的时候, 却看见青年唇角溢出一个笑,“是啊,想你早点回来。”

    陈老师笑着说“我想你了。”

    “”

    甜甜的。

    这人像是从早春玫瑰采出来的蜜糖罐子里泡出来的一样。

    带着未散尽的凛冽春寒,也裹着春日最温暖明媚的阳光。

    真的是看见就会心动。

    顾言怔愣两秒钟,略显挫败地捂了下眼睛,勾唇笑道“陈老师,您幸好不是个演员。”

    陈词“嗯”

    顾言“不然我跟你演对手戏肯定会很痛苦。”

    陈词“”

    青年将手拿了下来,半支着下巴前倾,一张好看入画的脸便被放大,陈词听见他笑着轻声说“那我肯定入不了戏。”

    看到一个人就会笑出来的话,该演什么呢

    只能演恋人了,可本来就是恋人,还要怎么演。

    剧本里的故事大多既虚幻又不真实,而他的陈老师,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城市角落里等着他回家的人。

    所以就连电视屏幕上的恋人他也不想演。

    周小木同学放寒假闲的不像话。

    倒是有个傻逼动不动就去烦他,他懒得搭理的时候便往陈词家跑。

    陈词开门就看见这孩子书包背在了一边儿,单手插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提了袋水果,“爷爷听说我来您家,让我带过来的。”

    陈词乐了,往一边让出条道来让他进,“来我家写作业学长不烦你了”

    “呵,一个辣鸡,懒得搭理他。”周木道。

    校园传说里,高一七班周木同学,人帅手狠,刚入学就跟高二的打过一架,听说还把对方打得还不了手。

    陈词后来看看,一度觉得压根就是人家让着他。

    检讨还是要写,架还是不能打,只是这俩人居然越走越熟了也是个奇事。

    虽然周木依旧觉得对方傻逼。

    陈词摇摇头笑,没跟他继续讨论下去,却见周木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里坐好,打量了一遍之后他笑着问“打扫过了么,所以另一个哥哥人呢”

    陈词微怔,“什么”

    周木“就前两天一直住您家里的哥哥呀,在楼下撞见过。”

    陈词“”

    “然后我就没上来了。”周木眨了眨眼笑,“是不是很贴心”

    陈词“”

    “写你作业去。”

    周木耸耸肩,摊开练习册随便划了几笔。

    说好一点点进步,期末考试这人倒是不怕,直接跑到全班前十。

    班级群里炸出了一批人,张齐让开心得不像话,当天就买了三斤排骨给人送家里去了,差点没给周小木吓死。

    但也有老师质疑他作弊。

    陈词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转脸就带着质疑的老师去了监控室。

    有些时候语言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拿出证据才更有信服力。

    电脑屏幕上的少年一改往日的散漫轻狂,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地答着每一道题,全程没有交头接耳或者小动作。

    虽然写完他就趴桌子上睡觉了。

    是真实得来的成绩,就算再难以置信还是得信。

    就像有些事,明明心里想了一万种不可能,但一旦有一种可能成了真,那还是得相信。

    陈词感觉自己最近容易乱想,坐在书房沙发上,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到书架第二层摆着的一只瓷瓶。

    裂纹青釉瓷瓶,内里插了支粉玫瑰,是顾言走的那天买回来的。

    他想起来那人那天跟他说的一句话。

    “我给你写过一次我名字,但你估计不记得。”

    不知道为什么,陈词觉得这句话有别的意思。

    如果是曦城游乐园的那一次,顾言不至于会觉得他不记得。

    去年暑假到今年寒假,不过五个月的时间,自己的记忆力还没那么差。

    可是难道那人还给他写过别的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唯一的记忆就是在电影院内。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微摊开手心笑着说了声“劳驾”。

    “啧,傻x。”

    周木突然低骂了一句,又像是意识到现在在哪一样,自己给自己消了音。

    陈词思绪被打断,侧过头看向他,“怎么了”

    周木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又压了下去,“没事,我先回去了老师。”

    陈词“不留下来吃饭”

    “我挺想的。”周木实话实说,闭了闭嘴还是没忍住出声儿,“只是高二那傻叉大过年的从家里跑出来了,没地方去让我收留他。”

    陈词挑眉“所以你现在要去带他回家”

    “哪儿呢。”少年勾出一个笑,“我过去看看他惨样。”

    陈词“”

