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米高的地方坠下,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自保的话,以人类的身体素质,根本就是必死无疑。
当我们赶到海洋塔前的时候,尸体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路人。人声嘈杂,但没有人敢更上前一步,查看那具因为坠落时的冲击力,已经面目全非了的尸体。
“死得已经不能再死的程度了。”简单确认了一下「销毁专家」的生命体征,我纠结了一秒,还是将检查时沾上了血迹的手帕拎在了手里,“大脑也是,严重损坏。”
“当场死亡……”坡看着地上的这具尸体,显然也想到了现在我们可能要面临的麻烦,“这下洗清侦探社社员冤屈的线索就……这是自杀吗?还是「鼠」为了封口……?”
按照常理来说,大部分情况下,在异能者死后,他的异能也会自动消散,但凡事总有例外,某些异能,是即使异能者死亡,也可以继续延续下去的。而在这世界上无数形形色色的异能之中,本身就有着某几类的异能,从一开始就直接被打上了「例外」的标签,成为了特殊中的特殊。
比如说像那个港口黑手党里的孩子Q,他所拥有的异能「脑髓地狱」,就属于某类极端危险的特殊异能,异能特务科对他的这类异能给出的定位是——「精神操作系」。
而除了我已经见识过的精神操作系的异能外,还有一类危险性与之相当的「超级异能」,那就是这个「销毁专家」所拥有的异能,异能特务科称之为——「现实改变系」的异能。
也就是说,这个「销毁专家」之所以能够被称之为「销毁专家」,并不是依靠所谓的技巧,将那些犯罪证据销毁了,而是更加更本,直接让「犯罪证据」从最开始的地方就被抹去了。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找得出这些直接被抹去了「存在」的犯罪证据,而现在他死了的话——
“警察!禁止触碰尸体!”
喧闹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厉喝,原本鼎沸的人声也因为这句话而弱下去了许多。随手甩着手里的手帕,我转过头去,就见身后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道来,来人我倒是万分眼熟。
“嗯?你们是……”
衬衫也好,外套也好,领带也好,整副打扮都松散的不得了,看起来就是个完全不收拾自己的中年大叔,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们,箕浦警官似乎对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感到相当茫然。
虽然我对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到了案发现场也感到挺茫然的。
面面相觑了两秒,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从刚刚起,就一直沉着张脸,盯着尸体一言不发的乱步。
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乱步突然冲上去一把抱住了箕浦警官,把箕浦警官吓了个够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这样一来就是我的胜利啦!”
高兴地抓着箕浦警官挠个不停,乱步瞬间恢复了活力,得意地哈哈大笑着,一扫之前的沉郁。
“什、什么?”高桥被他突然的大笑吓得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神色茫然。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我看了一眼瞬间活蹦乱跳起来的乱步,又看了看脚边几步远处面目全非、四肢扭曲的尸体,“很快就能找出凶手了……这样?”
“这和警察来了有什么……”话说到一半,高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停了下来,“啊……是这样吗?”
箕浦警官还在因为突然扑上来的乱步而手忙脚乱,一旁随行的警员小姐想要帮忙,却又无从下手,值得找了离她最近的坡求助。
“快帮帮箕浦先生!”
“唔……让吾辈来推理一下乱步君突然高兴起来的原因吧。”
“那个?”
