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看着他得意的笑容逐渐散去,转而变成了有些不安的神情,心里却只觉得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
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认认真真地和乱步谈一谈?可是我又该和他谈什么呢?告诉他「不能随便亲吻别人」、「你只是把对我的感情和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弄混了」、「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也知道我不能说出这种话。虽然看起来好像只是在赌气一样做出了这种举动,但即使乱步现在看起来已经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却依旧固执地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的回答。
乱步是很认真地思考过自己的感情的,如果我就这么轻易地对他说出了这种话,那么随随便便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才对。
乱步已经二十四岁了,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甚至不再是一个少年,二十四岁已经应该被归为青年才对了。如果套用那些电影里的说法,他已经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了。而我却还像是记忆里一样,总把他当做是只是聪明过头的孩子来对待。
当我还在原地踏步的时候,乱步已经在向前走去了,在这件事上,真正幼稚的是我才对。
『人类是很脆弱的。』
『但人类也是很容易随着时间迅速变化的。』
我终于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更觉无力。
『……我不懂得该怎么应对这种变化啊。』
在长久的沉默里,乱步显得越发沮丧了起来,总是乱翘的头发似乎都耷拉了下去,无精打采地垂在他的脸旁。
“月见山……我错了,你别讨厌我……”他想伸手拉我,却又立刻缩了回去,另一只手中的巧克力包装袋已经被他揉得不成样子。
我觉得有点难受,乱步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小心到了害怕的程度,他每次这么和我说话我都觉得难受。
他不该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才对。
自大骄傲也好,任性妄为也好,幼稚轻松也好,总之乱步说话时的语气就是应该精力十足,哪怕是觉得无聊,他也应该是蔫蔫地趴在桌子上,让我快点找点好玩的事情给他才对。
可是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委屈又可怜的语气和我说话了,这让我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一次两次三次,我总是让他觉得不安。我照顾不好他,又不能对他的话给出回应,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乱步。”我把心底那点难受压了回去,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些,“我不会讨厌你的,你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行动而已,你也没做错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不会讨厌你的,但是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我低着头,没有看乱步的表情。
“……”
“那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在十几秒的安静后,乱步才试探一般地小声问我。
没有多说些什么,我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了乱步,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就这么直接抱住了他,乱步僵硬了两秒才逐渐放松了下来,像是怕我生气一样,动作轻柔地一手虚环住我的腰,一手从我的身后搭在了我的右肩上。
“抱紧一点也没关系。”我闭着眼睛在他耳旁轻声道,“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讨厌你的。”
“也不会不高兴吗?”他这么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已经收紧了些。
“不会。”我将脑袋窝在了乱步的脖颈间。
得到了希望的答案,乱步立刻就紧紧地抱住了我,一副怕我反悔的样子。
“在京都的警局,不对,应该是在参赛选手的名单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乱步蹭了蹭我的脸颊,“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想要一直都能见到你,想要和你一起去破案,想要每天吃你做的饭,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牵着你的手,想要看你穿漂亮的浴衣,想要生病的时候你陪着我,想要在新年的时候一起去参拜。”
乱步絮絮叨叨地说着,抱着我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却又突然停了几秒,再开口时好像有点泄气又有点不甘心。
“虽然月见山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你也不会一直只看着我了,但乱步大人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够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但名侦探还是会担心,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那样的话,你就会丢下我走了吧。所以我还是觉得……如果月见山你能喜欢我就好了。”
“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
『23 : 16』