    周木走到门口又突然转回来,皱了皱眉道“老师,我之前上来的时候看见你家楼下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他问我这边是不是住了一个叫陈词的老师。”

    陈词听到前半句没怎么当回事,听到后半句也没多想,反倒是周木问“老师您得罪人了吗”

    陈词一怔,“怎么这么说”

    “那人看着挺不对劲的,一直在楼下往上面看,而且”而且眼神很阴鸷。

    大概看他是个学生,对方并没有隐藏,甚至可能还带了点恐吓的意味。

    周木想了想,然后掐灭念头,没告诉陈词这部分,而是耸肩道“说没有他肯定不信,我说我不知道的,但他应该还会问别人,反正老师您这几天注意一点。”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然你还是喊那个哥哥回来吧,我看他挺能打的样子。”

    陈词原本还在想着什么,被他这话一打断,愣了好半晌才睨了他一眼,“我不能打吗”

    周木“您一个人民教师,我求求您别跟我说这种话,带坏祖国花朵啊。”

    陈词一下笑开,推了推人往外走,“快走吧你,学长还等着你的呢。”

    周木嘴里啧了一声,眼中却泛了光,几步往外走去又跑过来敲开门,“对了,忘了说,那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男的,很瘦,长形脸,右眉上面有一道伤疤,老师您真的不认识吗”

    少年扒在门边,身子微微下弯,抬着眼看向陈词,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

    陈词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右眉伤疤,他顿在了原地。

    天气一下变得很冷,凛冽的冬风从敞开的门灌了进来。

    他最近很听顾言的话,哪怕在家也会穿的厚实。可就算穿的再厚,心冷还是会冷,更何况那个人还不在自己身边。

    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陈词双手交握放到身后,死命地按着,脸上却笑得温润和煦,“不认识,你快走吧。”

    周木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再坚持,临走之前却说了一句“要有事您记得给我打电话,那傻叉虽然别的不行,打架还是不错的,我到时候把他拖过来给您做打手。”

    明明身周都冷的不像话,陈词却差点笑出来。

    没忍住,他一下敲到了周木额头上,“快走吧你,真带着你们打架,我是想进局子吗”

    周木躲开,“没事,不用您动手,我明年才成年呢,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陈词低斥了一声,“小兔崽子保护法”

    “那也是保护了的。”周木小声道,“总比您动手好。”

    这孩子认定了对方是来找事的,陈词也不再解释,将人送走之后进楼。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隔了一幢楼的位置,那边站了一个人。

    穿了一身黑色掉皮的皮绒大衣,低着头,看不清脸和表情,身材也比记忆中要瘦的多,似乎还矮了些。

    隔了十多年的时间,其实他也记不清了。

    但还是会下意识地

    恐惧。

    这份恐惧像是埋在骨子里的,就算过去这么多年,还是会在某一个瞬间被唤起。

    周木说的不错,未成年人保护法挺有用。

    就像当年,他能抖着唇,却孤注一掷地在那人眉上留下一道疤;这时候却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转身往居民楼里走去。

    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冲过去。

    冲过去干嘛呢

    弄死他,还是弄死自己

    “陈陈词”

    声音在背后响起,粗哑砂砾,带起一阵冷风。陈词闭了闭眼睛,连脚步都没停,径直上楼。

    直到关上门,他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手心一道红痕泛了紫,半月形的指甲印印了半圈。

    手机响了一声,顾言给他发了消息。

    gy最后一次彩排了,明天就能回去,想吃四喜丸子、清蒸鳜鱼、油爆大虾陈老师给我做吗

    陈词看笑了起来,低头打字。

    陈词美得你,滚。

    他看了眼日历,农历腊月二十九。

    那个人明天就能回来了。

    心间萦绕不去的恐惧淡了许多,腰侧伤疤隐隐泛着痛,但却突然静了下来。

    可是一静下来,陈词便看着对话框愣了神。

    他很想顾言回来。

    他其实很害怕,很想顾老师能在这时候陪着自己。

    可是,他更不想他回来。

    那些沾染上血和泥土的过去,浑浊不堪,带着腐臭的恶意,他不想让顾言看见。

    他会害怕。

    从心底溢出来的恐惧,大概很大一部分是怕被顾言发现,另一部分是怕顾言被发现。

    余下的那一点小小的,才是自己。在寂静里生了根,又悉数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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