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玛莎,弗朗西斯的客人误闯到我这了。”我无奈地摊开一只手,“我想我们不得不结束通话了。”
“不过没关系,横滨的事务就快要好了。”我笑着说,“再耐心等待一会吧,下次我会带着海伦娜和弗朗西斯一起去拜访你的。”
“好了,不用替我和弗朗西斯担忧了。”我用带着笑意的嗓音安抚道,“亲爱的玛莎,我很快就会结束这一切的。”
直到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忙音,我才收敛起笑容。
“敦在那边。”我没有转身,指着某个方向语气平淡地说。
脚步声停止了,随即是两声低低的咳嗽,芥川哑着嗓子说:“鄙人此行的目的既是无能的人虎,同时也是阁下您。”黑红色的罗生门腾空而起,蔓延至整个天花板,宛如密密麻麻的蛛网把这里包围得密不透风。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依旧是那副握拳抵在嘴边,尽力抑制住咳嗽的样子。光看他病弱的外表,很多人都无法想象到他的狼藉声名,那是由无数人的尸骸与鲜血堆积而出的,充满对力量的畏惧的称号——“不吠的狂犬”。
或许只有那些见识过罗生门的利刃之人,临死之际才会明白在无比具有欺骗性的表象下,是一个冷漠而又强大、扭曲而又执着的灵魂。
对生命的鄙夷、对死亡的漠然,对弱小之人的轻视,共同构成了他荒芜单调却又足够坚韧的内心。
“多有得罪,还请海涵。”他微微低下头,语气不失恭敬道,“失礼了,阁下。”
与他的话语不相符合的是,罗生门夹带着凛冽杀机,凶狠地冲刺而来,直瞄要害。
“我们的罪顽固,我们的悔怯懦。”我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然道。
在罗生门只差一点就能擦到我的衣角时,无穷无尽的影子开始了行动。
罗生门投下的阴影,反而成了它自身的坟墓,影子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它,虎视眈眈地彰显着无言的威胁。
一直以来都是吞噬他人的恶兽,这时却成了最无助的猎物。阴影同样凝聚成无数的利刃,用像是情人间的嬉闹般的柔和力度,近乎暧昧地轻轻摩挲着罗生门,缓缓地一点一点使它泯灭。
这是一种再明摆不过的羞辱,刻意放慢的速度让芥川更直观地体会到了自身的弱小。
他苍白的脸因此而气得发红,握紧的双拳用力到指尖都隐隐泛白。但他的眼睛,依旧是凶恶阴戾的,犀利的目光像是要活活咬下一块肉来。
“我们为坦白要求巨大的酬劳,我们高兴地走上泥泞的大道,以为不值钱的泪能洗掉污浊。”我终于转过身,语气轻缓又有着不明显的讽意。
我把剑抵在他的脖颈,刻意控制好了力道,没有弄出任何伤口。这同时又是一个他根本无法抵抗,只能任人宰割的动作。
“我可以再说一遍,敦就在那边,如果你要去找他的话就请自便,如果不需要的话……”我轻轻笑了,手上的力度大了一份,剑刃割出了一道血线,鲜血慢慢滴落,在他本就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我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缓缓道:“那就请你从我的眼前消失,越快越好。”他没有动,我却收起剑,微笑说,“看在我们曾有一面之缘的份上,我愿意放过你。”
“这不是选择,只是单纯的命令。我并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只有服从这一种方式。”我重新靠在护栏上,眺望天际,叹息一句,“没有下次了。”
“鄙人……”罗生门消失了,他鞠了一躬,“不胜感激。”遍布在他周身的阴影也散去了,只余下他脚底尚还翻滚着的影子诉说着刚刚的凶险。
他紧紧盯着我,热烈的目光近乎呈实质性。
“还不走吗?”我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由得反问一句。
“鄙人……有一事想请问您。”他轻轻咳了咳,“您与太宰先生是什么关系?”
“太宰先生向我多次提到过您。”
“我觉得我似乎没有告知你的必要。”我沉默片刻,说:“你该走了。”语调强硬不容拒绝。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的背影几秒,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没有插手的必要了,全都看菲茨杰拉德的了,所以,在那之前……
“赫尔曼先生,不介意一起聊会儿天吧?”我摘下帽子,朝那位待在角落的老先生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说,“许久不见了呢。”
“是许久不见了,小斯卡特。”他从拐角处走出,同样点头道,“在我印象中,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不到我的膝盖。”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了,但我觉得我当时应该没这么矮。”
“那你就把这当成一个糊涂的老人的臆想吧。”他不置可否,“已经时隔多年了,你成长得太快了,我都有些回忆不起你幼时的样子了。”
“兴许如此吧。”我应和说,望着窗外的阴云回忆道,“我依旧记得,我曾在白云的间隙中,窥视到那遨游于蓝天的身影。”
“我曾亲眼目睹那庞大得近乎不可思议的身姿,动作是那样的灵敏,就像是大海中的精灵一样。”
“那时候的白鲸,仿佛云端的一缕残留的梦境般,梦幻又温柔得近乎虚假。”
赫尔曼先生突然不说话了,把头抵在白鲸的金属墙面上,一言不发,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动作,仿佛让他汲取到了记忆中的温暖。
他有曾后悔吗?那属于自由的海洋中的精灵,却在资本的推动下、利益的诱惑下被改造成了冰冷的无机物。
“是啊,那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啊……那自由的灵魂……”他低低地叹息道,过了半响,发问说,“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吗?”