“最大的违和感……警察到现场未免也太快了,我们刚急急忙忙地赶下来,警察就到了——为什么呢?”捏着下巴,坡仰头思考着,“只有一个可能性……”
“是犯人报的警!在杀人之前!”像是随手丢了玩腻的玩具一样,乱步丢开了箕浦警官,在尸体边上蹲下了,“好让警察尽快封锁现场,不让我接触尸体。”
“那么就不是自杀……是「鼠」为了封口,把他推下来的吗?”坡从我的身边经过,站在了乱步的边上。
接住了又趁着主人没注意,偷偷跳到我怀里的卡尔,我迟疑地开口,否决了坡的推断,“我觉得好像不是。”
“都不是。”同时与我出声,乱步也给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他捡起了掉落在尸体好步远外的一只皮鞋,“看这个。”
“被害者的鞋,是撞到地面的时候弹出来的吗?”像是个虚心好学的学生,坡附身凑在乱步边上,和他研究起了这只鞋。
“为什么脚上的鞋子弹到上半身的方向?”高桥小声问我,她看起来意外地对面前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没有多少害怕的样子。
“不是。”分了视线注意着乱步和坡的谈话,我以同样小的音量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掉到地上那一刻弹出来的,是掉下来的过程中脱落的,死者的鞋偏大了,所以在坠落中,受到空气阻力后就脱落了。”
“偏大了……”高桥看了一眼尸体的脚,虽然穿着袜子,但也能看出完全扭曲得不成样了,“这个样子了,还能比对得出大小吗……”
“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得要通过尸检。”我答道,“我只是在他掉下来,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注意到的,而且他掉下来的那个姿势,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我们当时所在的展望台,离他掉下来的地方,差的高度应该不太多。”
“掉下来的姿势……”高桥试图回忆我提到的东西,“头朝我们,身体朝外,腿好像会高一点?然后……是身体正面朝下的姿势。”
“对。”我点了点头,“但是正常人跳楼的话,是没办法跳出这种姿势的——至少在高度不足以完全变换身体姿势的时候。”
“但是推也没办法推成这样吧?”高桥皱着眉头思考,“要么仰面,要么前扑,但是头都是朝外的,要么就是整个人几乎垂直向下。”
一旁的乱步正在和坡说着鞋子偏大的原因,我暂时停下了和高桥谈坠落姿势的问题,示意她先听这个。
“这并不是他常穿的鞋,而是他被推下来之前,别人给他穿上的。这么做的理由是……乱步君已经知道了「销毁专家」的鞋印的样子。”
坡比划了个手势,和乱步一起向还没搞清楚原因的我们说明着推理结果。
“为了寻找「销毁专家」的线索,我特意又去了废弃的矿坑。当然,地上所有的鞋印我都记住了。”像是要对我之前的话表示抗议一样,说到这里,乱步特意又看了我一眼,确定我听到了,才继续和坡一起往下说。
“这个鞋印呢?”
“当然有。”
“那么那张脸是……用面具和钓鱼线?”
“没错。”
……
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侦探语意不明地一唱一和,高桥忍不住和我吐槽了一句,“这是什么侦探相声节目吗?”
“没事,我可以给你说明。”我相当熟练地接下了「翻译」的任务,将乱步,好吧,现在还多了一个坡,将他们接二连三说出的词语转换成人话,“还是回归到我们刚刚讲的那个坠落姿势的问题。”
“死者不是掉下来的,也不是被推下来的,准确的说,他是被「丢下来」的。”我示意高桥注意尸体那张已经一团糟的脸,“脸部不是因为冲击而被破坏,而是事先就被弄成了分辨不清面貌的样子,然后戴上「销毁专家」面貌的面具,用鱼线或者什么其他的透明细线吊着连接。”
“等尸体过了我们所在展望台,就把面具拉下来,尸体仍然继续下落。在我们离开窗边之后,就用细线回收面具——或者走到我们没看见的角度,直接拉上去也行。”我再次蹲了下来,看着尸体已经破坏到白骨外露的面部。
“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其实也不难搞到,但毕竟要不留痕迹,所以应该用的不是贴着皮肤的那种,而是相对硬一些的样式,所以当时我们看到的表情是相当僵硬的。”
“也就是说,「销毁专家」并没有死,他只是用其他人的尸体假扮成了他,然后借此脱身。”高桥迅速跟上了我的话,“利用红色的信封袋,故意让你们看到尸体脸上的面具,因为从高处坠下造成的死亡,就不会有人想到尸体的脸其实原来就被破坏了,这样的话,就可以让你们以为他已经死了。”
“对。”我轻笑了一声,看向了不远处的乱步,“接下来,问题就好解决了。”