手中从晶子那借来的医学书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把书合上,放到了桌角,转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这里是我高中时期在横滨住的公寓,租期还剩下几个月才结束。虽然在加入侦探社后,我在横滨大部分情况都是在侦探社的宿舍过夜,不过今天贤治刚来,新的宿舍还没来得及清理,和其他人不同,我的宿舍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用品,所以我就让贤治在我的宿舍先住一晚上,我回这个公寓过夜。
贤治和社长的谈话看起来很顺利,后来我再进社长室时,社长的脸色似乎都比平常要柔和得多(虽然还是很可怕),因为贤治是我推荐入社的,社长索性也就把入社测试的事情交给了我。恰巧晶子和谷崎明天要去调查藤田利丰委托的「医疗器材失窃事件」,我便又把入社测试的事情转交给了他们,也算是有些避嫌的意思吧。
新学期的还有两天就开始了,但下学期也就是我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我所要忙的也只有毕业的事情。和其他为了考研和实习焦虑的同学不同,只需要等毕业证书到手,我就能够直接将自己在侦探社的兼职转正,简直轻松得让人眼红。
不过侦探社的工作也并没有多么轻松就是了。
我打开了山田花袋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是我拜托他调查的有关国枝大丈等人的资料,以及那个下了委托的官员伊藤的履历。
山田花袋是侦探社的前成员,和国木田是老朋友。虽然在我来之前就已经退出了侦探社,但作为一个连异能都仿佛是为了他的黑客身份存在的宅男,即使看起来简直就是个棉被的附带物,他也确实为侦探社的情报网做出了不少贡献。
关于这次在伊哈特伯村的事件,我虽然看起来并不感兴趣,但实际上我也清楚,这次事件的水恐怕很深,至少是不能写进明面上的报告书中的,田山花袋搜集到的资料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这是一部爱情片的话,这部片子可能类似于薛○贵和王○钏的故事,但这个王○钏直接被休然后gg了;
如果这是一部家庭伦理片的话,那么它就综合了隔壁老王、接盘侠、家庭暴力、为女报仇等时下热点;
如果这是一部犯罪纪录片的话,你将在里面同时看到贪/污腐/败罪、故意杀/人罪、强/奸罪、纵火罪等随便拉一个出去就是最高刑罚的罪名;
如果这是一部谍战片的话,碟、碟中谍、老实人入碟、碟策反、碟中谍中碟等烧脑剧情应有尽有,总有一个合你口味。
『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我忍不住再次感叹道。
……然后转念就又想到了乱步。
“啧。”
我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虽然傍晚在侦探社的时候算是和乱步达成了一致,把这事先搁着,但是这种事情……又能搁多久呢,迟早还是要给出回答。
但我是真的没想过这种事情。
喜欢一个人什么的,如果你要是让我去分析别人,那我倒是可以头头是道地分析一大串东西出来,但是如果你要是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就只能场外求助一下疑似暗恋我便宜师父多年的华姬老师或者我唯一的正常人类女性朋友透了。
说到底,我其实挺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了,喜欢我这样的人,一定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吧,毕竟看起来像是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一样。
『要不要去问问懂的人呢?』
我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却还是放下了。
熟悉的女性其实也就那么几个而已,要命的是她们还都认识乱步,即使是唯一没见过乱步的高桥,也从日高那知道了我有这么一个幼驯染。不管是去问她们谁,感觉都会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至于男性……我觉得懂这种事的恐怕只有太宰,但是要我去问太宰,我觉得可能出现的几个结果我都承受不来,告辞。
“结果还是要自己想吗。”
我叹了口气。
“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有喜欢的感觉呢?”
我撑着脑袋,右手拂过凹凸不平的键盘,漫无目标地思考着。
喜欢可以是经过岁月的累积,也可以只因为一眼的惊艳,但总是要有那么一个瞬间,让这种感情破土而出的瞬间,让人意识到「喜欢」这件事。
我见过太多所谓的「爱情故事」了,或是不可结缘,最终以从此再不相见的悲剧收尾;或是兜兜转转,跨过人海仍旧与你再会的happy ending。但不管是哪种,一切的开始总是要有一个契机,一个让「喜欢」这种感情破土而出的契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可是我和乱步之间哪有这种契机呢?
我有点困惑。
既然是喜欢的契机,就算不是英雄救美这种大场面,好歹也是得有小暧昧吧。英雄救美什么的直接可以排除,可是我和乱步之间根本连暧昧都没有过啊,就算非要说的话,也只有今天他……
在键盘上轻轻划着圈的指尖一顿,还未写完的报告书上立刻出现了一串回车,我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愣愣地看着键盘,一动不动。
『今天乱步他……』
撑着脑袋的左手逐渐握拳,但很快就又松开,纤细的手指犹豫再三,还是在唇边停下了。
脸颊也好耳根也好,一下子就变得滚烫了起来,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却又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也是这样下意识地就将口中多余的唾液咽下了。
『我是白痴吗。』
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我,终于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整张脸。
明明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口中却似乎还残留着巧克力的香甜,我忍不住用舌尖勾过了上颚,又轻轻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被触碰过的地方。』
我想起了乱步的舌尖退出我的口中时,轻轻勾过上颚的感觉。
“这个混蛋……”我趴在桌沿低声喃喃,“好歹是初吻,就不能稍微认真一点吗。”
大脑一片混乱,我已经懒得再去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了。
【vol.6 end】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