“他一切安康。”我想也不想地答道。
“你……”他看了我一眼,抬起头吸了口烟斗,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面朝着玻璃窗,缓声说,“还在记恨当年那件事吗?你父亲……当时也是迫于无奈,没办法的,谁也没有办法。你的搭档……”
“您不用再说了,我对此心知肚明。”我无礼地打断了他,再一次重复道,“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
“我只是不能接受,我和他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我们当时绝没有想到它会来得如此突然而又如此坚决,命运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强硬地让这一切发生。”
“不……”我捂住了自己的脸,嗓音依旧是平稳的,“我早就在那一天就接受了一切,我只是不能遗忘。”
“我不恨我的父亲,他从未干涉过我的选择,他只是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因为说到底,最后是我看着夏尔死的,我选择了活下去。在最后一刻,我无比冷静地做出了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
我放下了手,语气平淡极了:“他是我的挚友,是我唯一也最好的搭档,但我不会为他赴死。”我只会,为了他活下去。我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或许会怀念他,但我不会沉湎于过往的回忆。”我对着赫尔曼先生微笑道,“那都已经过去了。我虽然依旧感到后悔,但若是重来一次,结果还是不会改变的。”
赫尔曼先生的目光中充斥着难以掩藏的惊愕,他知道夏尔的死也知道其中的内情,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当时我也在场,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夏尔一步步迈向死亡。
其实用无能为力更好……
夏尔一定是恨我的,不然为什么,他要把这份被诅咒的能力赠予我,连同他的记忆。
这不是恩赐也不是祝福而是□□裸的恶意,正是因为他自始至终,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怨恨过我丝毫,才让我的负罪感迟迟不散。
直到最后一刻,是的,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想着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搭档,该怎么留下最后一份礼物——连带着未来那些无法送出的每一份一起。
他最后苦恼的是,自己的友人是否会因此而陷入一生的愧疚。所以,他把记忆一起给了我,用最真挚的心情告诉我,他始终没有责怪过我。
他想让我活下去。这是在他临死之际时唯一所想的。
他却不知道,正是因此,过度的负罪感、对友人的歉疚、对现实的无能反而让这变成了我一段时间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关于这件事,我不恨任何人,因为如果要恨的话,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让旧日的神明,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为自己的友人换取一条生路——哪怕,他明知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与阳谋。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让神明从神座上坠落。
时至今日,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从我第一天得知太宰治的存在时,却忍不住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假设: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在当时能遇到他的话,我和夏尔的命运,可能会就此发生翻天地覆的改变。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我和夏尔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种悲剧的结局。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对于夏尔,最后印象最深的,只是那双色泽浅淡的蓝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含着笑意,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地看着我。
他总是微笑着,温柔的人似乎都不会被世界温柔以待。
另外,他做的小甜饼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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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看着使用掉自身所有财产,变身为超级赛亚人的菲茨杰拉德,我下意识地感慨:这就是氪金玩家的实力吗?所以他终于变成穷光蛋了,我能拿这事嘲笑他一辈子。
可惜,他遇到了天命之子——两个开挂的少年,黑红与苍蓝的身影一跃而起,扑向金黄的光柱。
这是最后一击了,也是拼上信念之争,为了家人,为了同伴,为了想要守护之物,人类往往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冲天的光芒刺穿了厚重的阴云,夕阳从天边撒下耀眼的金光。
在强风之下,我尽力稳住身子,紧紧盯着那一幕——奇迹与希望总是美好又夺目地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菲茨杰拉德要输了。我的心中一片平静,这是我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奇点”是一种犯规的力量,苛刻的达成条件和未知的力量体系曾让无数想要研究它的人铩羽而归。但这同时,也代表着它一旦出现,基本就能宣告一场战役的结束。
是的,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光芒散去了,菲茨杰拉德倒飞出去,他的眼中或许充斥着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担忧,对于玛莎的浓浓的不舍。
他最后尽可能地看向我,尽量慢又尽量清楚地比了个口型。
照顾好玛莎。我在心中一字字地默念而出。
我会的。我向他点点头,他的脸上划过一抹笑意——像是要安心赴死一样。
我讨厌这种眼神,因为上一个这么看我的人,曾和我许下过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夏尔明明是那样努力地,比谁都更想要活下去,比谁都更爱这个世界!他的眼睛即使注视过再多的黑暗,却依旧眷恋着美好,他并非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幻想主义者,而是活在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他喜欢猫咪,会做甜品,会和我谈论诗歌,他批判现实,却对未来充满着憧憬。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他啊,是那种会在雨天撑着一把伞,站在玫瑰花丛前的人。最开始我曾疑惑过他的行为,后来,他回答我,是用那种温和的语调,夹杂着孩子般的天真——“我在替它们打伞”。
只能说,不愧是法国人吧,一言一行都像是精致的马卡龙,甜蜜又细腻。
他用那种最轻柔的力度轻轻摩挲花瓣,端详着每一滴水珠自天空落下的轨迹,花蕊被微风吹拂的最轻微的颤动,叶子被雨水洗刷过后愈发明显的纹理……
那时,他会用异能凝结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这一点,我总是比不过他,不只是因为对异能的操控,也是因为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对一朵玫瑰倾注爱意。
他会把玫瑰送给我,我曾总和他形影不离。阴影制成的玫瑰逼真极了,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近乎完美,却唯独没有刺。
他曾说过:“玫瑰的刺保护不了它们自己也伤害不了任何人,除了那些爱它们的人。”
他本该是个诗人的,手上却染满了鲜血。
可能是因为最近使用过太多次异能了,曾经的过往笼罩着我,让我有一种隐隐的窒息感。
那些我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的事情,阴魂不散地在我脑中一次次掠过,一遍遍地诉说我曾经犯下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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