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涉谷。
这是一个圆月高悬的夜晚,尚还就读于某中学的月见山凛一刚刚结束了今日的打工,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独自一人坐在公寓的客厅里。电视屏幕的荧荧白光与窗台处泻下的月光相融,带着冷淡的色调,将她包裹其中。
是很深的夜了,外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些嘈杂轰鸣的噪声,是暴走族驾驶着机车,从某条马路上飞驰而过。
淡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屏幕上缭乱的景象,纤细的双手灵活地操纵着黑色的游戏手柄,按键接二连三地压下又弹起,哒哒的声响像是一场枪林弹雨正在落下——但或许也没有错,屏幕上大片红色血迹溅上又消去的节奏,确实是随着与她手下的动作是一致的。
“左边也好右边也好,都是堆成山的尸体了啊……”
步履谨慎地在战场中前行,少女神色冷漠地盯着屏幕上狼藉的战场,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差不多也要到boss点了吧。”
又一波敌人从转角处出现,没有半分的迟疑,枪声响起,一击爆头。
“小喽啰还是赶紧死吧……”
“就像他们一样。”
轰然的爆炸声在她的耳机中响起,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南方的天空中似乎隐隐泛起了血红的光芒。
****
六年后,横滨。
“全员会议室集合!紧急会议!”
“是~”
“我知道了。”
“又是开会吗——”
“诶?但是太宰先生还没回来。”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月见山——薯片没有了吗?”
……
和往常的每一次会议一样,除了站在办公区中间的国木田以外,所有人都是一副毫无紧迫感的样子,也只有谷崎加快了手里打字的速度,在十多秒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
“紧急委托吗?”我不慌不忙地整理着文件,无视了乱步的嚷嚷,分出心思问了一句,“政府?富豪?军警?”
“是异能特务科的一级委托。”国木田似乎是翻开了他的笔记本,“异能者连续自杀事件——有关这起事件的搜查逮捕的委托。”
“自杀啊……”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取出了打印机里吐出的一叠薄薄的资料,顺手装订好后,收进了桌上立着的文件册里。
“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国木田加快了语速,看起来对我们慢条斯理地动作有些不满,“这是一份相当重要的委托,社长已经在会议室了,所有人立刻去会议室集合!”
“那个……太宰先生他……”坐在我对面的敦伸出了食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隔壁乱成一团却空无一人的办公位,“好像还没回来呢。”
“这家伙……”国木田咬牙切齿开口道,“敦!马上把那家伙找回来开会!”
敦苦着脸坐直了身子,显然他已经把这件事划进了「不可能达成的事件」之一,“但是太宰先生的手机关机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在海边哦。”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起身准备前往会议室,“那里有一座正对着跨海大桥的山丘吧?顺着山道上去,走到能看见海的那一面山坡,你去那里找找。”
“啊……就是那个像是公园一样的、郁郁葱葱的山坡吗!”敦立刻明白了我说的是哪里,“太宰先生是去那里了吗……我明白了,现在就去找他!”
“嗯,路上小心。”
侦探社的大门打开又合上,敦的脚步声归于沉寂。我从橱柜里找出了几袋零食丢给乱步,拿到了零食,他瞬间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小跑着打开侧门冲去了会议室,其余的人也终于三三两两地起身,涌进了不算宽敞的走廊里。
“那里是公园吗?”
和我一起走在了最后的镜花忽然开口问我,她仰着脑袋,湛蓝的瞳孔平静得毫无波澜,却又隐隐藏着一丝疑惑。
“不是哦。”
我顺手关上了我们身后的侧门。
“那里是一片墓地,正对着大海。”
***
现在是击败「Guild」的一周后,横滨的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侦探社的大家也再次打起精神,投入到了纷杂的工作中。而对于我而言,当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整理好镜花的档案,然后让安吾帮我们完成收尾工作。
虽然国木田突然召集我们开紧急会议,但是当大家来到会议室时,里头却只有正在调试投影的春野,社长似乎是又回了他的办公室,和异能特务科那边联系什么事情去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大家各自随便在长长的会议桌两侧落座,只把靠近门那一侧的独位留给了社长。国木田接手了春野的工作,站到了会议室最前头的投影屏幕旁。
一马当先冲进会议室的乱步率先挑了个最靠近屏幕的位置,用零食把他面前的桌面堆得满满当当。在乱步的对面,晶子拿着记录簿也坐下了,随后依次是谷崎兄妹和贤治,四个人坐满了长桌的右侧。
我像平时一样,进屋后就径直坐在了乱步的身边,镜花倒是和我隔了一个位置,和乱步一头一尾地占据了长桌左侧的两端,中间隔出的位置大约是给敦留下的。
“但是,太宰先生坐在哪呢?”趴在桌面上,贤治金灿灿的小脑袋转过了一圈,最终歪着脑袋发出了感叹,“要换一张更大一点的桌子了呢。”
“迟到的家伙不需要有座位。”推了推眼镜,国木田拿着遥控器,在显示屏上打开了一份视频记录,但却没有播放,“对待这种消极怠工的人,就是需要有一些惩罚才行。”
