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社收到来自天人五衰的犯罪预告时,我才刚刚和安吾通过电话。
自从早上和太宰的一通电话后,那家伙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没人能联系得上他,虽然安吾已经问过了敦,但还是姑且也问了我一句,我也只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了个“我也不知道”的回答。
据安吾所说,有关前几起杀人案被害人的情报,他在仔细又分析了一遍后,发现了被篡改过的痕迹,并且篡改这些资料的人应该是政府相关人员。我早就怀疑过政府里混进去了细作或是叛徒,对他的话也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在他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倒是又发现了另一件与我有关的事情。
“……关于那份「名单」、”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对于是谁把你列入其中这件事,我大概有点眉目了。等到这次的杀人结社事件结束之后,或许需要另外谈一谈。”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份只要名列其中,所有黑历史都会被自动清洗的「白名单」。老实说我早把那件事丢到了脑后,现在也对这玩意儿完全无所谓,所以我只是敷衍地应了句好,一心继续清理笔记本电脑里堆积如山的工作文件。
安吾对我的态度好像是欲言又止,隔了好几秒才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简单又交代了几句这次委托相关的事情,就挂断了电话。
几乎就是在我和安吾的通话结束的同时,我面前的电脑就啪地变成了黑屏,我眨了眨眼,还在想刚刚正在上传的文件传输完成了没,一片漆黑、只映照出了我的脸的屏幕上,忽然就跳出了一个对话窗口。
〖可爱的小丑先生发来了观赏节目的邀请函☆~〗
〖□接受/□接受〗
我看着屏幕上唯二两个能点击还长得一模一样的选项,思考了两秒钟,觉得黑进来的这位仁兄十成十脑子有毛病,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招呼了在社里的其他人过来,等着里屋的社长也出来了,才随便点下了一个『接受』,一群人像是看电影一样全围在了我的办公桌旁,盯着我那台不大的办公笔记本电脑。
大约是现场直播的窗口占据了整张屏幕,右上角还打着大大的「●LIVE」,一个穿着小丑服的男人出现在了屏幕里,他似乎是直接凑在了镜头前,发现通讯终于连上了,才愉快而又刻意地哈哈大笑了两声,身姿轻巧地向后跳了一步,坐到了一张豪华的软椅上。
镜头立刻往后拉了几步,在小丑男人的身前两侧,还摆着几张椅子,椅子上是被蒙了眼的、西装革履的四个男人,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群戴着头罩、披着斗篷、手持枪械的危险人员。
“嗨!乱七八糟地向你们问好!侦探社的各位!”小丑翘着腿,像是在表演戏剧一般情绪充沛地高声说道,“我在此将告诉诸位四个情报。”
他竖起了四根手指,语调昂扬。
“第一!我用令人愉快的机器把政府的大人物们绑起来了!使用链锯表演的分/身秀即将上演!括弧、货真价实、括弧完毕。等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腰斩——噫!被腰斩了之后坐着会很痛吧!”
他这么说着按下了一根手指,脸上却依然是笑嘻嘻的。
“第二,只要有侦探社以外的人进入这里,链锯就会立刻启动——因为这是考验你们的修罗场嘛!当然,和警方联系与合作也是禁止的!”
“第三,链锯将在十八点准时启动!”
他接连收起了两根手指,眼神一凛,“接着是第四点——!”
“……”
“……”
隔着屏幕,两拨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他才忽然惊慌地一捂嘴,看向了边上的人,“糟了,我才发现没有第四点!呜哇这下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一旁戴着头罩的同伙很老实地回答他。
“呜哇诶诶诶诶——出现播放事故了!快关掉快关掉!”