乱步和坡都比我聪明得多,他们看起来也早已推理出了这一结论,作为物证的那双皮鞋在记录好掉落的位置后,就被警员小姐放在了尸体边。揪着我的衣服,卡尔三两下又从我的怀里跳了下去,跑到了皮鞋旁,两只小爪子好奇地戳戳拉拉。
“「销毁专家」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他死了,才杀了这个人。”自信满满地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副老旧的黑框眼镜,乱步露出了一个得意又自负的笑容来,“接下来,只要用过「这个」,找出犯人的所在地,就可以结束了。”
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吵吵嚷嚷,似乎还在猜测这起突发案件的起因。我拉着高桥往旁边退了些,给大摇大摆走到尸体边上的乱步让出了位子来。原本还在摆弄着皮鞋的卡尔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一样,也站了起来,黑色的小眼睛紧盯着乱步的动作。
“嘛……见识一下吧,侦探社的核心。”站在乱步的身后,我向高桥介绍到,“一瞬间就能——”
我的话语戛然而止。
“来吧!终于到那个了!”身后不远处的坡激动地小声惊呼了一句,补完了我未说出口的那句话,“能在一瞬间就将真相看破的「超推理」的时间!”
面前的乱步在正慢腾腾地打开他手里的眼镜,身后仍然是嘈杂的人声,但短短的两三秒却好像被无限地拉长了。
有什么人正躲在人群之中看着我们,视线尖利得像是一把玻璃刀,要从我的背上连皮带骨地剜下一块肉来,一点点多余的温度都没有。
有的,只是最为纯粹、最为坚硬,也最为冰冷的恶意,如同浓稠到化不开的一点黑墨。
『谁?』
我猛的转过了头,大脑中却突兀地响起了刺耳锐利的杂音,像是金属刮过了玻璃,或是指甲刮过了黑板时发出的声音一样令人发毛。
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瞬间绷紧了,好像有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它们,不断地绷直、不断地绷直,仿佛下一刻就会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剧烈的疼痛从脑海的深处刺出,像是有匕首在一点点地割开我的大脑。
平稳流淌在体内的妖力忽然躁动了起来,像是领地遭到了入侵一般喧嚣。人群的声音在耳中忽远忽近,视野里的日光也时明时暗,只有某样我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始终清晰。
——铺天盖地的、正在不停断裂崩塌的「线」。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最终是在哪里结束,无数纷杂的线如同蛛网一般在我的眼前平铺开来,远端甚至延伸至了海洋塔上,但是几乎就是在出现的那一刻,也有着线也在接二连三地从某一点处开始断裂,然后像是风化了的沙尘一般消失不见。
时间像是被静止,又像是被延长,感官已经混乱得难以分辨它的流动了。耀眼的阳光被遮挡,又随着线的崩溃,再次迅速落在了方形的砖地上。
转头的动作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惯性,变成了转身的趋势,但神经却仍未从上一个命令里脱出,双腿被上半身斜过的动作带着踉跄了半步,一时踏错的步子也变被扭曲地延缓了。
眼角的余光里,高桥诧异地微张着嘴,伸手想要扶住我。
但是。
虽然只有那么两三厘米都不到的厚度,我们两人却都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刻的景象。
她的手指,直接穿过了我的手臂。
所有的「线」消散于日光之中,乱步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语气中是与高桥的神情如出一辙的茫然无措。
“——看不出来。”
我站稳了身子,脑海中仍充斥着恼人的嗡鸣声,坡的视线经过了我,困惑地投向了乱步,似是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看不出来。”乱步的声音大了些,但却带上了更多的迷惘不解。
“我什么都——”
“看不出来。”
伴随着他的话语,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高桥神色平静地握住了我的手臂。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