“嗯……也对呢。”贤治在几秒的思考后点了点头,“不努力耕地的牛也是没有晚饭吃的。”
“暂且不说这个,社长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向了站在长桌另一头的春野,她身前的那张座椅仍是空的。
“这个我也不确定呢。”春野蹙眉对我笑了笑,“最近特务科那边的联系比较频繁,和大家一样,社长也很忙碌。”
“果然还是因为之前在对抗组合的时候,和黑手党有所联系,所以引起特务科不满了吗。”国木田又一脸忧虑地皱紧了眉头。
“想开点,国木田。”晶子不甚在意地说道,“你就是太过认真了。那只是变通之举而已,社长也不是刻板的人,当然能处理好这种小事。”
“那当然。”提及社长,国木田立刻露出了信服的神情,“对社长而言,这些都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但这也就是不知道社长什么时候才能回会议室的意思吧。”我叹了口气,“有时候果然还是会觉得,特务科到底也是政府部门的一部分呢——那种办事的风格,稍微有点麻烦啊。”
“不过,也是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人员在的吧。”谷崎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之前跟着太宰先生见过的那个特务科的专员,比起特工,看起来更像是个学者。”
『……安吾?』
联想到谷崎跟着太宰去见安吾时发生了什么,我的心情忽然有点微妙。
“啊,就是那个戴圆框眼睛的「教授」吧。”晶子突然也插了一句,“严重睡眠不足呢,那家伙——异能特务科的工作量也这么大的吗。”
我的思绪一下子没转过弯来,顿了好几秒才终于想起了晶子什么时候和安吾见过面。
『“只要用与谢野小姐的治愈能力,就能变回闪闪发光的新品哦!』
——是太宰和包扎成了木乃伊躺在医院的安吾做交易,利用特务科让镜花从无人机上无罪释放时提及的条件。
嘛……怎么说呢,好像还是有点不真实的飘忽感,类似于什么你的中学同学其实和你的小学同学是熟人……之类的感觉?
据说是在「和特务科的人联系」的社长迟迟没有回到会议室,像是任课老师暂时离开了教室一样,会议室在短暂的平静后,渐渐又骚动了起来。
“这个牌子的薯片不好吃……”拎着半袋薯片,乱步和平日里一样抱着腿坐在了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样子让我相当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摔倒,“月见山,就没有以前吃的那个牌子了吗——”
“你刚刚就都吃完啦。”我拿着水笔在记录簿背面的角落涂鸦,三两下就勾画出了个正在上吊的Q版太宰,“明天去采购的时候再给你买。”
“啊——!正好!”乱步突然撑着桌子蹦了起来,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身后差点倒下的椅子,就又听见他兴致勃勃地开口道,“明天是周五,商店街的点心铺子抹茶大福买一送一,名侦探要去买二十盒回来!”
“买二十盒的意思是……”谷崎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仰了一下,双手挡在身前,“四十盒?!”
“没错!”抱着胳膊,乱步一脸得意地扬起了脑袋,“「一个周末吃完四十盒抹茶大福」——决定了,这就是名侦探这个周末的重大任务!”
“想、都、别、想。”我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的打算,“要是牙疼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
“真严格呢。”直美轻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但是乱步先生要是真的牙疼的话,凛一绝对又是——”皱起眉头,她摆出了一副忧虑又有些急躁的样子,“「不是和你说了吗,绝对会牙疼的!现在知道痛了?!」”她换回了正常的神情,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这样说着,然后请好了假哄着乱步先生去看牙医。”
『……完全无法反驳。』
我一时语塞,顿了两秒,才转过头,盯着乱步说道,“总而言之,二十盒也好,四十盒也好,就算是十盒大福也是不可能的!”
“嗯——”鼓着脸,乱步发出了意义不明的语气词,低头和我对视了好几秒,才猛地在我们之间举起了左手,“五盒!”
“……五盒买一送一就是十盒了吧,你以为我是笨蛋吗?”水笔在指间转过了一圈,又被我稳稳地握住了,随手在Q版太宰的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我将记录簿翻回了正面,“不服的话和社长说去。”
会议室连接着社长室与走廊的两扇门同时被打开了,银发的男人和白发的少年隔着几步远对上了视线,我看到敦的神情僵了一下,露出了迟到被抓包的尴尬神情,但社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经过了春野的身后,拉开长桌尽头的椅子,稳如泰山地坐下了。
敦轻手轻脚地小步跑到了我和镜花间的空位处坐下,吵吵闹闹的会议室迅速安静了下来,乱步也坐回了椅子上,老老实实地将一片薯片塞进了嘴里,然后看向了站在会议室最前端的国木田。
“开始吧。”
在一片寂静之中,姗姗来迟的社长终于宣布了这场紧急会议的开场。
“是。”
向着社长的方向略微躬身行礼,国木田按下了手中投影屏幕的遥控器。
短暂的黑屏之后,一座笼于夜幕之中的城市逐渐显现在了屏幕之上。
——台湾,台北市迪化街。
——时间,凌晨03: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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