镜头混乱地颠倒了起来,很快就被关闭了。
天人五衰自己送来了情报——或者说挑战书?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前前后后的这一串事情看下来,毫无疑问,想要借着这次连环杀人事件击溃侦探社,公然送来针对侦探社的挑战书,然后让侦探社在这次委托里一败涂地,既能让侦探社元气大伤,还能一举击垮侦探社和政府在民众间建立起的信任,这种操作完全就是模范教程。
不出意外的话,政府那边恐怕也差不多要收到相关的情报了,军警势必会有所行动。但只要军警插手,被劫持的官员就会被提前杀死,救援不力的锅还是会让侦探社背,所以这个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
我摸出了手机,给刚刚才联系过的最佳工具人(划掉)外援坂口安吾同志发去了邮件。
〖拖住军警。〗
我相信以安吾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知道我的意思并且完美完成任务的。
******
——距离小丑规定的行刑时间,还有着三十分钟。
找到官员被关押的地方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看起来对方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在这一点上设置障碍,早在通讯结束之时,花袋就已经追踪到了信号的来源地,是距离侦探社大约十五分钟路程的一座别馆内,速度最快的敦已经先行前往了。
国木田和乱步通了电话,向他说明了如今的情况。我站在一边听着国木田和乱步通话,收拾着东西准备出发。我把符咒都塞给了乱步,也没有打算再现写几张,只带好了惯用的两柄短刀,腰包里塞了些急救包扎用的东西。
反正我最擅长的本来也就是近身格斗,无非就是回归了“老本行”而已,就算我很久没有动过真格了,这么多年的底气还是在的。
我活动着身体,感受着体内每一块骨头喀吱伸展开的舒畅,只觉得自己像是柄被久置仓库的长弓,今天忽然又被取了出来重见天日,细细地擦掉了积压了许久的尘埃,换上了崭新的弓弦,又能再次箭指恶龙。
已经是入秋的时候了,但天气还没冷下来,傍晚的日光也带着一日里沉积的余温,铺洒在我裸露于衣物外的肌肤上。我能感受到身体在逐渐地温暖起来,但并非是因为这虚热的霞光,而是从骨头的深处,有火苗被一点点地熨开来,带着真切的、厚实的暖意。
我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脊背向后弯曲,像是一张被绷紧的弓,直到肺里的浊气被吐净了,才又缓缓收回下巴,挺直着脊梁,将长发重新用黑底金纹的发带高高束起。
上一次认真动手是在什么时候呢?是暗杀森鸥外的时候?还是和涩泽龙彦对战的时候?我自己也说不太清,可能两次都算,也可能两次都不算。暗杀森鸥外的时候,我的身边还带着镜花和谷崎;和涩泽龙彦对战的时候,我也受制于太宰的交代,不能下死手。
那再往前一些呢?
我慢慢地想了想,也没想起什么印象深刻的战斗。如果要再往前的话,又就都是和妖怪们打架的事情了。
我倒真是被他们「保护」的很好。
我想到。
无论是太宰、乱步,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办公桌,直到镜花拽了拽我的手臂,才听见一旁的国木田在叫我。我转过头,见他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我。
“乱步先生。”国木田说道,他看起来有几分犹豫,大约是想起早会时乱步走后我不太好的神色。
我不太在意地接过了他的手机,电话另一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乱步似乎是在什么人群聚集的地方。
“……月见山。”乱步的语气有些迟疑,我想他大概是摸不准我是不是生气了,但现在显然不是什么适合吞吞吐吐的时候,所以他很快就继续说道,“之后你要怎么生气都好,但是至少这一次——现在,你要和大家一起行动。等我调查清楚了就会回去找你们,在那之前你要保护好、侦探社。”
他咬了下舌头,但我并不在意他说的话,只是听见了背景音里好像有电车进站的提示音,于是我问了他一句,“你在车站?”
乱步像是被我突兀的问话呛了一下,顿了一秒才说道,“月见山,我会坐电车了……很早就会了。”
他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七点三十八分了,于是我“嗯”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又交代了一句让他小心点,就挂断了电话。
与谢野他们已经下楼了,镜花刚刚也跟了下去,我将手机还给国木田,正准备和他一起出去,春野却忽然从社长室里出来了。
她的脚步很匆忙,怀里还抱着一柄太刀,见到我和国木田仍在办公区里,立刻松了口气,“还以为来不及了呢。”
“?”
我不解地看向她。春野小步跑到了我的面前,将抱着的太刀递给了我,这柄太刀委实有点眼熟,尤其是刀柄上那一小块氧化了黑色污迹,眼熟得让我心虚。
“社长交代我来给你的。”春野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伸手将刀放在了我的手里,“你一直没有趁手的武器用吧?本来前些日子社长已经拜托熟人打听有没有好的刀匠或者刀了,不过现在看来有些来不及,所以社长说暂且先把他的刀给你用。”
我的指节张张合合了半天,最后还是握住了春野塞进我手里的刀。社长不是心胸狭隘的人,把刀借我大概也确实是看我没有合适的武器用。但一想到我之前曾经擅自拿了这柄刀去杀森鸥外,甚至当时刀上留下的血迹到现在还没去掉,我就觉得有点怂。
春野见我接了刀,后退了半步,向我和国木田点头道别。
“路上小心,希望大家武运昌隆。”
我同国木田朝她点点头,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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